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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被弘晴这么一说,姬怀瑾自不免也犯了迟疑,毕竟真要是大肆查扣之下,却闹了个乌龙,那帮盐商们又岂能干休,这等局面自不是姬怀瑾所乐见,然则若是坐视不理么,姬怀瑾却又很不甘心,左右为难之下,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说啥才是了。
“那方万胜为人可靠否?”
弘晴没再多解释,而是转而问起了方万胜的忠诚度。
“回钦差大人的话,方千总本是下官在河南任盐道道台时所认识之把总,六月时,是下官亲自将其调到了安东,其人一向行事谨慎检点,当不是贪腐之辈。”
一听弘晴问起了方万胜其人,姬怀瑾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赶忙收敛了下纷乱的思绪,紧赶着为方万胜的忠诚打了包票。
“那就好,此番不过四万斤盐而已,于刘八女所拥之两湖以及山西、陕北等诸多地盘而言,不过九牛一毛罢了,不管真假,且让他过了关去,也算不得甚大事,倘若其真要贩私盐,也断然不会仅此一次,量上也断不止这么一点,姬大人可密令方千总虚与委蛇,一切自有本贝勒担当着,待得刘八女那头有大的行动之际,再报来与本贝勒知,就这么定了。”
弘晴认真地看了姬怀瑾一眼,见其神情坦然,显然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心中已是有了底,这便沉吟着下了决断。
“抓大放小?好,下官知道该如何做了。”姬怀瑾乃机灵之辈,自是一听便明了了弘晴的算计之所在,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紧赶着便应承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尔虞我诈(二)
作为两淮盐场唯一的内销通道,盐河无疑是喧嚣而又繁华的,然则那都是白日里的事儿,一旦到了傍晚时分,河道上的船只便已是寥寥无几,纵使有,那也大多是盐巡营往来巡视的船队,倒不是宵禁的缘故,而是盐河实在太短了些,拢共也就三十余里,但凡盐船都是上午便从盐场起运,最迟也不过拖到午时前后,若不然,可就难在天黑之前赶到西坝,势必要露宿河上,自不免有着诸多的不便,今儿个自也不例外,这才酉时正牌,日头尚未落山,可盐河上游已是少有船来,忙碌了一整天的盐巡营官兵们大多都已是闲坐在船甲板上,一边无聊地瞎扯着,一边等待着交班时间的到来。
“看,又有船来了,奶奶个熊的,这时候还行船,还让不让人活了!”
就在众盐丁们懈怠地闲聊之际,一名眼尖的盐丁突然间瞅到了下游六艘乌篷船正缓缓行来,登时便怒骂了起来。
“哪个龟孙子如此能折腾?待会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就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了!”
“对啊,这浑球折腾爷们,岂能让他好过,走着瞧好了!”
“这帮要钱不要命的龟孙,我呸!”
……
自打严查令颁布以来,这数月的时间里,一众盐巡营的官兵们可是被折腾得够呛,尽管是两营轮班,可高强度的检查却不是那么好挨的,这都已将至交班时分了,还得再来折腾上一番,众盐丁们自不免恼火不已,也没管来的是谁,便已是骂成了一片,不说下头的盐丁们了,便是连带队的千总方万胜也是脸色黑沉不已,尽管不曾破口骂娘,可那气色却是明白无误地显示出了其内心的浓浓不满。
“打旗号,叫他们停船过检!”
方万胜,河南开封人氏,康熙十八年生人,因家贫,十六岁即投军,先在黄河水师为卒,后因剿水匪有功,得以晋升把总,经人介绍,认识了时任河南盐道的姬怀瑾,得其赏识,调入河南盐巡营为官,今岁六月又被调到了安东,任盐巡营千总,素来御下甚严,此际一见众官兵们叫骂连连,心中自是不喜得很,但并未发作出来,仅仅只是面色阴沉地下了令。
“喳!”
方万胜在盐巡营里素有方恶魔之外号,自上任起,便一向铁血,营中无论官还是兵,就没有不怕其的,此际一听方万胜语气不善,呆着其身边的旗号兵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挥动着手中的两面小红旗,将停船令传给了正缓缓驶来的六艘乌篷船,于此同时,骂骂咧咧的各船水手们也全都动了起来,但见十数艘小划子如利箭般冲了出去,从三个方向堵死了六艘乌篷船的去向。
“停船,快,停船!”
