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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嫡姝-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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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菊挠了挠头,扯着脑袋上的一根发带,顺着手指绕来绕去,“虽然你没骗我银子……可是……”

她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冬梅,气鼓鼓的说了一句,“算了!我明儿去找你。”说完指着站在一边的冬梅,“这是我们院子里新来的丫鬟,你把她带过去吧,我回去了。”

说完看也不看这两个人,自己撅着嘴扯着裙子跑了。

瞧着她的背影,芝兰摇了摇头,“还真是个孩子!”她转过头来看着冬梅,“你叫什么?”

冬梅瞧了她一眼,声音细小,“我叫冬梅。”

大概是见她过于紧张,芝兰面上的神色更缓和了一些,两根眉毛天生便有些八字,这么一缓,便更像是一个八字挂在脸上了。她的语气很柔和,大抵是觉得冬梅年纪小的缘故,怕声音尖利会吓着她。

“秋菊那小丫头就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你莫跟她计较。”她拍了拍冬梅的肩,“咱们府里头规矩虽然多,但其实主子们都很仁厚。只要你守规矩,不做错事儿,那便够了。来,我带你去管事的婆子那里。”

芝兰将冬梅安置好了之后,缓缓地走到了后花园里头,平日里由于身子略胖,她向来都是步履沉重缓慢的。此时的后花园里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姑娘院子里的小丫头在采摘几束鲜花,大概是想要拿回去装点屋子的。瞧见了芝兰,都笑着停下来跟她打招呼,显然这个芝兰在洛府的小丫鬟里面人缘是很好的。

等她慢悠悠的走到假山最多的地方,貌似不经意的左右看了看,附近没人了,她迅速的钻进假山最大的一个洞里。这个时候,她那微胖的身体似乎十分轻盈,平日里的迟缓也半点没了踪迹。

……

而此时的洛青菱正躺在床上,睁着眼想着事情。

满脑子都是烦乱的思绪,有心理清,却又偏偏懒得收回来,只任由思绪越跑越远。

她刚刚照了镜子,虽说自己小时候的模样自己并不清楚,但是她知道,绝对不是如今的这个样子。月娘是胡人和汉人生的女儿,她有着月娘的血脉,自然与一般的汉人女儿长的并不一样。

那三皇子莫晨当初那么费心找了一个同她一样的冬梅来,自然是由于她也是五官深邃、高鼻大眼的。虽说她不似一般胡人女子那样,五官比之胡人要平缓柔和的多,但是相比起汉人,还是区别很大的。尽管是黑发黑眼,却仍然会叫人一眼瞧出她的不同来。

便是这一份不同,叫她吃尽了苦头。

而如今,她刚刚从镜子里瞧见的,却是纯纯正正的汉人的长相。

这样精致婉约的江南女子的长相,是她上辈子所渴求的。然而如今真的长成了这样,却让她没来由的觉得心慌。

洛青菱抱着被子,蜷成了一团。

虽然知道自己大概是真的变成了那个早死的嫡女,可是却总有一丝侥幸,一丝不确认。只有这么分明的瞧着,在镜子里瞧见自己的手摸着自己的脸,这个时候,才真真的有了一种冲击的真实感。

可是,若是她是真的变成了这样的身份,她的阿娘怎么会将她认作自己的女儿的呢?

不对!她天生就是她阿娘的女儿的!

是了,当娘的,不论女儿变成什么样,都该是认识自己的女儿的。她的阿娘,就是她的阿娘!不会变的!

洛青菱将被子抱的更紧了一些,皱起了眉头。

也不知道阿娘在那个什么庵堂里过得好不好,老夫人大概是可以信任的,更何况她也并没有理由去害月娘。若是她不喜月娘,在洛府里有无数个理由可以惩治她,何必要多此一举将她送到庵堂里呢?

只是修行清苦,也不知道阿娘在那边习不习惯。

虽说在洛府里的日子大抵不会比寺庙更好一些,但她就是忍不住生出这样多余的担心来。她的阿娘辛苦了一辈子,悲惨了一辈子,可是她如今什么都给不了她。

还有宁归,也不知是不是还活着……

她这辈子,不,她活着的两辈子,最亏欠的人,大概就是她的这两个亲人了。

想起那个常常沉默寡言的,却是会站在她的身边默默地帮她的宁归,她的心跟被针扎了似的。尤其是想到宁归当初是由于她的缘故才到三皇子的手下做事,千里迢迢去了南疆,回来了又是由于她的缘故被牵连的,她就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责怪自己。

接下来,她便不敢想了。

不敢想她上辈子死了之后,宁归也会如同她一样,被处死、被丢在乱坟岗。

也许,这世间真的是有神仙的,不然她为何能经历如此玄奇的事情呢?

