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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旨意竟是如此,阿进泰微松了口气之余,心弦也不禁更紧了几分,不为别的,只因这圣旨的最后一句话实在是太惊人了些——宁枉勿纵!,这就意味着皇上已是震怒已极,不止是那些涉案的官吏要倒大霉,便是他这个巡抚怕也难逃监督不利之罪责,除非他能在这场较量中有所作为,否则的话,只怕三爷第一个要参的便是他这个山东巡抚了,当然了,话又说回来了,彻查此案本就是阿进泰之所想,概因有着公普奇、杜默良这两位副手在,阿进泰虽名为巡抚,其实就是个被架空的傀儡罢了,山东大小事务他都不怎么能插得上手,这也正是阿进泰透过太子向三爷示好的缘由之所在,而今,机会就在眼前,阿进泰自是没理由放过,这会儿表起忠心来,还真是慷慨涕零得很。
“阿大人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可本王要看的却是行动,这一条,还请阿大人莫要忘了才好。”
三爷可是精明人,自不会被几句轻飘飘的表忠话所打动,肃然的面色丝毫不曾有所和缓,口吻依旧是煞气十足。
“王爷放心,下官知道该如何做的,还请王爷明示行止,下官也好照着办了去。”
阿进泰本人并未卷入这起盗卖存粮案,担心的只是监管责任难以洗脱罢了,本就有心要将公、杜两人往死里整了去,换句话说,其目的与三爷其实并无太大的差异,自是乐得紧跟着三爷的步调而行。
“嗯,本王要尔做的事不多,就两条,其一,汝福之死疑窦丛丛,须得加紧查办方好,此一条,本王不便插手,就由阿大人去盯着,休让那些混账行子胡乱结了案去,阿大人可敢为否?”
阿进泰毕竟是太子的门下,三爷对其自不可能有甚信任可言,不过么,这会儿用上一用倒也无妨,毕竟拿下了公、杜二人,无论对于阿进泰本人,还是对于太子来说,都是好事一桩,双方间确实有着合作的契机,当然了,合作归合作,谁为主,谁为次,却须得分个清楚才成,有鉴于此,三爷吩咐起来,自是有着不容分说的坚决。
“王爷放心,下官从即日起便全心盯死此案,断不会让那帮小人们胡乱作祟了去,此一条,还请王爷放心则个。”
此事本就是阿进泰想为之事耳,应答起来,自是分外的干脆,就差没掏心窝子,也好让三爷看看他胸膛里跳着的心红还是不红。
“嗯,那便好,尔须记得保密,此道旨意乃是密旨,唯阿大人与本王知耳,若是传了出去,后果还请阿大人自负,至于第二条么,也简单,就请阿大人多派些人手,将粮仓废墟残骸都一一过了称,看看究竟还剩下多少斤两,此事愈快愈好,阿大人若是没有异议,那就紧着去办好了。”
三爷似乎对阿进泰的表忠很是欣慰,脸色已是稍缓,可吩咐起事来,却依旧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啊,这……”
一听三爷吩咐的第二件事竟是如此,阿进泰登时便傻了眼,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应答才是了。
“阿大人对本王的交待有异议么,嗯?”
对于阿进泰的茫然,三爷压根儿就没有解释的意愿,而是眉头一皱,满是不耐地吭了一声。
“啊,不敢,下官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阿进泰是彻底被三爷的要求搞糊涂了,然则糊涂归糊涂,这一见三爷脸色不愉,却也不敢再多问,恭谨地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人手不提。
“父王英明。”
阿进泰方才退出了房,弘晴已从墙角处的一扇屏风后头行了出来,疾步走到了三爷的身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一个小马屁已是不动声色地送了上去。
“嗯,现在可以说了,称那些灰烬究竟为的哪般?”
