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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是刘铁成带的队,奴才与之交涉,却被赶了回来,看情形不对,王爷,您还是赶紧先避避罢。”
这一见八爷失惊若此,那名门房管事赶忙出言建议了一句道。
“避?呵呵,避不了了,罢了,不说这个了,尔且退下罢。”
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就眼下这等局势,八爷自知再无幸理可言,天下虽大,却已是无路可走了的,心中当真是苦涩至极,可也懒得跟一管事多啰唣,这便一挥手,将其打发了开去,他自己却是颓然地跌坐回了蒲团上。
“王爷,是陆某无能,误了王爷矣,事已至此,陆某当以死谢罪,就先行一步了。”
望着八爷那颓废到了极点的样子,陆纯彦心中亦自有着无尽的悲哀与感慨,没旁的,他陆纯彦自负身怀屠龙术,大半生的心血都倾注在了辅佐八爷上,无数次的推心置腹之商榷与谋划,结果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到了眼下这等回天乏术之际,陆纯彦也已是心力憔悴至极,心中死志已萌,但见其惨然一笑,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个扁酒壶,致歉了几句之后,一仰头,便要将壶中之毒酒往口中倒了去。
“不可,先生万不可如此!”
一听陆纯彦言语不对,八爷猛然便惊醒了过来,再一看陆纯彦仰头要饮酒,八爷可就坐不住了,猛地长身而起,一把将那扁酒壶拍落在地,但听滋滋声大响中,一股青烟蒸腾而起,显见那壶中之毒酒烈性高得吓人。
“王爷,您……,唉……”
陆纯彦求死被阻,可心中的死志却依旧不曾消减多少,也无甚言语,仅仅只是满脸苦涩地长叹了一声。
“先生乃王佐之才,小王能得先生力助,实是三生之幸也,今虽败,实是命数所然,非战之罪,且小王并非无再起之可能,个中关键便须得着落在先生身上了,还请先生再助小王一臂之力。”
八爷到底是枭雄之辈,尽管此番已是败得极惨,但却兀自不肯认输,还在转着东山再起之念头,其心性之坚韧当真非寻常人可比。
“王爷打算将那件东西交给三阿哥么?”
陆纯彦到底是当世有数之智者,尽管八爷尚未说出算计之所在,他却是一听便知八爷心中到底在作何盘算,原本死灰一般的心思立马便是一动。
“不错,此事交给旁人,本王难以放心得下,唯有先生掌之,方可有大作为,故而,还请先生再劳心上些时日,纵使本王无再起之可能,也断不可让弘晴小儿顺心了去!”
八爷重重地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无比的答案。
“嗯,此当是使得,仁亲王拿下丰台大营,却不曾发兵京师,想必是心中尚存妥协之心,未必便会一反到底,既如此,三阿哥必有大用之时,陆某承蒙王爷见重,自当竭力而为之。”
陆纯彦略一思忖之下,已是猜出了弘晴那头按兵不动的可能之用心,自不会对八爷的提议有甚异议,牙关一咬,已是慎重其事地允了诺。
“那好,趁此际兵未进府,先生赶紧从密道走,那些东西便存在密室之中,先生是知道地儿的,小王就不敷多言了,先生保重!”
