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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庸的话虽隐晦,可弘晴却是一听便知根底,尽管早就料到山东一案没那么容易便能过得关去,可真到了要刺刀见红的时候,弘晴的心底里还是不禁涌起了一阵的紧张,只是到了眼下这等地步,紧张也是枉然,丑媳妇终归得见公婆,也就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的。
“儿臣等叩见皇阿玛!”
三爷等人一行进养心殿中,入眼便见康熙老爷子高坐上首,面色略显阴沉,众人心中不禁都是微微一慌,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尽皆疾步抢到御前,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老爷子很明显地停顿了片刻,这才不动声色地开了金口,言语里听不出一星半点的感**彩,这令三爷等人原本就忐忑的心情顿时更沉上了几分。
“谢皇阿玛(皇玛法)隆恩。”
三人尽自各怀心思,可这当口上,却是不敢有甚不当之表现,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不安,各自谢了恩。
“晴儿,来,到皇玛法这儿来。”
没等三人各自退下,康熙老爷子突然展颜一笑,朝着弘晴招了招手,煞是和煦地吩咐道。
啥?老爷子这是想作甚来着?
弘晴还真没料到老爷子会来上这么一手,自不免为之一愣,然则老爷子金口既开,却是断然违背不得的,没奈何,弘晴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了诺,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登上了前墀,躬身立于老爷子的身侧。
“晴儿此番表现不错,朕心甚慰。”
老爷子慈爱地端详了弘晴好一阵子,见弘晴落落大方,神情从容而又淡定,心底里的怜爱顿时便更浓了几分,这就一捋胸前的长须,甚是欣慰地表扬了弘晴一句道。
“谢皇玛法夸奖,孙儿不过行力所能及之事罢了,但凡能为皇阿玛分忧,便是孙儿的福气。”
弘晴到了此际,还是没搞懂老爷子将自个儿叫上来的用意何在,应答的话语自是谨慎再谨慎,尽自心情紧张,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流露,怎么恭谦便怎么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哦?哈哈哈……,好,好一个力所能及,嗯,说说看,朕该如何赏你才是?”
弘晴的话其实并无甚笑料可言,只是那一本正经的小样子却是逗得老爷子忍俊不住地大笑了起来。
如何赏?这话问得蹊跷啊,哪有恩赏任挑的道理,老爷子这是要作甚?莫非是在表明对咱家老爹的支持?
老爷子此言一出,弘晴的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一时间还真搞不明白老爷子究竟所为何来,只是这当口上,却也容不得弘晴稍有迟疑,也就只能是一躬身,中规中矩地应答道:“但凡皇玛法所赏,皆孙儿之福也。”
“你这小滑头,罢了,皇玛法也没啥好赏你的,嗯,就赏你到户部帮办去好了。”
还别说,老爷子真就不知该赏弘晴啥好了——去岁刚给了贝子的封爵,这才不到一年,总不能就提成贝勒罢,没见老十四以下的阿哥如今都还光着头呢,将弘晴提到贝子,已是天恩了,再封,显然不是个事儿,而金银珠宝之类的,老爷子还真拿不出手来,没见弘晴在山东一家伙就捐出了两万多的银子么,赏少了,老爷子面上挂不住,赏多了,老爷子怕是得心疼了,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打发弘晴到部里办差去,好歹算是重用不是?至于弘晴的年龄么,老爷子也就不理会那么许多了,左右帮办而已,又不是管部,也不至于惹出啥大乱子来,指不定还能让弘晴多学点实务,将来也好派上个大用场。
啥?户部帮办?晕,老爷子啊老爷子,您老还真就这么不客气,乱鞭打快马也不是您这等打法的,这不是将咱架火炉上烤了去,这回乐子可真就要闹大发了!
