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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老爷子果然是早就知晓这么些海外粮种之事了的,嘿,好险!
老爷子的表里不一虽不甚明显,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可弘晴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之处,心头不由地便是一凛——前几日议事之际,弘晴本来是想着将这等出头露脸的事儿都让给三爷的,却被陈老夫子所阻,最终还是定下由弘晴亲自出面担当解说者,也幸好是如此,若是三爷这会儿真儿个地贪功的话,那可就要弄巧成拙了,尽管老爷子表面上不会说甚子,甚或还会好生嘉奖三爷一番,可心底里却难免给三爷贴上个“不实诚”之标签,那后果自是不消说的严重。
“好叫皇玛法得知,孙儿承蒙皇玛法恩宠,得以办了个商号,此天大之鸿恩也,孙儿自不敢辜负了皇玛法的厚爱,就想着要将商号往大里做了去,为免与民争利之实,也就有了了从红毛国人身上赚钱的想头,特派了人去详察海外贸易之细节,偶然间得知有些海外粮种高产,口感也好,营养也丰富,这就想着能引种国中,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无确实把握下,孙儿并不敢妄言,也就估摸着在王府后花园里试种了一些,以明其实,前些日子各式粮食已熟,孙儿自尝了些,颇为此风味而着迷,实不敢敝帚自珍,特借此机会,进献皇玛法当面,能得皇玛法片言嘉许,便是孙儿三生之幸也。”
弘晴心中虽是暗凛不已,但并不敢因之而误了正事,这便赶忙调整了下心态,言语诚恳地将海外粮种一事做了个交待。
“嗯,尔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且说说看这些粮种都唤作甚,产量又有几何?”
老爷子对于海外粮种如何来的并不甚感兴趣,倒是对弘晴所言的高产来了兴致,只简略地夸了弘晴一句,便即有些个迫不及待地追问起具体产量来了。
“皇玛法请稍候,来人,上实物!”
弘晴并未急着回答老爷子的问话,而是先告了个罪,而后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边上侍候着的王府侍卫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旋即便见数名家丁各捧托盘从院门处转了出来,抢到了近前,各自躬身而立,尽皆将托盘平举在了胸前。
“皇玛法请看,此物为玉米,就是先前跟松仁、黄豆一盘里炒的那物,地里前两排种的便是此物,亩产可达五千斤以上,除其果实可食用外,其茎、叶皆可为养家禽、家畜之饲料;这是番薯,亩产可达八千斤以上,广东、福建已有种植,惜乎种植面积却并不大,可惜了这等良种;这是马铃薯,又名土豆,于土壤气候并不挑剔,南北皆可种植,纵使是沙地亦然,亩产可达近五千斤……”
弘晴既是有心要将这些海外粮种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自是做足了功课的,这会儿介绍起各粮种来,当真是如数家珍一般,详实之数据随口便道了出来。
“竟有如此许多?晴儿可能确实么?”
老爷子乃圣明之君,素来关心民生,对五谷之产量还是清楚的,这一听弘晴所言的诸般物种之产量高得惊人,心下里的震惊也就难免反应到了脸上,不为别的,只因水稻亩产最高的两湖此际亩产也不过六百斤左右而已,至于北方的小麦么,亩产更是低得只有三百斤上下,而弘晴所言的这些粮种中亩产最低的花生也足足有三千斤以上,这等差距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些,真要是所言属实,一旦推而广之的话,对民生的好处也就可想而知了的。
“回皇玛法的话,为得实证,孙儿特意留了数垄地未收割,就是想请皇玛法与诸位大人亲眼做个见证,还请皇玛法准孙儿让人就地收割,以明真相。”
弘晴敢当众说出亩产之数据,自是不怕验查,这会儿一听老爷子如此问法,便知老爷子已是心动了,心下里自是得意得很,但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恭谦地躬身请示了一句道。
“嗯,不急,朕且先看看。”
老爷子精明得很,并未立刻准了弘晴之所请,而是就此起了身,一边说着,一边便往地里行了去,他这一动不打紧,园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原本安座着的诸般人等全都站了起来不说,更有数十名大内侍卫忙不迭地抢过后花园里随处挂着的灯笼抢上了前去,为老爷子照路。
弘晴在后花园里平整出来的这么块地其实并不算大,也就只有一亩半左右罢了,加之为准备此番夜宴,早已收割了近半,剩下的也就是每种植物两垄而已,一眼便能看得个分明,可老爷子却走得很细,不止是看植株本身,甚至还不时地俯身去抓几把泥土,完全就是一派农业专家的架势。
“嗯,这土结实,非是新移之植株,好,晴儿且让人收割过了秤,朕等着看结果。”
老爷子一圈走了下来,终于是满意地点了头,拍了拍手,走回到了主桌前,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而后一挥手,准了弘晴先前之所请。
“是,孩儿遵旨。”
老爷子金口已开,弘晴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领了旨,而后一击掌,高声喝令道:“来人,收割庄稼,过秤报数!”
