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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纯彦并未直接回答胤禩的问题,而是拿起一枚白子,往棋盘上一点,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道。
“嗯?先生之意是……”
棋是先前胤禩最苦之处,可这一子落下,原本胤禩不利的局面瞬间便出现了个大翻盘的逆转之机,然则胤禩此际的心思压根儿就不在棋盘上,自不会因棋局有了胜机而兴奋,反倒是皱紧了眉头,若有所思地说了半截子的话。
“我说老陆啊,你就别打哑谜了,有甚事赶紧说得了,这都急死咱了!”
一见胤禩沉思若此,胤禟也来了兴致,心思一动之下,似也有所得,只是不太明确,并不敢说破,唯独胤锇没头脑,又没耐心,这便满是不悦地吼了一嗓子。
“十四爷可是看出来了?”
胤锇的声音倒是不小,可惜陆纯彦根本就没理会他,而是转向了不动声色端坐在一旁的胤祯,笑着开口问道。
“略有所察,不敢言全明,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胤祯能瞧出点名堂并非自己琢磨出来的,而是受了弘晴的模糊暗示,这会儿见陆纯彦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很明显地带着欣赏之意,心下里不免有些发虚,又不好说出实情,也就只好含糊其辞地应付了一番。
“不急,先看棋,先看棋。”
事关重大,陆纯彦自是不想急着点破谜底,这便笑着摆了摆手,而后,也没管老十在那儿吹胡子瞪眼睛地干着急,回过身去,拿起一把黑白子,不紧不慢地往棋盘上填着子,神态轻松自如,就宛若在打谱一般,可落在胤禩兄弟三人眼中,意味却是大有不同了的。
“骤然决之,则动乾坤,徐徐而图,或能更易,先生说的可是此理么?”
随着棋局的进展,胤禩与胤禟都先后展开了眉头,显然都已明了了陆纯彦不宣于口之意味所在,彼此间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之后,由着胤禟开口发问道。
“九爷果然聪慧过人,言中矣,只是此理虽是天理,却未见得不会起更易,自古天心最难测啊。”
陆纯彦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语调深沉地回答了一句,此言一出,胤禩兄弟三人刚展露出来的笑容顿时又僵住了……
第十五章两盘棋(下)
天心易变,天心难测,这些说起来都是常识,即便是连秀才都未中的童生,也都能朗朗而言,当然了,随口说说都容易得很,真待得自身遇到了要测天心之际,那可就不是件好玩的事了,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之下场,又有谁敢真当儿戏的,哪怕在场的都是天潢贵胄的阿哥们,也一样没那个胆子去胡乱尝试的,于是乎,阁楼里的气氛自也就诡异万端了起来。
“搞个甚,神神叨叨的,不就是皇阿玛要整索额图那老东西罢了,有甚大不了的,难不成还真会连老二那厮都整了去?”
一片死寂中,胤锇的大嗓门却是亮了出来,满不在乎地鄙夷了众人一番。
“十爷这话说得好,可能与否,唯有陛下自知,他人若是妄断,难免遭祸。”
老十素来就是个粗人,哥几个虽关系不错,却向来不怎么将老十的意见当回事儿,此际也同样如此,浑然不加理会,只是各自皱眉苦思着,倒是陆纯彦却是笑着出言肯定了一句道。
“哦,先生可是以为我等应坐观其变么?”
这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胤禟肥嘟嘟的脸颊立马便是一抖,有些个不甘地出言追问道。
“陆先生,皇阿玛既是要整索额图,其用心怕不止于此罢,机会难得,我等何不顺势而行,或许能有所得也说不定。”
胤祯来此报信,当然是有着他自己的考虑,自是不会满意于陆纯彦的坐观之策,只是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哉,实不好率先出头表示反对,这会儿有了胤禟的起头,胤祯可就来了精神,不待胤禩有所表示,他便已紧跟着出言附和道。
“先生,依您看来,此事可是真无着力处么?”
陆纯彦并未回答胤禟兄弟俩的诘问,笑而不语,这等样子一出,胤禟等人自是不好再追问个不休,只得将目光全都投到了低头沉思的胤禩身上,半晌之后,胤禩终于抬起了头来,目光闪烁地开了口。
“也不尽然,只是如今时机未到,尚盲动不得,正如此棋局,若不能找出关窍之所在,所见不过茫茫之表象也,又谈何着力之处哉?”
陆纯彦可以不理会其余三位阿哥的问话,可对于胤禩这个正牌的主子,却是不能如此行了去,这便伸手一指先前的棋局,语气平和地解说道。
“唔……,先生说的也是,先看看再定也好。”
胤禩虽有心在倒索额图一事上做些手脚,可也知晓此事太过重大,没有一定的把握,他自也不愿轻举妄动,略一沉吟之下,自也就同意了先坐观其变的策略。
“八哥,小弟以为此事还是须得早作准备方妥,以免到时手忙脚乱,不堪敷用。”
在这个小集团里,胤禩就是当仁不让的头儿,他既已下了决断,胤禟、胤锇自是不会有旁的想法,可胤祯却是别有异议,但见其眉头一扬,颇不以为然地进言道。
“嗯,十四弟所言倒也有理,只是目下情形尚且不明,这准备一事怕也不好着手办了去,就不知十四弟可有甚计较么?”