一听老爷子的赏赐之言,弘晴顿时就懵了,倒不是户部帮办的差使有何不好,而是好过了头,没见阿哥里除了老大与三爷之外,还全都闲着么,弘晴这一去户部办差,一家伙就将四爷以下的阿哥们全都压着了,这么一整,本来就是众矢之的的诚郡王府还不得成了众阿哥们攻击的标靶,稍有个闪失,那后果可不是闹着好玩的,问题是老爷子金口已开,身为当事人,弘晴还真就不能直接出言拒绝的,这一急之下,额头可都见了汗了。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晴儿年岁尚小,若是去了户部,疏漏难免,恐于朝政不利,还请皇阿玛收回成命。”
老爷子的赏赐一出,不止是弘晴心里发急,三爷也稳不住了,面对着众兄弟们投将过来的火辣辣之眼神,三爷实在是有苦自知,忙不迭地从旁闪了出来,替弘晴推辞了一把。
着急的不止是三爷,八爷也头疼了,瞧瞧,三爷都已管着礼部了,若是再有个弘晴跑去了户部,那势力可就真要膨胀得太过分了些,八爷纵使根深,却也不得不有所担心,只是他自己却是不好在此际出面反对,不为别的,只因山东一案里两犯案巨头可都是他八爷的门下,这会儿正自担心老爷子拿他作法呢,又怎敢在此时胡乱生事,不过么,他不出手,却可以让九爷等人出手,但见八爷轻轻碰地了下九爷,手上的劲虽不大,可暗示的意味却已是明白无误地表达了出来。
“皇阿玛,三哥所言甚是,晴儿虽才智颇高,到底年幼,拔苗助长恐非得宜,还请皇阿玛明察。”
九爷本就跃跃欲试,这一接到了八爷的暗示,哪还忍得住,跟着三爷便从旁站了出来,一派为弘晴着想状地进言附和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九弟所言无虚,晴儿如今尚在进学,当以经文为要,户部之事还是暂缓为宜。”
大阿哥原就对三爷的顺风顺水相当的不满,这会儿自是更不想看到三爷得了天大的好处,本就想着出言反对,只是他那智商着实不咋地,一时间也想不出甚好理由来,正自着急之际,一听九爷如此说法,自以为可以顺杆子往上爬一爬,也就不再多犹豫,第三个冒出了头来。
“皇阿玛,儿臣以为晴儿天纵之姿也,去户部学学也好,所谓学以致用,以户部实务印证所学,或能得其真谛也。”
太子同样不愿三爷坐大,不过么,他比九爷要狡猾一些,并不直言反对,而是玩了一手偷换概念的把戏,将户部帮办改成了去户部学习,这一里一外地,赏赐的意义与价值可就差得远了。
“皇阿玛,儿臣以为太子哥哥所言甚是,还请皇阿玛圣裁。”
太子一动,本不想出头的四爷也呆不住了,眉头一扬,跟着站了出来,摆明了站在太子一边的旗号。
“晴儿,你看看,一众叔伯们可都不看好你哟,怎么着,可有信心否?”
康熙老爷子压根儿就没理会下头不断冒出头来的儿子们,而是笑着朝弘晴挤了挤眼,语带戏谑地打趣了弘晴一句道。
怎么办?应还是不应?
信心这玩意儿弘晴可是向来不缺的,不就是个户部帮办么,不懂就学好了,当真没啥大不了的,左右年岁小,真不怕有啥跌面子的,问题是这要是答应了下来,后头射来的暗箭可就免不了要多了不老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是?然则老爷子金口已开,不应的话,后果也难言乐观,该如何应对就成了摆在弘晴面前的一道难题……
第九十四章养心殿里的暗斗(二)
户部是好,油水多,权力也大,可惜不能去,那地儿水太深,干系也太大了些,一不小心就得玩完!
老爷子的话虽是戏谑之语,可带给弘晴的却是莫大的压力,一个应对不当,一向以来的所有谋划都有落到空处的危险,值此微妙关头,弘晴的脑筋已是急速地运转了起来,瞬息间便已将个中厉害分析了一番,末了还是决定不去户部,倒不是嫌弃户部油水不多,而是弘晴深知户部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将有着数场大风暴要轮番上演,无论是清欠还是钱法之争,都是些棘手无比的活计,甚或连很快就要提上日程的旗务整顿也与户部有着不少的干系,一旦沾手了户部,这些烦难事儿怕就没处躲了去,甚至连腾挪的地儿都难找,这显然不是弘晴乐见之局面。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以为叔伯们所言甚是,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孙儿尚且年幼,理财天下恐非孙儿此际所能应对者,愿先从工部学起,若得有成,当可为皇玛法分忧也。”
直接拒绝老爷子的好意显然是不行的,要说自己没有信心,那同样也不成事,不过么,这却难不倒弘晴,委婉地借了众叔伯们的话谢绝了老爷子的安排之余,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嗯,好,朕准了,回头给你旨意。”
康熙老爷子将弘晴弄户部去自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另有计较,不过么,弘晴既是乐意去六部里排位最低的工部,老爷子倒也没勉强,很是爽快地便应承了下来,下头那帮阿哥们虽心思各异,可到了此时,却也不好再出言反对,只能是各自悻悻然地回归了原位。
“老三,说说看,山东那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嗯?”