“喳!”
弘晴话音一落,自有边上侍候着的管家等人高声应了诺,数十名早有准备的仆役手持锄头、镰刀等工具从院门外鱼贯而入,借着后花园里通明的灯火开始了收割行动。
“启禀陛下,收割已毕,所得皆已过秤,共计有番薯、马铃薯、花生、玉米四样主粮,每种皆是两分地,所获之成果如下:番薯一千四百八十斤;马铃薯一千零二十斤;玉米一千零八十斤;花生五百六十三斤,请陛下明示!”
兹事体大,王府总管高大诚可是半点都不敢轻忽了去,亲自上阵监督各项收割事宜,大半个时辰的忙碌下来,总算是有了结果,又细细地核对了一番之后,方才紧赶着抢到了御前,将所得之结果高声报了出来。
“嗯,好,晴儿能心怀民生,朕心甚慰矣,似此般粮种若能推而广之,功莫大焉,好,甚好!”
老爷子的眼里可是容不得沙的,先前虽一直与同席的太子等人闲聊着,可注意力却是始终不离收割现场,自是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对于产量来说,心中本已是有数了的,可真到了数据报出之际,老爷子还是忍不住一阵狂喜,兴奋地一击掌,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陛下圣明,此粮种确是不错,只是说到推广一事怕是不能轻忽了去,概因各地土壤气候相差极大,南橘北枳之事怕是难免,还是须得小心谨慎为宜。”眼瞅着老爷子就要拍板定案了,一众阿哥们心中自都有些个不是滋味,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出面搅事,正自心急火燎之际,却见李光地从旁冒了出来,言辞灼灼地进谏了一句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王府夜宴(三)
太子与李光地并不是一路人,往日里在朝议上倒也没少私下暗斗过,不过么,这却不妨碍太子此际顺着李光地的话头打击一下三爷,理由很简单,三爷如今可是阿哥里唯一的亲王,又手握三部之重权,对太子的威胁已是大到了难以忍受之地步,就算没借口,太子都琢磨着要狠狠打压一下三爷了,更别说,如今有了李光地的开头炮,太子自是乐得跟着朝三爷身上泼些脏水的。
“皇阿玛,儿臣也以为此事须得慎重才是,万一真要是发生了南橘北枳之恶事,于民生固然大不利,于朝堂之脸面则更是不堪,还请皇阿玛三思。”
“皇阿玛明鉴,儿臣也以为此事须着急不得,纵使要推而广之,也须得再三验证过后,方才可谨慎行了去。”
“皇阿玛,儿臣以为安溪先生常年任事地方,于民生政务自是熟稔得很,其所建言实是真知灼见也,还请皇阿玛明察。”
……
有了李光地的开头炮,又有了太子的高调附和,大阿哥、四爷、八爷等人可就都不甘沉默了,一个接着一个地进言着,摆明了车马要将三爷精心策划出来的这场大戏给搅黄了去,人多势众之下,气势还当真不小,而五爷、七爷乃是老十五、老十六等亲近三爷一方的阿哥们虽是有心帮着三爷,奈何事先都不知三爷的计划如何,一时间也找不到甚帮衬的言语,就这么着,舆论的倾向显然对三爷一方极为的不利。
“嗯,晴儿对推广粮种一事可有甚计较么?”
