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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赶上去。他们不再在裂缝里躲闪迂回了,而是一口气直窜上山顶。他们尽量利用土丘和凸出的高处掩护,不被雄鹅发现,继续向他步步逼近。这样狐狸终于悄然无声地靠近了雄鹅,只消一个箭步就能把他逮住。三只狐狸便一齐纵身扑向雄鹅。
雄鹅谅必在最后一刹那才发觉了动静,因为他朝旁边一闪身,狐狸扑了个空。但是这并没有缓解险情。因为雄鹅只抢先跑出了几步路,而且还是一瘸一拐的。但是这个可怜虫还是拼命往前飞跑。
男孩子倒骑在鹅背上朝着狐狸大呼小喊道:“你们这几只狐狸,吃羊肉吃得浑身肥膘,胖得连只鹅也追赶不上!”他的呼喊激怒了那三只狐狸,他们暴跳如雷,不顾一切地往前直窜。
那只白鹅径直朝向那个大豁口飞跑过去,他来到豁口边上翅膀一挥就飞了过去,而狐狸差一点就能够抓住他了。
在飞过了“地狱洞”之后,雄鹅还是和方才一样大步流星地匆匆飞奔。可是还没有奔出几公尺远,男孩子就拍拍雄鹅的颈脖说道:“现在你可以停下来啦,雄鹅。”
就在这时候,他们听见身后传来了疯狂的嚎叫和利爪抓挠岩石的声音,随后又听见身体坠到谷底的沉重响声。狐狸却再也不见踪影了。
第二天早上,大卡尔斯岛上的航标灯看守拣到了一块从门缝底下塞进去的桦树皮,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一行字:“小卡尔斯岛上的狐狸掉进了‘地狱洞’里。快去抓!”
那个航标灯看守人真的去了。
14.两座城市
海底的城市四月九日 星期六
这是一个安谧而晴朗的夜晚。大雁们不情愿栖身在山洞里,而宁可露宿在山顶上。男孩子躺在大雁们身边的低矮干枯的草丛中。
那一夜月色溶溶,皎洁的清辉映亮了大地。男孩子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他躺在那里思索着自己究竟离开家有多久了,算来算去竟然出门在外已经有三个星期了。就在这时候,他忽然记起今天晚上是复活节前夜。
“今天晚上所有的巫婆都要从蓝魔山上出来,骑着扫烟囱的扫帚回到家里来啦。”他思忖着,而且暗自好笑起来。因为他对小水妖和小精灵心里都有点害怕,但是对巫婆却一点也不相信。
要是今天晚上巫婆果真骑着扫帚飞出来的话,那么他早就应该看到她们了,天空中月色明亮,哪怕有个最小的黑点在空中移动,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就在他们面朝天躺着遐想的时候,忽然有一幅美妙的画面映入他的眼帘。那轮明月圆而不残,高高悬在天宇。有一只大飞鸟挡在月亮前面。那只大鸟不是从月亮边上飞过,而是在月亮的正中,仿佛是从月亮中飞出来的一样。在明晃晃的月亮衬托下,飞鸟呈黑色,双翅从明月的一侧边缘伸展到另一侧。他飞翔得如此悠然洒脱,而且一直朝着同一个方向,男孩子觉得他就是画在月亮上的一只鸟。他的身体很小,颈脖细长,两条细长的腿向下垂着。从样子上来看,谅必是一只鹳鸟。
过了片刻,那只白鹳鸟飞落在男孩子身边,竟然是埃尔曼里奇先生。他弯下身来,用嘴喙碰碰男孩子想把他叫醒。
男孩子立即坐了起来。“我没有睡着,埃尔曼里奇先生,”他说道,“您怎么半夜三更还在外面忙碌?格里敏大楼里情况怎么样?您愿意同阿卡大婶谈谈吗?”