在阿进泰觐见之前,弘晴紧赶着跑了来,要求三爷让阿进泰派人去称量灰烬,三爷虽答应了弘晴的要求,可心中同样糊涂着,只是还来不及问个明白,阿进泰便已是到了,三爷这才不得不将疑惑藏在心底,而今,阿进泰既去,三爷可就有些憋不住了。
“父王明鉴,那帮贼子之所以鸩杀汝福,不外灭口耳,至于烧了粮仓么,却是想毁灭罪证,殊不知此不过欲盖弥彰罢了,粮仓本空,灰烬又能有多少,只消一过称,真相即可大白,那帮贼子若是看不出此点,则必落我掌握之中,纵使看破,其欲掩盖也已是来不及了,要想补救,那就须动作多多,又何愁其破绽不露,且让阿进泰与那帮混球狗咬狗去,父王也好腾出手来,先将赈灾一事稳稳地办了下来,至于其它事宜,有李先生出面打点,孩儿再从旁襄助一二,当可确保无虞也。”
既已在自家老爹面前露了些底,弘晴自也没打算掩饰自个儿的智算能力,这便笑着将缘由解释了一番,当然了,这里头还打了些埋伏,概因父子归父子,有些事情,弘晴还没打算让三爷知晓,这与信任与否无关,纯然是天家子弟应有的警觉之本能。
“那好,就这么定了,你我父子联手,就不信不能将这山东的天翻将过来!”
这一听弘晴居然能从细微里把握到此案最关键的证据之所在,三爷心中原本尚有的些许不安已是尽皆消散了去,对于办好赈灾与盗卖存粮案,已是有了绝对的信心,欣喜之下,豪气顿时大发不已,竟自拍案而起,激昂万千地表了态。
“父王英明,孩儿这就与李先生暗中查证去。”
能将三爷的信心鼓起来固然是好事一桩,可具体之事终归还得具体办了去才成,这一点,弘晴比谁都清楚,躬身称颂了一把之后,便即提出了外出的要求。
“嗯,好,去罢。”
三爷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倒是不疑有它,爽快无比地便答应了弘晴的要求。
“谢父王。”
事情既已起了变化,早先的安排自是须得做出调整,弘晴对此虽已是考虑周详,只是昨夜事发突然,还来不及通知李敏行等人,这会儿得了三爷的许可,自是不愿多加耽搁,紧赶着谢了一声之后,便即匆匆退出了房去,叫上李敏铨,乘着马车便一路往城中赶了去……
“报,杜大人,阿大人突然率人赶到了粮仓火场处,将我等尽皆逐退,说是要将火场灰烬尽皆过了称,属下等不敢强拦,请大人明示。”
事情闹到了如此大的地步,不止是三爷那头忙着部署应对之策,十爷这头同样也没闲着,这不,一大早便将杜默良与公普奇都叫了来,正自热议之际,却见一名游击将军匆匆从外头闯了进来,面色焦急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十爷,您看这……”
一听此言,厅中三人都不禁为之一愣,自是谁也搞不明白阿进泰来上这么一手是何用意,好一阵子的面面相觑之后,还是杜默良率先反应了过来,只是反应过来归反应过来,他也一样没能看出阿进泰的用心何在,不得不将问题抛给了十爷。
“管它个毬的,他爱折腾,让他折腾去好了,尔等只管盯死了老三,莫要叫那厮钻了空子去,若不然,别怪爷不讲情面!”
老十同样不明所以,不过么,在他看来,阿进泰此举十有**是在帮着三爷转移视线,为的怕是方便三爷暗中行事,既如此,老十也就打算不加理会,毕竟在他心目中,三爷那头才是要命的根子所在。
“十爷放心好了,奴才这就去安排,保管三爷无心去理会旁的事儿。”
十爷这么一说,公普奇自是得赶紧表了态,左右先前议的便是由他出面,以赈灾之细务拖住三爷的手脚,以方便杜默良这头的尽快结案,对此,公普奇还是有着足够的信心的,毕竟赈灾一事千头万绪,要想造出点麻烦事儿来,还真不算甚难事来着。
“嗯,那就好,老杜,你且去跟阿进泰好生耍耍,莫让这厮插手到此案中,真要是出了甚岔子,你自个儿兜着去!”