尽管一众阿哥们都跳得欢快无比,可老爷子却显然不为所动,并未加以置评,而是一扬眉,将问题抛给了弘晴,显然是对众阿哥们的搅局极为的不满,当然了,老爷子本人其实也有着南橘北枳的担心在。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虽是有心将此粮种推而广之,却少了些计划,还是经得父王提醒,孙儿方才醒悟到个中之难处,实不敢妄言矣。”
就李光地那么些谬论,以弘晴的口才,要驳倒其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不过么,弘晴却没打算去出这么个风头,倒不是怕了李光地等人的人多势众,而是格局所然,此无它,要夺嫡的人可是三爷,真儿个需要政绩的人也是三爷,弘晴总不能事事都替三爷去出头罢,那可就不免有喧宾夺主之嫌疑了,该自谦的时候,弘晴自是不会忘了的。
“哦?老三,你来说说看,这推广一事又当如何行之?”
老爷子乃是个少有的精明人,自是清楚这些年来三爷之所以诸事顺遂,大体上都是弘晴这个小家伙在后头推动的结果,不过么,对于三爷能虚心纳谏,以及应对诸般难题的能力,也是甚为欣赏的,自不会在此际揭破三爷父子间的那么点**,这便笑着侧脸望向了侍立在身旁的三爷,一派风轻云淡状地发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安溪先生所言确是老成谋国之道也,然,因噎废食却殊不可取,只消谨慎行了去,必可大利于民生也,依儿臣看来,此事可分三步行之,第一条便是育种,再好的粮种若是无足够之数量,也难行全面推广之举措,故,若是儿臣来负责此事,必当得设法先规划出数处育种基地,以建种苗库;其后方可于大江南北选取十数县域为试点,以观粮种植适应性,待得能确保无虞之际,方能行全面推广之事宜,以儿臣之浅见,有此三条在,当不致有闪失之可能。”
三爷与李光地之间本来并无太多的交集,也就是李光地晋为文渊阁大学士兼刑部尚书之后,方才有过接触,只是这等接触显然都不是啥美好的回忆,往日里的那些暗下绊子也就罢了,三爷并不打算太过计较,可今日这等场合下,李光地居然还敢第一个跳出来唱反调,三爷就有些忍无可忍了,开口的第一句话便狠狠地刺了李光地一把,而后方才转进了正题,将前几日与弘晴等人商议好的推广细则简单地描述了一番。
“嗯,老三能有此想头便是好的,此乃事关民生之要务也,须是轻忽不得,你可有把握为此否?”
老爷子并对三爷讥讽李光地的话语加以置评,细细地想了片刻之后,已是有了决断,但并未直言,而是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老爷子这句话自然不是随便问的,内里的弯弯绕可是不少,明面上是担心三爷忙乎不过来,其实未必就没有暗指三爷揽权过多的用心在内,要知道朝廷最重要的就是六部,而今礼部早在四爷的手中管着,工部么,虽说弘晴只是帮办,可明眼人都知道现任工部尚书赫申压根儿就不是弘晴的对手,全工部最核心的都水清使司除了弘晴之外,谁也指挥不动,再算上河漕衙门也是弘晴在背后掌控着,工部说是三爷的势力范围也断不为过,而今户部因着清欠的事儿又是三爷在指挥着办差,倘若海外粮种之推广又被三爷整了去,朝局的平衡怕就彻底维持不下去了,这等局面不禁是众阿哥们看不过眼,老爷子心底里未见得便能容忍。
在场的一众人等都是精明之辈,哪怕老爷子话里的潜台词不甚明显,可大家伙却是都听出了其中的蹊跷之意味,一时间彼此交换的眼神里自也就全都满是闪烁之意味,若是三爷应答稍有个不甚,群起而攻的场面怕就得再现,真到那时,三爷便是有一百张嘴也未见得能解释得清了,不说三爷心中恻然,素来胆子壮的弘晴也不禁暗自捏了把冷汗。
“回皇阿玛的话,此要务也,儿臣实不敢有丝毫的轻忽之心,今户部清欠已近尾声,规矩已立,照章办理即可,实无儿臣再在户部主持之必要,以四弟之忠耿,应对已是有余,故,儿臣恳请皇阿玛能恩准儿臣辞去户部之差使,专一经营此粮种推广之事宜。”
原也无须老爷子来暗示,三爷自己都已意识到了揽权过甚的弊端之所在,尽管不舍,可为长久计,三爷早已痛下决心要有所取舍了的,若不然,也不会有今日夜宴之局面出现,这会儿面对着老爷子略带诛心之意的问话,三爷自是不会有丝毫的含糊,恭谦地便提出了辞去户部差使之要求。
“老四,你三哥说你已能接手户部清欠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