“今天晚上月光太亮了我睡不着觉,”埃尔曼里奇先生回答说,“所以我就飞了一段路到卡尔斯岛上去找你,我的好朋友大拇指儿。我从一只海鸥那里听说你今天晚上在这里。我还没有搬回到格里敏大楼去,而是住在波隆美①。”
①波兰北部地名。
埃尔曼里奇先生的到来使男孩子喜出望外。他们俩像老朋友重逢一样聊个没完,无话不谈。最后白鹳问男孩子是不是有兴趣出去转转,趁溶溶的月光之色骑在他背上去兜兜风。
行呀,男孩子当然愿意,只要白鹳能把握住时间在日出之前把他送回到大雁们身边就行。白鹳答应了,于是他们就动身出发。
埃尔曼里奇先生重新朝着月亮飞去,他们越升越高,大海在他们身体底下愈来愈往下陷。这次飞行异常轻松平稳,仿佛他们在空中凝滞不动了一般。
男孩子觉得这次飞行时间短得难以令人置信,因为刚过了不大一会儿,埃尔曼里奇先生就降落下来了。
他们降落在一处荒无人烟的海滩上,周围是一片大小均匀的细沙。沿岸有很长一排流沙堆积成的沙丘,顶部长着蓬蒿。沙丘虽然并不高,但足以挡住男孩子的视线使他无法看到内陆。
埃尔曼里奇先生站到一个沙丘上,蜷起一条腿,把颈脖往后一歪,嘴喙塞在翅膀底下。“我要休息一会儿啦,”他对大拇指儿说道,“你可以在海滩周围走动,但是千万不要跑远了,免得你没法回到我的身边。”
男孩子打算先爬到一座沙丘上去看看海岸的内陆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刚迈出一两步路,脚上的木鞋鞋尖就踩到一个硬崩崩的东西,他弯下身去一看,原来在沙堆中埋着一枚小铜钱。那枚铜钱铜绿斑驳,锈蚀得几乎穿孔了。它实在太破残了,男孩子根本无意去拣起来,而是一脚把它踢开。
可是当他直起身来的时候,他完全惊呆了。就在离开他两步的地方,赫然矗立起一座黑黢黢的城墙,城门洞旁边还筑有碉楼。
就在他弯下腰去之前,眼前还是一片波光潋滟的大海,而转眼之间竟然树起了一道筑有碉楼和雉谍的城墙。就在他眼皮底下,方才还有海藻缠绵,现在竟然大开着城门。
男孩子心里明白,这一定是妖魔鬼怪在作祟。可是,他想这没有什么可害怕的。这并不是他一直为之提心吊胆的那些夜里出来吃人吸血的凶魍恶魑。城墙和城门都巍巍壮观,他很有兴致去看看城墙背后的究竟。“我一定要去看个明白不可,”于是他大步跨进城门。
在幽深的城门洞里,身穿色彩华丽的绣花宽袖大氅的卫兵把锋刃很长的斧钺撂在身边,蹲坐在那里掷骰子。他们玩得那样起劲,连身边走过的男孩子都没有顾得上去盘问一番。男孩子就这样毫不费力地通过了岗哨。
城门里面是一处广场,地面上镶着平整的大石板。广场四周高大而漂亮的房屋鳞次栉比,房屋之间一条条窄长的街巷四通八达。
城门前广场上人流如潮,熙熙攘攘。男人们个个披着皮毛滚边的长大氅,里面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戴着斜插羽翎的小圆帽,胸前挂着精致的金挂链。他们个个都是服饰鲜美,俨然国王公侯一般。
女人们头戴尖顶帽,身着紧袖小袄和长裙。她们的穿戴也很讲究,但是远不及男人们那样富贵华丽。
这一景象就像男孩子的妈妈曾经从那个大木箱里拿出来给他看的古老的故事书里所描写的一样。男孩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但是这座城市本身要比那些男男女女更值得一看,每幢房屋都有一堵山墙临街。山墙上布满了彩画浮雕,使人觉得它们是在竞相比美,夸富争豪。
一个人仓促地看到许多新奇的东西出现在眼前,是来不及一下子全都记在心里的。不过男孩子事后仍旧记忆犹新,他看到了阶梯模样的山墙,墙上一层层全是耶稣和他的使徒们的雕像。他看到了整个墙上一个神像壁龛接连着另一个神像壁龛。他看到了用绚丽斑斓的彩色玻璃镶嵌而成的山墙,他还看到了用黑白两色相间的圆形和矩形大理石镶嵌的山墙。
男孩子在细细观赏,对这一切赞叹不已的时候,心里忽然想到恐怕时间来不及了。“这样的东西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我以后恐怕也见不到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往城里奔跑,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
那些街道都是又窄又长的,不过并非像他所熟悉的城市那样空荡荡的,不见什么人影。这里到处是人。老太婆们端坐在自己家门口纺线,她们不用纺车而只用一个纺锤。商人们的店铺就像集市上的货摊一样朝街敞开着大门。所有的手工艺匠人都在露天干活。有一个地方在熬鲸油。另一个地方在鞣皮革。还有一个地方是狭长的打麻绳的场地。
