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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也许会觉得奇怪,克莱门特·拉尔森怎么没有把自由归还给男孩子。但是请不要忘记,那个矮小的提琴手离开斯康森的时候,头脑是多么的昏沉。他要走的那天早晨,他总算想到了要用蓝碗给小人儿送饭,但不幸的是,他怎么也找不到一只蓝碗。再说,斯康森所有的人,拉普人、达拉那妇女、建筑工人、园丁,都来向他告别,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搞个蓝碗。最后快要启程了,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不得不请一个拉普族老头帮忙。“事情是这样的,有一个小人儿住在斯康森,”克莱门特说,“我每天早晨要给他送去吃的。你能不能帮我办一件事,把这些钱拿去,买一只蓝碗,明天早晨在碗里装上一点粥和牛奶,然后放在布尔耐斯农舍的台阶下,行不行呀?”那个拉普族老头感到莫名其妙,但是克莱门特没有时间向他作进一步解释了,因为他必须立刻赶到火车站去。
拉普族老头也确实到尤尔高登城里去买过碗,但是他没有看见蓝颜色的碗,于是,他便顺手买了一只白碗,每天早晨,他总是精心地把饭盛在那个白碗里送去。
就这样,男孩子一直没有从诺言中解脱出来。他也知道,克莱门特已经走了,但是他没有得到可以离开那里的允诺。
那天夜里,男孩子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渴望自由,这是因为现在已经是真正的春天和夏天了。他在旅途中已经吃尽了严寒和恶劣天气的苦头。刚到斯康森的时候,他还这样想,他被迫中断旅行也许并不是件坏事,因为如果五月份到拉普兰去的话,他非得冻死不可。但是现在天气已经转暖,地上绿草如茵;白桦树和杨树长出了像绸缎一洋光亮的叶子;樱桃树,还有其他所有的果树,都开满了花;浆果灌木的树枝已经结满了小果子;橡树极为谨慎地张开了叶子;斯康森菜地里的豌豆、白菜和菜豆都已经发绿。“现在拉普兰也一定是温暖而美丽的,”男孩子心想。“我真想在这样美丽的早晨骑在雄鹅莫顿的背上。要是能在这样风和日丽、温暖静谧的天空中飞翔,沿途欣赏着由青草和娇艳的花朵装饰打扮起来的大地,该是多么的惬意啊!”
正当他坐在那里浮想联翩的时候,那只鹰却从天空中直飞下来,落在笼子顶上男孩子的身边。“我刚才是想试试我的翅膀,看看它们是不是还能飞行。”高尔果说。“你大概还不至于以为我会把你留在这儿让你继续受囚禁吧?来吧,骑到我的背上来,我要把你送回到你的旅伴那里去!”
“不,这是不可能的,”男孩子说。“我已经答应留在这里,直到我被释放。”
“你在说什么蠢话呀,”高尔果说。“首先,他们是违背你的意愿强行把你送到这里来的;其次,他们又强迫你做出留在这里的许诺!你完全应该明白,对于这样的诺言根本没有必要去遵守。”
“是的,尽管我是被迫的,但是我还是要遵守诺言,”男孩子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帮不了我的忙。”
“我帮不了你的忙吗?”高尔果说。“那就等着瞧吧。”转眼间他就用他的大爪子抓起尼尔斯·豪格尔森直冲云霄,消失在飞向北方的路途中。
39.飞越耶斯特雷克兰
贵重的腰带六月十五日 星期三
那只老鹰继续向前翱翔,一直飞到斯德哥尔摩北面很远的地方,才落下来停栖在一个森林葳蕤繁茂的小土丘上,把爪子里抓得紧紧的男孩子放开来。
男孩子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再被抓得不能动弹,便拔开双脚拼命往回狂奔飞跑。他想跑回那个城市,到斯德哥尔摩去。
老鹰纵身朝前一扑,毫不费力地追上男孩子,用一只爪子把男孩子掀翻在地。“难道你真的打算回到那个监狱里去吗?”