六艘乌篷船都是大船,其上水手加护卫自是有着不少人在,尤其是打头的第一艘明显是护卫船,其上满是劲装大汉,论及实力或许并不比盐巡营在场的官兵要差,然则面对着包围上来的官船,六艘乌篷船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呼喝之声响个不停中,全都缓缓地停在了河面上。
“方将军请了,在下陈彪在此有礼了。”
打头的乌篷船方才刚停稳,船舱口处悬挂着的门帘一动之下,一身袍服的陈彪已大步从内里行了出来,隔着老远便朝屹立在座船甲板上的方万胜拱手行了个礼,笑呵呵地寒暄了一句道。
“嗯。”
面对着陈彪的客套,方万胜并无甚太多的反应,仅仅只是矜持地点了下头,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便算是回了礼,而后,也没管陈彪是何表情,漠然地挥了下手,示意座下的中型战舰向包围圈中的乌篷船靠了过去。
“方将军,小的此番运盐六万斤,欲往湖北,已是过了盐检司之验查了的,此处有公文在,还请方将军过目。”
方万胜方才顺着跳板踏上乌篷船的船头,陈彪已是几个大步迎上了前去,笑呵呵地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个大信封,双手捧着,恭谦地递到了方万胜的身前。
“嗯,来人,验货!”
方万胜面无表情地接过了信函,信手从内里取出了几张公文,随意地扫了一眼,便即又装回了信封,旋即,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自有一众盐丁们攀爬上了各艘乌篷船,细细地验查起载货量来。
“禀将军,经核实,五艘盐船共载两千引,计四万斤,并无差错。”
一众盐丁们都是验货的老手了,操作起来自是熟稔得很,前后不过一炷香都不到的时间,便有一把总乘小划子靠到了打头的乌篷船边,但并未上船,而是就站在划子上,躬身禀报了一句道。
“收队!”
听得那名把总如此说法,方万胜并未多问,随手将扣在手中的信函往陈彪怀中一丢,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句之后,也没管陈彪在一旁点头哈腰地奉承着,抬脚便顺着踏板回到了中型战舰的前甲板上,不多会,已到了轮换时间的盐巡营大小船只已是调头向不远处的水寨靠了过去。
“开船!”
陈彪丝毫不因方万胜的冷漠而动气,满脸堆笑地目送着盐巡营的船队远去,而后邪笑了一声,一扬手,将手中的信函随手往河面上一丢,豪气十足地喝令了一嗓子,内里满是自得之意味,此无它,只因那信函里装着的并不是啥公文,而是几张废纸罢了,为的便是要考验一下方万胜是否真心配合而已,实际上,真正的过关公文以及票引都好端端地揣在陈彪的怀中,并不怕方万胜起了邪心,而今,既已验证出了方万胜的可靠性,陈彪自是有着得意之理由。
“禀老爷,彪爷来了。”
丑时三刻,夜已经很深了,可刘八女却是半点睡意全无,光着膀子在宽敞的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尽自天凉,却依旧憋出了满脑门的汗珠子,正自焦躁无比间,却见一名家丁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行了出来,紧赶着抢到了近前,一躬身,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快,叫他进来!”
刘八女之所以这会儿都没去休息,为的便是等从安定急赶而来的陈彪,这一听其已至,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眉头一挑,有些个急不可耐地便吩咐道。
“是,老爷。”
刘八女既是这么吩咐了,那名家丁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跑出了书房,不多会,又已是陪着浑身大汗淋漓的陈彪大步从外头行了进来。
“大哥,好消息,那方万胜上道得很,嘿,还是大哥看人准,有此人配合着行事,我等自可放开手脚大干上一场了。”
尽管策马狂赶了百余里的路,身体不免有些疲,可陈彪的精神却是大好,这才一进门,便已是哈哈大笑着扯了一嗓子。
“说仔细点!”
刘八女显然并不似陈彪那般盲目乐观,尽管脸上也是喜色毕露,可还是没忘了追问详情。
“大哥,事情是这样的……,嘿,有了这姓方的配合,再加上他手下那几个把总都是咱兄弟用银子喂饱了的,何愁大事不成,要我说,明儿个就该动起来了!”
