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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堂了多少刑部官吏,可案情不单没能搞清,反倒是越整越复杂了起来,可怜四爷本就不是审案之能手,面对着千头万绪的局面,也不知愁掉了多少的头发,却愣是束手无策,不得不掉过头来,狠逼着弘晴去缉拿在逃死囚,大有将案情不能审结的由头全都往弘晴身上推之意味。
四爷的算计虽好,可惜弘晴也不是吃素的,早就防着四爷这一手了,这不,四爷那头一加大催促的力度,弘晴也不含糊,直接便将扣在手中的孙淼交了出去,四爷惊喜交加之余,自是顾不得再催逼弘晴,而是集中精力突审孙淼,甚至不惜动用大刑,还真就让四爷审出了些名堂,问题是孙淼交待出来的两牢子连同中间人半个月前便已尽皆离奇失了踪,死活不知,刚得到的线索就这么又断了去,当真令四爷抓狂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不得不再次掉头,又开始折腾起了刑部大小官吏们,这一回,几乎得了失心疯一般的四爷可是发了狠了,再不似前番审案那般讲究,啥阴暗的酷刑都玩将出来,不过数日的功夫,便将原本就乱糟糟的刑部生生折腾个鸡飞狗跳不已。
四爷爱怎闹便怎么闹,弘晴却是压根儿不去参合,尽管每日里必到刑部点卯,可到了之后,便猫进了自个儿的临时办公室,哪怕外头闹翻了天,弘晴也绝不加以理会,当然了,疏懒只是个表象罢了,实际上,弘晴并未放松对菜市口一案的掌握,只不过是通过内线去了解罢了,之所以如此费事,概因弘晴需要造出这么个袖手旁观的假象,以此来促使四爷去跟八爷妥协,而后么,弘晴就能等着从四爷处再好生勒索上一把了的。
“禀小王爷,四爷派了人来,说是请您前去一叙。”
弘晴几日来的静心等待显然没有白费,这不,今儿个巳时刚过,弘晴正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厚厚的卷宗,却见李敏行掀帘子行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文案前,一躬身,恭谨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哼,好戏这就要开锣了,嘿,割肉去!
只一听此言,弘晴的心立马便是一动,已然猜到了四爷相请的用心之所在,心里头自难免兴奋异常,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不动声色地挥了下手道:“知道了,就说爷一会便去。”
“喳!”
李敏行自是不清楚弘晴心中究竟在想着些甚,可也没多问,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即匆匆退出了房去。
弘晴说是一会便去,可实际上却迟迟没有动身,转眼间就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原本就等得心焦的四爷可就有些坐不住了,在办公室里焦躁无比地来回踱着步,有心想要再派人去唤么,却又唯恐露了怯意,毕竟这会儿他自个儿其实也正心虚得很,可总这么等着,却也不是个办法,直急得四爷大冷的天里都冒出了满头满脸的汗水,却顾不得去擦拭上一下,一味地低头疾走着,那等惶急之情形,还真有些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无二。
“禀四爷,晴贝勒来了。”
就在四爷等得不耐至极之际,厚实的门帘一动,一名侍卫已从外头行了进来,几个大步凑到了四爷的身旁,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
一听弘晴终于是来了,四爷的心顿时便是一阵猛跳,说不清这到底是激动还是忐忑的心虚,愣了好一阵子之后,方才回过了神来,但并未急着表态而是疾步走到了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接着又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块白绢,细细地擦了擦头脸,而后方才道了声:“请”。
“喳!”
一听四爷已下了令,那名前来报信的那名侍卫自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转身退出了办公室,不多会,已是陪着笑容满面的弘晴又从外头转了回来。
“小侄见过四叔!”
四爷虽是仔细地擦过了头脸,可热气却是擦不掉的,待得弘晴进了门,一眼便瞅见了四爷头顶上淡淡的白气还在冒着,又怎会不知四爷先前是等得如何的心焦,心中自不免好笑不已,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很是恭谨地行礼问了安。
“晴儿来了,坐。”
四爷心虽依旧虚着,好在城府够深,倒也没露出甚破绽,仅仅只是声线平和地吩咐了一句道。
“谢四叔赐座。”
弘晴照着规矩谢了一声,也没再多言,径直走到一旁的椅子前,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但却绝口不问四爷相召的用意何在,只是摆出了副恭听训示的模样。
“来人,上茶!”