“这关你什么事?我想到哪儿就到哪儿去,用不着你管!”男孩子用力挣扎想脱开身去。可是,老鹰用力举千钧的鹰爪把男孩子牢牢抓起,双翅一展又向北飞去。
老鹰双爪抓着男孩子飞过整个乌普兰,一直飞到埃尔夫卡雷比附近的大瀑布才停下来。他栖落在白链般直泻下来的大瀑布底下的河流里的一块石头上,重新又把他抓住的俘虏放开来。
男孩子马上就看出来,他再也无法从老鹰身边逃走了。在他上面瀑布像水帘一般劈头盖脑倾泻下来,水花像碎玉飞雪一般撞击在岩石上,四周水势湍急的河水旋出一个个漩涡奔腾向前。他对老鹰使他成了一个自食其言的不守信用的人,当然是心里非常恼怒的。于是他把背朝着老鹰,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老鹰把男孩子放在这样一个无法逃走的地方之后,便张口告诉男孩子说,他是大雪山的阿卡一手抚养长大的,还讲了他怎样同他的养母发生龃龉乃至反目成仇。“你现在大概明白过来了,大拇指儿,我为啥非要把你送回到大雁们那里去不可。”他最后说道,“我听人说道,你深得阿卡的欢心,我打算央求你从中调解,使我们和好如初。”
男孩子终于弄明白了,原来老鹰不是随心所欲地把他抓到这里来,态度便友善了一点。“你求我的这件事情,我当然愿意尽力帮忙,”男孩子说道,“不过我现在仍然受着诺言的约束。”于是他就一五一十把自己如何被人捉住,和那个名叫克莱门特·拉尔森的人并没有释放他,他就离开了斯康森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老鹰。
可是老鹰仍旧不打算放弃自己的计划。“听我说,大拇指儿,”他说道。“我的强有力的双翅可以驮载你到天涯海角,我的锐利的双眼可以发现你想找的任何东西。你把那个你对他发下誓言的人的模样告诉给我听。我自会设法找到他,并且把你送到他那里去!然后你再说服他让你得到解脱,那不就两全其美啦。”
男孩子对老鹰的这个建议十分满意。“我看得出来,高尔果,你那么聪明,真不愧是阿卡那只聪明的鸟亲自培养出来的,”他说道。随后,他把克莱门特·拉尔森的音容笑貌仔细说了一遍。他还补充了一句,他在斯康森听人说起,那个小矮个提琴手是赫尔辛兰人。
“那么我们就从林格布到麦朗湖,从斯杜尔山到洪兰德半岛,把赫尔辛兰统统都找遍,”老鹰说道,“等不到明天天黑,你就可以同那个人见面啦。”
“嘿,那你可是有点空口说大话啦,”男孩子似信非信地说。
“要是我连这点区区小事都办不到,那我就是一只糟糕透了的老鹰,”高尔果回答说。
高尔果和大拇指儿从埃可夫卡雷比动身,他们已经成了好朋友,男孩子从这时候起可以坐在老鹰的背上飞行了。这样,他又可以看得见身底下他飞过的地方的景色了。在他被紧紧地抓在鹰爪子里飞来飞去的时候,他对身底下的一切什么都没有看见。不过,对他来说看不见景色倒也不见得是一桩坏事情,因为倘若他知道了那天早晨他飞越过的是乌普萨拉的古墓、安斯特尔比大铁厂、丹纳姆拉银矿和安比胡斯古代王宫,而他竟未能瞧见一眼,那他一定会心里难过的。
老鹰驮着男孩子风驰电掣地飞过耶斯特雷克兰。这块地方的南部没有什么引人瞩目的景色,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川田野,几乎到处都有一簇簇杉树林。可是从这里朝北去,沿着达拉那省边界到波的尼亚湾之间却横亘着一条景色秀丽的地带,那里山峦起伏,重蟑叠翠,到处长满了茂密的针叶林,更有水面着镜的湖泊和汹涌湍急的河流间杂其间,使得湖光山色相映成趣。白颜色的教堂四周麇集着人口稠密的村落。公路和铁路交叉纵横。树木葱茏,草坪如茵,幢幢农舍掩映其中,花园里各色鲜花争妍斗艳,散发出阵阵令人欲醉的幽香,这真是一个令人流连忘返的美丽地方。
河流两岸有好多座大钢铁厂,就像他曾经在大矿山区见到过的那样。它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几乎差不多,一长串延伸到海边。海边有一座大城市,城里充满了白颜色的建筑物。在这片建筑物群的北面又是一大片黑黝黝的森林。不过森林底下覆盖的不再是平地,而是高山崇岭和深峡大谷,就像波涛起伏的大海一样。
“哈,这块地方别看它穿的只是杉树枝织成的裙子和花岗岩做成的衬衫,”男孩子暗自比喻着,“可是腰里却围着一条无价之宝的贵重腰带。那些碧波荡漾的湖泊和鲜花盛开的草地是腰带上刺绣出来的花纹,那些大钢铁厂就是腰带上缀着的一串宝石,而那座有成排成行房屋,还有宫殿和教堂的城市就是腰带上的扣环。”
他们在北面的森林地带上空飞行了一段之后,老鹰高尔果降落在一个光秃秃的山顶上。男孩子跳到地上的双脚一站定,老鹰便说道:“在森林里有野味可以猎取。我相信,我只有去追逐捕猎一阵子,才能忘却自己曾经被擒住的滋味和真正享受一番自由。我离开你一会儿,你不会害怕吧?”