陈彪并没注意到刘八女脸上的喜色里明显还带着狐疑之阴霾,大大咧咧地甩了下手,笑呵呵地便将今日与方万胜相遇的经过详细地描述了一番。
“不,还得再看看。”
刘八女并未立刻给出答复,而是低着头,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之后,这才一扬手,语气决然地下了决断。
“啊,这,大哥,两湖等地如今盐市看涨,再不出手,万一那小子真扶持山东那帮狗子,我等岂不平白失了大半地盘,这……”
陈彪本正摩拳擦掌地要大干一番,冷不丁听刘八女如此说法,登时便急了,跳着脚便埋汰了起来。
“哼,正因为各地盐市紧张,我等才更须得小心,尔安知那方万胜不是奉了那小儿的密令故意演戏?真要是我等尽皆陷了进去,那后果可不是好耍的,此事还须得再看看,就先多试几次再定。”
尽管京师那头的八爷有过密令,让刘八女在弘晴离开之前不得妄动,然则如今的形势却逼得刘八女不能不动了,不为别的,只因他所辖的各省盐商已是叫苦连天,甚至有些个不是很配合的小盐商都已是将状子递到了两淮盐运使衙门,真要是再不行动的话,刘八女真不敢保证弘晴会不会拿这事大作文章,万一真要是趁机消减了他刘八女的地盘与配额,那后果同样不是刘八女所能承受得起的,正因为此,贩私盐已是势在必行,只是刘八女却并不打算盲动,非得有十足的把握,方才敢真的出手。
“那好,小弟就照老规矩再试试看也罢。”陈彪对刘八女所言虽不甚信服,奈何刘八女主意已决,他自也不敢不应,也就只能是讪讪地应承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尔虞我诈(三)
苦是苦了的,可弘晴自己却是乐在其中,不为别的,只因这等独当一面的历练良机实在是太难得了些,错过了此次,要想再等到下一回,那可就不知是猴年还是马月了的,为此,弘晴可谓是全身心都扑在了公务上,成果么,自然就就不少,不单夏秋两季的收成大好,应收之赋税基本已收齐,盐道那头也尽皆按着弘晴预先设想的步调在推进着,而更令弘晴颇有成就感的却是历经几朝都不能解决的两淮民商争水一事也已有了眉目,解决的曙光就在眼前。
盐河,这条两淮盐务的生命线,于官府及盐商来说,是必断不可缺水的所在,筑堤坝以保证河道有足够的水乃是必然之事,可问题是周边的农田也要水,不止是灌溉需要足够的水源,排涝也同样需要泄洪的出口,如此一来,农商之间的矛盾就显得格外的尖锐,历朝历代都没少因此而发生大规模之械斗,朝廷对此也是头疼万分,却始终找不到一个两利的解决办法,只能是靠着暴力压制农民的反抗,带来的后果么,不说民怨极大,光是每逢雨水较足的年份,两淮地区就一准是大水滔天,损失巨大,历任扬州知府都为此事头疼不已,自弘晴暂署扬州知府以来,也没少接到此方面的状纸,大多是农民状告盐商为保盐河而擅设草堤的,为此,弘晴可是专程跑了好几趟的盐河,实地勘察了好几回,又专程去信北河总督陈启栋,将其子陈海南借调到了扬州,以求能找到根治的办法。
陈海南师承其父,在治水一道上已是浸淫多年,尽管眼下官职并不高,可论及治水之能,却已不在其父之下,来扬州不过数月,便已找到了稳妥的解决之道,那便是滚水坝——盐河要想通航,水位就不能低于一丈三,可高出了此水位,却又将是种浪费,然则盐商们为了确保通航,却是不管具体实情如何,一律以草坝堵住盐河两边的六条支流,以致于盐河水位通常都在两丈上下,这对于须灌溉与排涝的农民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民商的争端就在此处,为此,陈海南经数次勘探后,提出了滚水坝的概念,也即是各支流可以筑石坝,高度以一丈五为准,一旦水位高出一丈五,便会顺着滚水坝流出,如此一来,既能保证盐河用水,又能保证农民灌溉以及排涝之所需,可谓是是两全其美之事,当然了,办法是好办法,可真要依此行了去,却有着无数的工作要做,无论是调集民壮还是制定工期,都是件繁琐的事儿,自秋收后的这大半个月时间里,弘晴都在忙着张罗此事,这不,天都已是插黑了,弘晴还在书房里与陈海南就一些细节问题探讨个没完。
“启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