四爷看了看弘晴的脸色,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没敢急着切入正题,而是扬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四爷既已下了令,侍候在侧的侍卫们自不敢怠慢了去,恭谨地应了诺,一通子忙乎之后,将新沏好的香茶递到了弘晴面前的几子上,而后尽皆躬身退出了房去,只留下叔侄俩单独奏对。
“好茶!”
四爷急,弘晴却是半点都不急的,端起了茶碗,细细地饮了一小口,随口赞了一句,旋即便又将茶碗搁下,再次恢复了恭听之模样。
“唔,晴儿,你我受皇阿玛旨意彻查菜市口一案至今,已是二十六日了,离着皇阿玛给的时限也就只差个四天了,这段时日确是辛苦你了,四叔断不会忘了的。”
望着弘晴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四爷没来由地又是一阵心慌,原本已到了嘴边的结案之言愣是就没敢直接说出口来,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几下之后,也就只说出了番没甚营养的废话。
“四叔客气了,小侄不过行本分事耳,但有所得,那全是四叔领导有方,小侄实不敢贪功。”
一听四爷这明显有些语无伦次的废话,弘晴险些笑喷了出来,好在城府足够深,倒也没甚失态的表现,仅仅只是欠身客气了几句。
“晴儿过谦了,此番能破得此案,关键可是在晴儿拿住的孙淼身上,此乃大功也,为叔自当上奏皇阿玛,为晴儿请功!”
四爷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很快将情绪调整了过来,硬生生地压下了心头的躁意,略一沉吟,话里有话地夸奖了弘晴一句道。
得,这就开始了?呵,四爷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有趣,当真有趣!
一听四爷如此急迫地点明了案子已结一事,弘晴心中自不免狠狠地鄙夷了四爷一把,不过么,脸上却是作出了副惊诧的样子,看了看四爷的脸色,狐疑地发问道:“四叔,您可是说案子已审结了?小侄没听错罢?”
“嗯,确是如此,你我叔侄合力,原就没甚办不到的事儿,有赖皇阿玛之鸿福,菜市口一案如今可算是真相大白了,为叔此处有份奏本在,晴儿且自过目了去,若是没甚疑问,那便一并联署了也好。”
丑媳妇终归得见公婆,尽管心里头还是担心弘晴会另生枝节,可到了此时,四爷也只能是,硬生生挤出了几丝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指点着搁在文案上的一本折子,硬着头皮提议道。
“哦?四叔恕罪,小侄放肆了。”四爷此际敢提议结案,那一准是与八爷那头达成了默契,这一条,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甚至连四爷打算当替罪羊推出来的人选也已是猜到了,不过么,弘晴却是不打算点破,而是作出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告了声罪,而后起身走到文案前,恭谨万分地双手捧起了折子,又倒退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煞是谨慎地翻开了折子,细细地研读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城下之盟(五)
折子很厚,洋洋洒洒不下万言,说的自然都是审案的经过以及结论,当然了,请功之类的话语也不老少,可真正核心的其实就只有几条,弘晴看得虽慢,其实只一眼便已扫到了最要害的核心部分,果然不出弘晴所料,被推出来的替罪羊就是秋审处郎中鹿坤鹏,毫无疑问,这必然是四爷与八爷那头达成了默契的结果。
本来么,鹿坤鹏在菜市口的表现已被老爷子尽收眼底,就已是定然保不住的了,就算再多栽些罪名,也不过是一死而已,毕竟此人乃是汉军旗人,论律即便是抄家了,也不致于会满门抄斩,顶多也就是家眷被流放边关罢了,而以八爷的手腕,最多几年,便可将鹿家再接回京师,稍加照拂,鹿坤鹏也没甚遗憾可言了的,说起来倒是多赢之局面——四爷能就此结了案,算是可以扳回连番受损之威望,八爷也能就此得个太平,倒真是皆大欢喜来着,问题是弘晴可就不爽了,没旁的,费了老鼻子的劲,就只从八爷手中抠出那么点东西,以弘晴的胃口之大,又岂能满足得了,不从四爷身上剐下一大块肉来,这事哪能算完!