处理完弘晴的赏赐问题之后,老爷子并未让弘晴退下,而是示意弘晴就站着其身边,而后,面色突地一肃,目光灼然地扫向了尚未从震惊中平静下来的三爷,语调阴冷地喝问了一声。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自奉了旨意,一路不敢迁延,直抵济宁,本欲凭旨意从河漕衙门暂调粮秣,以支应灾情之所需,却不料那汝福几次三番拖延,竟致赈灾几难以为继,所幸‘麒麟商号’慷慨好义,拨银万两,购粮于济宁各豪族,方得解此危厄……”
三爷这会儿原本正思索着老爷子如此重赏弘晴的用心何在,冷不丁听老爷子点了自己的名,心神不禁为之一慌,好在对山东之事早有准备,虽慌却不乱,但见其疾步从旁行出,一躬身,将山东所发生的诸般事宜有选择地详述了一番,隐去了八爷等人的手脚,重点着落在赈灾事宜之上,于汝福一案只是蜻蜓点水地一带而过。
“皇阿玛,朗朗乾坤下,竟有如此之恶事,此诚不可忍也,儿臣以为光凭汝福等人,断无胆为此,背后必有根源,须得彻查,以明真相,三弟既能侦破此案,当可为主审,还请皇阿玛圣断!”
三爷话音刚落,太子已是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满脸义愤填膺状地扯了一大通,打定的主意不外乎是要三爷与八爷一伙去打擂台,概因无论谁胜谁负,于太子来说,都是个不错的收获,最好双方拼个两败俱伤,那可就更称了太子的心意。
“皇阿玛,儿臣以为太子哥哥所言甚是,此等惊天巨案,不彻查到底,何以向枉死之灾民交待,此儿臣之浅见也,还请皇阿玛圣裁。”
太子这么一出头,四爷可就为之意动了,有心出列附和么,却又担心圣意难明,这便悄悄地给静静站在一旁的老十三打了个暗号,旋即便见老十三大步从旁站了出来,高声附和了太子一把。
“皇阿玛明鉴,儿臣也以为此案须得详查方可,只是无规矩何以成方圆,按我朝律制,此等大案侦、审当分离而行,故,儿臣恳请皇阿玛下诏,三司会审之,以全国法。”
老十四素来跟老十三是死对头,这一见老十三跳了出来,他自是也不甘落后,这便跟着也从旁闪了出来,口口声声以律法为准绳,实则是坚决反对此案由三爷来审。
“皇阿玛,儿臣以为十四弟所言甚是,三哥一去两月余,为救灾民四方奔走,劳心劳力不说,还有着汝福等一干小人从中作祟,想必是疲惫已极,切不可再以重担压之,儿臣举荐刑部尚书安布禄为主审,定可查明真相,以明是非。”
九爷当然也不希望三爷去负责查案,不为别的,只因九爷压根儿就信不过三爷,别看双方私下里已是有了共识,可那都是摆不上台面的货色,再说了,这交易也没个凭证的,万一三爷狠了心要查,就凭其手中握有、或者说可能握有的证据,八爷一方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这等险,九爷可是不敢去冒的,这便也站了出来,一派为三爷健康着想状地进言道。
“敬修(熊赐履的字)、敦复(张英的字),尔等对此有甚看法么,嗯?”
康熙老爷子没理会一众阿哥们的纷纷进言,而是将视线投向了默然站在一旁的熊赐履等极品大臣,沉吟着发问道。
“臣等恭听圣裁,别无异议。”
熊赐履等人可都是宦海老鸟了,尽管对案件背后的勾当不甚了了,可一见殿中这般架势,又怎会不知众阿哥们这又针尖对麦芒地干上了,自是不肯平白卷入其中,压根儿就无须商量,五位大学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玩了把太极推手。
呵,这帮老骨头还真是狡猾得很么,得,想两不得罪?嘿,弄错场合喽,老爷子心里头这会儿指不定有多恼火呢,尔等的大学士也差不多该当到头了!
弘晴这会儿虽是面无表情地站在老爷子的龙床边,看似目不斜视,其实眼光的余角却始终不离老爷子的身上,只一瞧见老爷子眼中闪过的微光,瞬间便猜出了老爷子对一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