既然她可以重活一次,为何别人不能呢?

宁归……宁归……纵使他不是如她这样再活了一次的,也一定要是活着的,跟她的阿娘一样。她要他们这辈子都活着,好好的活着,她会努力让他们活的比别人更好一些的。

越想头便越重,眼泪忍不住滴了下来。

一开始还只是无声的往下掉,顺着脸庞淹没在被子上,接着便开始呜咽了,身子抽动着,紧抓着被子,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听到了屋子里的声音,路嬷嬷紧张的跑了起来,抱起了满脸涕泪的洛青菱,心疼的拍着她的后背,“玉姐儿怎么了?莫哭莫哭,嬷嬷在这啊……”

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路嬷嬷的脸,洛青菱愣了一会,便扑倒了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冰冷的绸子扑在她的脸上,瞬间被滚烫的热泪打湿。路嬷嬷愣了好一会儿,放柔了身体,将她抱的紧紧地,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拍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

第一卷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015哭泣

路嬷嬷的身上有一股甜甜的奶香,初闻的时候并不习惯,但闻久了反而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洛青菱自从醒来之后,心头一直压着种种事情,又担忧月娘又担忧宁归,还要担忧身边的人,更着急自己一年之后会不会死去。这时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一直强忍着的害怕压倒了其他所有的情绪,让她忍不住大哭。

她怕,怕这一切都只是虚幻一场,怕是自己死时的执念,怕这些都不是真的。

然而她更怕前世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梦境,自己其实并非洛青菱。前世的一切虽然苦痛异常,然而有月娘和宁归,她便后悔不起来。

可若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她该如何?

于是这所有的事情压在心头,被路嬷嬷如亲娘一般搂着,轻声细语的哄着,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路嬷嬷只道她是被之前的那些事儿吓坏了,刚刚在外头并不觉得,一回到屋子里自然流露出来了,所以她并未想得太深,只是轻轻的拍着洛青菱的背,也不甚在意自己这身绸子的衣服被洛青菱的泪水打湿了一整片前襟。

她身为一个婆子能穿这样缎子的衣服,是由于大韵建国六百年至今,已经礼制混乱,除了礼服的穿着依然严谨之外,常服早已乱穿了。商贾的地位也不再是最底层,而富贵人家的下人们也常能穿上几件好料子,就更不用说路嬷嬷这样伺候在大房嫡姑娘身边的奶娘了,穿上绸子也是为了不咯着姑娘。

本来这等在豪富人家被名门望族们鄙夷的做派,经过了整整一百多年的演变,也渐渐的被大家接受了。

如今的大韵奢侈成风,若是循规蹈矩的按照礼制来做,反倒是会叫人笑话。

哭着哭着,洛青菱便累了。这具身体本来就体虚气弱,明明已经五岁多了,出入也总是要被人抱着,平日里也是药罐子不离身的。更别说洛青菱在月娘那里的时候压根没吃什么,今日撑了这么久,大概也是由于一股子精气撑着。这会倦了,自然而然的便恢复到了往日的状态。

她渐渐的闭上了眼,趴在路嬷嬷的怀里睡了过去。

仔细的听着洛青菱的呼吸,见她渐渐的平缓了下来,停止了抽泣,路嬷嬷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来翻了个身,替她脱去身上的外衣,把她放到了榻上。替洛青菱盖上了一层软被之后,路嬷嬷轻手轻脚的下了塌。

出来之后,她对着等在外头的几个丫鬟吩咐道:“去烧些热水来,姑娘哭累了,打些热水给她擦擦脸,让她好歇息一会。”

春香早早的等在了一边,这会子动作快速的很,赶紧出门吩咐了小丫头去传话。又担心的转回来看向路嬷嬷,“嬷嬷,眼见这会天都要黑了,主院那头也该传话吃饭了,姑娘现在睡下,怕是睡不上几刻吧?”瞧见路嬷嬷不说话,她接着说下去,“姑娘向来身子虚,睡下又起来,夜里怕是睡不着了。”

她说的在理,不过路嬷嬷着实心疼自家姑娘,还是摇了摇头。

“姑娘今日哭的难受,躺着也怕是睡不好的,夜里点上安神的熏香便好了。”