八爷乃是杀伐果决之辈,一有决断,自不再多啰唣,朝着陆纯彦深深便是一躬,满脸恳切之色地拜托道。
“王爷保重,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一切当以坚持为要,陆某去也。”
事已紧急,谁也说不好那些围府的兵丁何时会杀进府门来,陆纯彦自不敢再多耽搁,朝着八爷重重地磕了头之后,便就此起了身,头也不回地便行出了书房……
戌时四刻,天早已黑透了,然则弘晴却无心用膳,安抚好了三军之后,又下令全营戒严,而他自己则是默然无语地端坐在提督府衙门的书房中,双眼紧盯着京师布防图,眉头紧锁地沉思不已——有了十万大军在手,再算上即将归来的两万余百战之师,京师就宛若熟透的桃子一般,只消随意一伸手,便可摘取全面胜利之果实,这等诱惑不可谓不大,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会不动心,而今的问题不是能不能,而是该不该。
该?还是不该?这么个问题一直在弘晴的脑海里盘旋不已,哪怕事先其实已有了决断,可真到了大权在握之际,弘晴却又不免犹豫了起来,这不单是帝位的致命诱惑,更多的则是弘晴已然受够了诚德帝的无能与猜忌,实在是不愿再玩那些个没完没了的勾心斗角之把戏,问题是兵变一起,能否确保全国之平稳过渡却尚在两可之间,再者,他弘晴若是开了这么个坏头,后世子孙怕不得有样学样了去?没见李世民玩了一把玄武门之后,其子孙可是都跟着大玩特玩了起来,大唐之所谓衰落下去,与此实不无关系,对此,弘晴也不能不有所警惕,左右为难之下,人便不觉有些烦心了起来……
第961章 何去何从(四)
“禀王爷,军机大臣马齐与陈梦雷、陈老夫子到了营外,说是陛下有旨意要宣,末将不敢擅自做主,还请王爷明示。”
就在弘晴沉吟不决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中,一身戎装的塔宁河已是大步行进了房中,但见其疾步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已是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
诚德帝派人来宣抚之事,早在弘晴的预料之中,可他却是没想到诚德帝居然将陈老夫子也请了出来,闻言之下,不由地便是一愣,不过么,倒也没多想,霍然便起了身,一挥手,神情肃然地便下令道:“尔且自将兵戒严,本王这就去迎上一回好了。”
“喳!”
弘晴既是有令,塔宁河自不敢轻忽了去,忙不迭地躬身应了诺,而后恭谦地一侧身,退到了一旁,待得弘晴行出了文案之后,方才落后一步地跟在了弘晴的身后。
“下官见过王爷。”
灯火通明的大营门前,马齐与陈老夫子并肩而立,待得见弘晴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下缓步行来之际,马齐赶忙上前一步,很是恭谨地躬身行了个礼,至于陈老夫子么,却并未有甚多的表示,仅仅只是颔首示意了一下。
“马大人不必多礼。”
面对着马齐的见礼,弘晴并未矫情寒暄,仅仅只是面色淡然地虚抬了下手,显然并不甚重视于其,倒是对陈老夫子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很是恭谨地躬身见礼道:“夫子,您来了,此处不便,且请内里叙话可好?”
“王爷,请!”
陈老夫子并未因弘晴的礼敬而有甚动容之表现,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拱手还了个礼。
“陛下诏书在此,请仁亲王接旨。”
这一见弘晴只与陈老夫子见礼,却并未跟自个儿答话,马齐心中自不免为之惴惴不已,生恐弘晴真要行玄武门之旧事,顾不得许多,赶忙硬着头皮地道明了来意。
“马大人莫急,且先到衙门里再议此事可好?”
弘晴此际心尤未定,自是不愿让马齐当众宣了旨意,这便眉头微微一皱,以不容分说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这……,也好,就依王爷。”
马齐虽一向与弘晴交好,可本质上却是个直臣,并非弘晴之私人,自是不愿看到弘晴真儿个地发动兵变,此际之所以紧着提议宣旨,正是想着要造出个声势来,奈何弘晴不允,他也自无可奈何,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勉强至极地同意了弘晴之提议。
“夫子,马大人,都且请罢。”
这一见马齐没再多坚持,弘晴自也不想再多啰唣,点了点头之后,一旋身,缓步便往营里行了去,一众人等见状,自不敢稍有耽搁,尽皆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王爷,时辰已是不早了,您看是否先安排诸将们一并前来接旨,下官也好紧着回禀陛下。”
马齐到底挂着心思,一行人等方才刚在提督衙门的后堂里落了座,茶都尚未上呢,马齐已是忍不住再次出言催请了一句道。
“马大人海涵,营中大变方过,秩序未定,尚须得诸将坐镇弹压,实不宜轻动,既是皇阿玛有旨意给本王,那就由本王自接了便好,来人,备香案!”