“说哪儿的话,我还不至于那样胆小,”男孩子一口答应说道。
“你可以随便到各处走走,只消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这里就行啦,”老鹰说完之后就冲入云霄。
男孩子坐在一块石头上,痴呆呆地环视着四周光秃秃的岩石和大片的森林,一种孤单寂寞和遭受抛弃的感觉袭上了他的心头。可是他坐了不大一会儿功夫,耳边就传来下面森林里发出来的阵阵歌声。他往下一望,看见树丛之中有什么耀眼的东西在晃动。过了一会儿,他看清楚那是一面蓝底黄十字的国旗,他从听到的歌声和嘻嘻哈哈的嬉笑声里断定,那是一支人数不少的队伍,最前面是旗帜开路,后面一大群人排着队行进。可是要看清楚那支队伍是什么样的人,却还要等一会儿功夫才行。那面旗帜沿着山间羊肠小道曲折拐弯,迤逦前进。他坐在那里,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那些打着旗帜的是什么人,他们究竟要到哪里去。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些人径直朝着他坐的那个山头走过来了,因为这里是一片空荡荡的荒山野岭。然而,他们当真来了,那面国旗从森林边上显现出来,后面的人群顺着那面旗帜引领的道路蜂拥地走了过来。这山头上立刻人声鼎沸,热闹起来,这一天要看的东西真叫人目不暇接,所以男孩子过得很开心,一点也不觉得烦闷。
植树节
老鹰高尔果把大拇指儿放下的那个开阔山峁上,十年之前曾经发生过一场森林火灾。那些已经烧成木炭的巨大树木早就被斫下来送走了。面积广阔的火场地带的边沿上,同没有遭到过火烧的森林相接连的地方又开始长出了灌木萝蔓。但是火场的大部分地方仍旧是怵目惊心,惨不忍睹,一片凄惨荒凉。残存在岩石之间的焦黑的树桩证明了以前这里有过数不清的几人合抱、树冠参天的大树,然而现在却连一棵小树都没有从地里钻出来。
人们常常怀疑,难道山峦的植被破坏之后,果真要那么长的时间才能够重新长出村来吗?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一场森林大火过后那里的地面完全被焙干,连一点点湿润潮气都没有了。那里不单是树木都过火烧焦,而且连石铺花、蔓越橘和苦鲜等等地面上常青灌木萝蔓也统统被烧死了。甚至于覆盖在岩石层上的土壤也烘焙得像灰粒一般干燥松散。只消有阵风吹来,那些土粒就会像龙卷风似的旋转着刮人空中,而这一带地势高峻,常常有大风,所以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土壤都被风刮跑了。雨水自然也推波助澜,把土壤冲刷掉不少。这样风吹雨淋,整整十年下来,这一带岩石裸露,寸草不长,人们几乎真的可以相信,哪怕到了世界末日来临之时,这里也照样是光秃秃的一片。
可是这一年初夏的一天,发生过森林大火的那个教区的所有孩子们都集合在学校校舍前面,人人肩上扛着一把铁镐或者铁锹,手里拎着食品袋子。他们全都到齐了之后,就排成一列长队朝森林走去。前面是一面国旗开路,男女教师走在队伍的两边,队伍后面跟随着几个森林看守人和一匹拉着松树苗和杉树籽的马匹。
这支队伍并没有在靠近居民区的桦树林里停下脚步。他们自然是不会停下来的,而是径直朝向荒山野岭进发。他们顺着通向夏季放牧场地的山路朝前走。有几只狐狸惊奇地从洞穴里探出脑袋来。想瞅瞅这一大群究竟是什么样的牧人。这支队伍走过从前一到秋天就炭窑林立的旧烧炭场,那些交嘴雀不禁扭动它们如钩一般的弯嘴喙,相互打听这些钻向深山老林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烧炭工。
那支队伍最后来到了那一大片被大火烧得精光的山地。遍地的岩石都光秃秃地裸露着,过去密密麻麻攀缘在石头上面的藤蔓都荡然无剩了。大块岩石上的美丽的银针苔薛和白颜色地衣都踪迹沓然了。石头罅隙里和低洼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