她抖了抖自己身上湿透了的衣服,看向春香,“我先去换件衣裳,待会儿热水来了,你去给姑娘擦擦脸。记得莫要太热也莫要太凉,省的惊醒姑娘。”

春香小心的答应了下来,路嬷嬷对于她还是放心的,便缓步出去了。

等不到一会儿,热水和清水便被端了过来,春香拿着盆子和帕子进去里屋。

她两手都端着盆子,不好掀开珠帘,便侧着身子从珠帘间的缝隙间穿过。整个人经过珠帘,一串打着一串,整个珠帘纷乱作响。她赶紧使了个眼色,让站在一边呆呆发愣的惠兰抚平这些珠帘。

瞧见惠兰傻愣愣的样子,春香不由得摇了摇头。

一开始也不知道替她打起珠帘也就罢了,现在还要看自己的眼色才知道怎么做,真是个老实的近乎蠢笨的丫头。

春香端着水盆走到了床边,探起身看了看洛青菱是否被吵醒,见她仍闭着眼皱着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放下盆子,拎起帕子拧水的时候尽量贴着水面,以免激起更大的声响。接着靠在床沿,小心的翻过洛青菱的身子,用左手扫去她面上的那些碎发。仔细的瞧了瞧洛青菱面上的那些泪痕,心底叹了口气。

拿着帕子贴了贴自己的脸,确定温度合宜了,才仔细的擦了一遍洛青菱的脸。

用温热的帕子按平了洛青菱眉尖的皱痕,她又反复的擦了两遍,这才端着水盆出去了。

再到珠帘面前的时候,惠兰仍在,却依然呆愣愣的不知道站在一边想什么,眼睁睁的瞧见春香要出来,还是没想到要替她打起帘子。春香没法,只得把水盆靠在腰间,自己将帘子掀了起来。

春香沉着脸站到惠兰的跟前,将水盆和帕子递给惠兰。被她这样的脸色吓着了,惠兰畏畏缩缩的接过盆子,却差点把盆子滑了出去。

盆子里的水浇的二人身上和地上全是,幸而盆子并未摔出去。春香被她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身上和地上的水迹,赶忙拉了她出来。站在院子里,春香压低了声音质问她,“惠兰,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惠兰眼圈一红,跪倒在地上,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见她这个样子,春兰语气放软,“惠兰,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的?咱们这都是一个院子里的姐妹,能帮衬的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否则以你今日的错,我只需告知路嬷嬷,你难道逃得了责罚么?”

被软语劝着,惠兰哽咽的开了口。她扑在地上,也不顾尘土脏了衣裳,泪珠不住的滚落下来。

“春香姐姐,我娘快被我爹逼死了!”

听的这话,春香悚然一惊。

惠兰家中的事情,院子里的丫头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由于他们家是府里的家生子,都住在一起,街坊邻居的,有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去。

她爹是个彻头彻尾的浪荡子,好赌钱不说,还酗酒好色,她们家中的生计往往都是靠着她娘一个人撑着。也就是今年惠兰被选入了府里,当了姑娘的三等丫鬟有了份例,才算是给她们家添了一个进项。

府里有些做久了的丫头们都知道她爹做过的那些混账事情,打骂老婆孩子还算好的,他还曾仗着门房的方便,明目张胆的蹭一些姿色较好的丫鬟便宜。也是活该他倒霉,蹭到了柳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娟儿身上,她哭着在几个主子面前告状,她爹便被打出了府。

也是老夫人看在惠兰是个老实的,她娘也一直勤勤恳恳的份上,才没有将她们全家都赶出去。

如今听见惠兰这么说,她今日一直不上心的事情便有了缘由。春香不由得心中软了下来,对她抱了十分的同情。

第一卷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016惠兰

春香扶起了惠兰,叹了口气。

“既是如此,你便回去瞧瞧你娘吧,若是路嬷嬷问起来了我自会替你遮掩。你身上可缺银钱?若是不够,我这还有一些碎银……”

惠兰慌忙摇头,“姐姐你待我这么好,我怎能要你的银子。”她抬头看了一眼春香,又低下头去,面上现出了惭愧的神情,“都是我的错……”

瞧见她如此自责,春香连忙安抚她,“虽说子不言父之过,然而你也不必将错处都揽到自己头上去,谁能挑的自己的父母呢?我在府里也不常用银子,你既是急用,拿去了也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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