倘若男孩子有充裕时间的话,他说不定能够把这些手艺都学个七八成。他看到了兵器匠怎样用铁锤敲打出薄薄的护胸铁甲。他看到了金银首饰匠怎样把宝石镶嵌到戒指和手镯上去。他看到了铁匠怎样锻冶自己的铁块。他看到了鞋匠怎样给红色软皮靴上鞋底。他看到了纺金线的匠人怎样拉出细如发丝的金线。他也看到了纺织匠人怎样把金丝银丝织到布面上去。
不过男孩子没有时间久留。他只能匆匆向前跑去,尽量多看一些,免得错过这一良机。
高高的城墙绕城而过,把整个城都圈在城墙之内,就像是庄园的围墙把耕地圈起来一样。在每条街巷的尽头处,他都能见到这座雉谍林立、碉楼高耸的城墙。城墙上头戴闪闪发光的铁盔,身上铠甲锃亮的武士在游弋巡查。
当他穿过了全城之后,便来到了另一个城门,那个城门外面是大海和港口。男孩子一眼看到了那种船头和船尾都有高高的船舱,而划桨的位置设置在中间部分的那种老式船只。有些船靠岸停泊着正在装卸。还有一些船只正在抛锚。港口里搬运夫和商人摩肩接踵、来往如梭。到处都是喧哗繁忙的热闹景象。
但是男孩子知道在这里也不能耽搁太久。他赶紧又折回身来朝向城里跑去。他来到了市中心广场。广场上,大教堂巍然屹立,教堂的三个钟楼高耸云端,深邃的门洞里各式各样的塑像排列成行。连每垛墙壁上也都林林总总布满了塑像,没有一块石头是不经过石匠雕凿成精美装饰的。从那敞开的大门看进去,里面的气派更是金碧辉煌。金光灿灿的十字架,金子铸造的祭坛,连牧师们都身披金丝嵌织的锦绣法衣!和教堂遥遥相对的一幢大楼,屋顶四周有雉堞围绕,中央有一座尖塔高耸入云,那是市政厅。在教堂和市政厅之间,环绕广场有精美的画栋雕梁的华厦精舍,更是美不胜收,它们的靠街山墙更是一垛比一垛精美和富丽。
男孩子奔跑得又热又累。他觉得他已经看到了这个城市的精华所在,所以便放慢了脚步。现在他拐进来的这条街道谅必是这个城市的居民到这里来购买鲜美服饰的。他看到那些小店铺门前站满了顾客,商人们在柜台上把一匹匹花团锦簇的绫罗绸缎、嵌金线的锦绣织物、颜色变幻莫测的天鹅绒、轻盈的纱巾和薄如蝉翼的抽纱花边都展示出来。
在此以前,男孩子疾步奔跑的时候,街上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从别人身边一掠而过时,人家还以为是一只灰色小老鼠哩。但是,他此刻慢慢地沿着街走的时候,有个商人一眼看到了他,便向他招起手来。
男孩子起初惴惴不安,想要闪身躲避开去。可是那个商人却殷勤地频频招手,满脸春风地朝他微笑,大概是为了要把他吸引过去,那个商人还抽开了一块非常好看的锦缎放到柜台上。
这时候整条街各家店铺里的人都瞅见了他。不管他眼睛朝哪个方向看过去,总会有兜销货物的商人殷勤备至地朝他频频招呼。他们把那些有钱的顾客撇在一边,顾不得理会他们,而专门来招待他,要他光顾。他看到那些商人怎样匆匆忙忙地跑进店铺里,在最隐蔽的角落里取出了他们最上乘的货色。他也看到,商人们在把货物放到柜台上的时候,双手因为慌乱和激动而悚然发抖。
男孩子脚不停步地往前走去。有一个商人甚至跨过柜台追了出来,把一些银丝嵌织的绸缎和色彩斑斓的丝织壁毯铺开在他的面前。男孩子乐不可支,不禁对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唉,卖货的商人呵,像他这样一个身上莫名分文的穷光蛋,怎么买得起这样贵重的东西呢?他停住脚步,摊开空空的双手,要让大家都知道他身上一无所有,不要再来纠缠他了。
可是那个商人却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连连朝他点头,而且还把那一大堆贵重物品统统推到他的跟前。
“难道他的意思是,他所有这些东西要卖一个金币?”男孩子捉摸起来。
那个商人从身边掏出一枚很小的、已经磨损得残缺不全的小钱币,也就是说价值最小的那种,朝着男孩子晃晃。那个商人急于要做成这笔买卖,他又在那堆贵重物品上加了一个又大又重的银杯子。
这时候男孩子开始在衣服口袋里摸索起来。他明明知道自己身无分文,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要摸摸口袋。
所有别的商人都围聚在旁边,看着这宗买卖能不能成交。当他们看到男孩子开始摸衣服口袋的时候,他们便纷纷转身回去,翻过柜台拿出大把大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