马齐急,弘晴却是并不着急,左右这会儿主动权在握,弘晴并不打算让诚德帝的旨意传遍全军,自不可能会同意马齐的提议,不由分说地便下了决断。
“这,这……”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马齐不由地便急了,有心争辩上一番么,却又恐彻底激怒了弘晴,可真按着弘晴所言行了去么,这旨意传与不传似乎也没啥区别可言了的,惶急之下,还真就不知该说啥才好了,只能是不停地给陈老夫子使着眼神,就指望着陈老夫子能站出来帮着说上几句。
“马大人有诏书只管宣好了,王爷自会有所决断的。”
陈老夫子倒是开口了,不过么,却并不是马齐想要听的话语。
“也好,那就请王爷接旨罢。”
这一见陈老夫子不肯帮衬,马齐自也无奈得很,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只能一咬牙,勉勉强强地应承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惊闻廉亲王勾连军中奸佞,意图不轨,朕心甚忧,幸得仁亲王机警,更有诸将助力,得平此大患,社稷得安,朕甚喜之……”
丰台大营本就是个常接旨之所在,香案等物自是都齐全得很,一众军士们卖力折腾之下,不多会,便已将一应事物全都准备停当,待得弘晴在香案前跪好之后,马齐也自不敢多加耽搁,抖手摊开了诏书,一板一眼地便宣了起来。
这就打算妥协了?嘿,早干嘛去了!
诏书不算短,尽管是草就之文,可出自方苞这等文章大家之手,辞藻当真不是盖的,洋洋洒洒近千言,可内里的意思么,说穿了就一条,那便是息事宁人,指望着弘晴能就此罢手,为此,诚德帝很是爽利地推出了八爷来当祭品,更不惜对塔宁河等人的“反水”之事大加美誉,毫无疑问,这么些话语自是早在弘晴的预料之中,听不听,都是那么回事儿,丝毫不会影响到弘晴之决断。
“儿臣叩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心里头对这么份诏书不屑得很,不过么,弘晴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恭谨万分地便磕头谢了恩。
“王爷此番铲奸除恶,为社稷除一毒瘤,实是大快人心之举也,陛下对此赞赏有加,已传诏兵部,对此番有功之臣,当会重赏,此一条,下官可拿性命作保,今,诏书已宣,不知王爷可能随下官一并入宫谢恩否?”
马齐到底是忠耿之辈,哪怕明知弘晴心中恐有异志,十有**不会听令行事,可还是在转交诏书之际硬着头皮发出了邀请。
“马大人有心了,小王既接了旨意,按规矩,确是该紧着入宫面见皇阿玛的,奈何营中余波未平,小王怕是不好擅离,就请马大人回去后,代小王向皇阿玛多多美言几句,一待营中诸事大定,小王自当即刻入宫聆听皇阿玛之教诲,时候不早了,若是让皇阿玛等急了怕是不好,且请马大人这就先去回个话可好?”
马齐这么个小心思未免太过明显了些,以弘晴之智算,又怎可能会瞧不破,别说弘晴这会儿尚未真正下定决心,就算真打算跟诚德帝和解,那也断然不可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入宫的,万一要是诚德帝哪根筋搭错了线,乱下毒手,弘晴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么,当然了,这等可能性并不大,但却不得不防,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便是这么个道理。
“这,这……”
马齐本还想着再跟弘晴好生磨叽上一回,可着一听弘晴居然就这么下了逐客令,顿时便傻了眼,一时间真就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了。
“马大人且先回也好,陛下性子急,若是久久不得消息,却恐着急上火,至于此间诸事,就由老朽来办好了。”
马齐尚未支吾出个所以然来,始终不言不语地站在一旁的陈老夫子却是突然插了一句道。
“也好,那就有劳夫子了,某这就先行回禀陛下,告辞,告辞。”
陈老夫子乃是帝师的身份,早前又曾慨然允了马齐之所请,答应要劝说弘晴稳妥行事,对此,马齐其实并不全信,奈何事已至此,就算心存疑虑,马齐也不敢再多耽搁了去,也就只能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就此告辞而去了。
“师尊,您请用茶。”
马齐既去,弘晴也没再在厅堂里多逗留,而是恭恭敬敬地将陈老夫子请进了书房,待得老夫子落了座之后,弘晴又很是恭谨地亲手为陈老夫子斟了碗凉茶,双手捧着,递到了陈老夫子面前的几子上。
“王爷不必忙了,且坐罢。”
陈老夫子并未端起茶碗,而是一压手,示意弘晴坐于对面。
“谢师尊赐座。”
弘晴对陈老夫子的尊敬乃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哪怕这几年他已是权倾朝野,也不改初衷,但见其很是恭谨地谢了一声之后,方才端坐在了陈老夫子的对面,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模样。
“王爷心思不定,六神无主,此盛极将衰之兆也,万不可不慎啊!”
陈老夫子并未去详问西征之事,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