“晴儿可有甚疑义么,不妨说将出来好了。”
弘晴看得很仔细,一本厚厚的折子愣是看了足足半个时辰,方才算是过了一遍,然则看完之后,却并无一言,只是微闭着双眼,一派若有所思之状,足足又沉默了一炷香的功夫,愣是啥话都没一句,直等得素以坚忍过人著称的四爷都已是沉不住气了,不得不沉吟着开口发问道。
“四叔明鉴,小侄其实真不懂审案,看这折子也实难看出甚差池来,只是小侄却有几处不明,还请四叔指点迷津。”
要勒索的话,不挑刺自然是不成的,只不过怎么个挑刺法却是很有讲究,弘晴旁的不好说,这谈判的技巧却是炉火纯青得很,不急不躁地欠了下身,言辞诚恳万状地请示了一句,看似恭谦,其实则却是暗藏机锋。
“哦?晴儿有话只管直说好了,但凡为叔能知者,必不相瞒。”
四爷可是个精细人,自是一听便知弘晴这是要挑刺了,原本就虚着的心不由地便更虚了几分,好在城府深,倒也没露怯,仅仅只是微微地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地吭了一声。
“那就有劳四叔了,小侄对刑部诸事谈不上熟稔,可也知秋决一事并非仅是秋审处一家所能独断,恰恰相反,秋审处不过仅仅只负责核对提牢处提交的名单并执行秋决而已,按律,并无私下接触死囚之可能,光凭鹿坤鹏这么个郎中,要想从提牢厅私换出死囚来,怕是不能罢?纵使有几名牢子涉及其中,却也难瞒过提牢厅之初审,个中莫非真无蹊跷么?再者,按卷宗所述,鹿坤鹏通过中间人收取的可是每名死囚一万五千两白银,三名死囚就是四万五千两之多,而分给下头那帮狗才以及替死者的银子加起来不过一千八百两不到,剩下这四万三千两百余两都到哪去了?所谓捉贼拿赃,总该须得取出赃物方好定罪罢?四叔,您说呢?”
弘晴自承不懂审案,可问出来的话却无一不是此案中的要害之处,若是四爷不能做出个明确的解释的话,这案子显然是结不了的。
“唔,贤侄问得好,此事呢,说起来还真就是那么凑巧,鹿坤鹏与孙淼之父有旧交,据其所言,似乎还欠了孙淼之父的不少债务,为还债故,这才设谋干出了宰白鹅一事,后又觉得做一是做,做三也是做,这就又干下了两桩买卖,至于那些牢子么,大体上都被其所收买,沆瀣一气,欺上瞒下,这才有了菜市口一案的发生,据其交待,所得之银两除分与打下手之人外,大多已被其挥霍一空,如今能追回的十不存一,概因此事说来匪夷所思,故此,为叔也就不曾在奏折里载明,若是贤侄以为不妥,那为叔加将上去也就是了。”
尽管早就料到弘晴会在案情上挑刺,可四爷却是万万没想到弘晴居然一挑便挑中了最要命的所在,心头当即便撞鹿不已,好在应变能力足够,这才没当场被弘晴问得个哑然,不过么,四爷作出的这么番解释却也着实是太过牵强了些,便是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也就是情急之下的信口开河罢了。
“四叔既是以为匪夷所思,那便无须加将上去也罢,免得不知者大惊小怪,一旦多生枝节,确是不妥之至,只是……”
挑刺的根本目的并非为了推翻此案,而是要从四爷身上挖下几块肉来,这一点,弘晴自是不会混淆了去,正因为此,哪怕四爷所作出的解释着实是荒谬得很,弘晴也不会去当场揭破,不过么,四爷要想这么轻松的过了关去,却是门都没有。
“晴儿可还有甚不解之处么,没事,尽管说,为叔自当解说个分明。”
四爷自个儿对先前那一套说辞都没啥信心可言,还真怕弘晴撅蹄子给自己一个难堪的,却万万没想到弘晴居然就这么平静无比地接受了下来,大喜过望之下,又将“贤侄”一词改口成了亲热的“晴儿”,为的便是能将弘晴这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给哄舒爽了去。
“这……,唉,说起来惭愧啊,四叔您是知道的,小侄呢,原本在府中有一西席的,乃是阿玛专一聘来教导小侄的,却没想到陈老夫子硬是要就府教导小侄,得,这回好了,小侄受苦受累倒也就罢了,那西席赵先生却是差点就此丢了饭碗,阿玛不忍心,也就安排其到了礼部,当了个主事,两年下来,倒也勤勉,只是粥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