十爷对公普奇之能还是有些信心的,自不会对其表态有甚异议可言,反倒是对杜默良能否顶住阿进泰的压力有些担忧,毕竟阿进泰乃是巡抚,他要过问案子,于理于法,那都是说得通的,纵使杜默良身为臬台,也无法从律法的角度上堵住阿进泰的插手。
“十爷放心,奴才自当尽力而为,就算官司打到了御前,也断不会让阿进泰那厮得了便宜去,奴才这就领了人去盯着,且看那老小子要折腾些甚子。”
杜默良虽一向瞧阿进泰不起,也不觉得阿进泰能给自己造成甚威胁,然则阿进泰的插手却是桩不得不面对的麻烦事儿,杜默良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便即领了人匆匆向火场赶了去……
第八十七章一举成擒(一)
四月初五,天降大雨,久旱逢甘霖,山东旱灾遂得缓解;四月初九,从湖广启运的四万石粮因遇风雨袭击而延误了三天之后,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济宁码头,山东布政使公普奇奉钦差阿哥胤祉之命,组织大批人手冒雨抢运,历时七天,终将所有粮秣卸完,并转运各府,灾情遂得平;四月十五日,三爷、十爷各率随从巡抚各府,督令各府组织灾民复耕,抢种秋粮;四月二十八日,山东赈灾一事已近尾声,正副钦差齐聚济宁,翌日即将乘船归京。
总算是要结束了!刚从钦差行辕归来的孔桐茹尽管疲惫得很,可心情却是相当不错,只因折腾了一个多月的赈灾之事明日终于是到了尾声,随着钦差明日的离开,他孔桐茹也算是可以好生松上口大气了,概因这些日子以来,他可是真没能好好睡上过一觉的——别看济宁不曾受灾,可偏偏就他济宁事儿多,不说那些调拨粮草的麻烦事儿,也不提河漕衙门粮仓的诡异事件,就说那么多巨头齐聚济宁,就够孔桐茹忙乎的了,不说两钦差阿哥了,也不扯阿进泰等山东三大巨头,就说那些来调粮的道台、府台们,哪一个的官都比他孔桐茹要大,就没谁是他能得罪得起的,甭管谁来,他还都只能是小心侍奉着,这累么,自也就别提多烦心了的,好在这一切总算是要过去了,孔桐茹的心情没理由会不好。
“老爷,老爷,诚郡王世子偕同‘麒麟商号’陈掌柜一道来访,人已到了府门外。”
孔桐茹的好心情并未保持多久,人方才刚在摇椅上落了座,烧着的茶壶都还没沸滚,就见管家急匆匆地跑了来,带来了个令孔桐茹直皱眉头的消息。
“请,啊,不,本官亲自去迎好了。”
若是可能,孔桐茹实在是不愿在此时与弘晴这个王世子有甚接触的,奈何他却不能避而不见,倒不全是顾忌到三爷的脸面问题,更多的则是因弘晴的头上还顶着个固山贝子的头衔,比起他孔桐茹从五品的官衔要高了不老少,还真轮不到孔桐茹摆大谱的,哪怕明知道弘晴这会儿到访断然没啥好事,孔桐茹也不敢推说不见,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只能极之勉强地开口吩咐了一句道。
“小侄见过孔大人,有劳您来迎,小侄愧不敢当。”
孔桐茹穿戴整齐地刚走到衙门口,一身青衣的弘晴已是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很是客气地以晚辈之礼拜见不迭。
“不敢,小王爷客气了,下官实当不得啊。”
孔桐茹不过一区区从五品的知州而已,哪敢真受了弘晴的大礼,赶忙往边上一让,客气地回了个礼道。
“当得,当得,小侄此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得世叔多多提携才是。”
弘晴礼数周全,可话却说得甚为实在,这都还没进衙门呢,便已将来意透露出了大半,直听得孔桐茹当真有些个哭笑不得。
“小王爷,里面请!”
一听弘晴此言,孔桐茹的视线立马不经意地扫向了侍立在一旁的陈思泽,心中老大的一阵不快,概因他孔桐茹可是圣人之后,对商贾一向是反感得很,此际认定弘晴这是要为陈思泽这么个满身铜臭味的家伙牵线搭桥,心里头当真是好生鄙夷了弘晴一番,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说甚拒绝的话语,也就只能是苦涩地一笑,伸手将弘晴往内衙里让。
“世叔,请!”
弘晴与孔桐茹其实并不熟,也就是老孔同志去钦差行辕办事时见过几次,不过么,此番既是有“求”于人,自是架子放得格外的低,一口一个“世叔”的,当真是颇有些自来熟之架势,老孔同志尽管满心的嘀咕,却也不好出言纠正弘晴的“口误”,没奈何,也就只能是尴尬地笑了笑,不再多言,领着弘晴便往后衙行了去。
“小王爷此来可是有甚需得用着下官的,还请直言好了。”
进了内衙厅堂,分宾主落了座之后,自有下人们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宾主俩好生寒暄了一阵子之后,见弘晴始终不言主题,只是一味地拉呱个没完,孔桐茹可就有些坐不住了,也当真是不耐烦跟弘晴胡侃个没完,这便略一沉吟,直截了当地发问道。
“嘿,都听人说世叔是个爽快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好,好啊。”
孔桐茹算是个颇有修养之辈,这会儿都已被逼得自个儿开口发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