胤祯一向以多智而著称,他的话,胤禩自是得有所重视,再者,胤禩自己也不是很情愿错过这等搞臭太子的大好机会,这一听胤祯似乎别有算计,心中异动难免,眼神顿时为之一亮,紧赶着出言追问道。
“八哥,小弟以为此事正如陆先生先前所下的那局棋一般,皇阿玛之所以将索额图调到德州,除给其疯狂表演之机会外,怕也不凡警告太子之用心,若如此,还真就不见得会拿此事作法太子,纵使一时心有怨怒,久后也难免消了去,正所谓夜长梦多也,坐观之举,虽得安稳,却于大事算不得有利,还请八哥明鉴。”
胤祯来前便已想明了些关窍,先前之所以不说,那是指望着胤禩能自己跳出来揽事,可惜胤禩意动归意动,却被陆纯彦之言所劝止,这自然不符合胤祯乱中取利之算路,此际见事有难为,索性一横心,将自己的所虑道出个苗头来。
“唔,也是,陆先生以为如何?”
胤禩本就有意给太子下些眼药,这会儿一听胤祯将话挑明,心痒可就有些难搔了,只是事关重大,他也不敢遂决,这便将问题又抛给了微皱起了眉头的陆纯彦。
“十四爷能算到这层,实能人所不能也,此事确有可操持之处,只是风险却难逆料,陆某有三策可供八爷抉择,其一,坐观其变,待得陛下将将发动之际,即刻上本弹劾索额图一党,可得首举之功;其二,设法引动索额图提前起事,而后趁乱击之,可得平乱之大功,甚或将太子顺势圈入其中,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个中关窍颇多,行之不易;其三,以不变应万变,姑且坐看风起云涌,适时附和朝议一番,虽无功却也无过,将来之事将来再议也不迟。”
集团里阿哥多,固然是力量大,可这么一多之下,思想就难统一,陆纯彦虽看到了这一点,可说到解决之道么,却是有些力不从心之感,不为别的,只因这可都是些天潢贵胄的阿哥们,他区区一白衣,要想以一己之力调和之,又谈何容易,哪怕明知道胤祯在此际提议动手,未免有些异样之味道,可疏不间亲之下,陆纯彦却也不好明言,只能是慎重其事地提出了三条策略。
“八哥,小弟以为第三条太缓,第一策却又无甚大功劳可言,倒是第二策或可得大利也!”
陆纯彦话音一落,胤祯已是一击掌,率先表了态。
“老十四说得好,瞻前顾后又怎能成大事,这桩买卖做得,嘿,老十四,你小子行啊,皇阿玛的心思都让你给摸出来了,着实要得!”
老十本就是个好闹腾的主儿,自是巴不得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胤祯之言倒是真合了他的胃口,这便伸手狠拍了下老十四的肩头,咧着大嘴,兴奋异常地吼了一嗓子。
“八哥,小弟看此事该是可行,只须好生算计了去,一场大功劳确是跑不掉的。”
胤禟倒是没急着表态,而是在心中好生盘算了一下手头的力量,见胜算似乎不小,自也就来了精神,跟着出言附和道。
“嗯,不急,再合计合计,唔,那索额图去德州都有些日子了罢,十四弟又怎地突然醒起了个中之蹊跷?”
一见诸位弟弟都已表了态,胤禩自是也心动不已,只是他生性较为沉稳,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沉吟了一下之后,突然问起了胤祯的消息之来源。
胤禩这么一问,几位阿哥眼中的疑惑之色顿时便都起了,不为别的,只因此事实在太过隐蔽了些,若不是老十四跑来说明,哥几个愣是都没领会到康熙老爷子将索额图招到德州的真实用心之所在,哥几个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虽说老十四相对聪慧一些,却也有限,众人自是不相信胤祯能独自看破此局。
“八哥,此事说来还真是巧了,小弟今日去了上书房,正闲坐着无聊,突然想起了明珠的倒台,旋即一声闷雷突然响起,这想法就自己跑了出来,再一琢磨,还真就看出了些蹊跷,这不,紧赶着就来寻八哥了。”
一见到诸位兄长们的怪异眼神,胤祯心里头立马打了个突,顿时便想起了弘晴那张似笑非笑的小脸,自不免有些发虚,可又不好将弘晴供将出来,毕竟弘晴不过一小屁孩而已,自承受其指点,说出来又有谁能信,无奈之下,也就只能胡编了一番,直听得哥几个全都面色怪异不已……
“啊欠!”
这世界似乎真有心灵感应这么回事,就在胤祯想起弘晴之际,正在弈棋的弘晴突然鼻子一痒,猛然打了个大喷嚏,动静之大,顿时便将正埋头苦思破局之道的马奇吓了一大跳,手一抖,拈着的白子便就此落在了棋盘上。
“小王爷,你没事罢,咦,哈哈哈……,小王爷,你输了!”
马奇随口问候了弘晴一句,心思却依旧在棋局上,刚想着将那枚不小心落在棋盘上的白子拈起,突然间发现这无意中的落子位置似乎并不差,再一算,赫然发现这一子一下,竟然是全局中唯一的胜机之所在,不由地便是一阵狂喜,一击掌,哈哈大笑了起来。
唉,我说马奇同志,您老这才发现问题啊,可怜小爷我为了让你赢上一把,都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了,瞧您老得意的。
下棋原本就不是弘晴的目的,拉住马奇这只潜力股才是,只是彼此棋艺相差实在是太大了些,纵使弘晴有意想让,可要做到不动声色间让马奇赢也不是件简单的事——若是纯粹为了输棋,那倒容易得很,随便乱下就成,可要想做到盘面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让马奇侥幸获胜,从而让马奇有着想要与弘晴再战之强烈**,却委实是难度不小,弘晴就差没拉着马奇的手往棋盘上摁了,好在马奇自己失手落到了该落的地儿,这才算是让弘晴暗自松了口大气。
“先生高明,学生输矣。”
心里嘀咕归嘀咕,弘晴却是不会将之带到脸上来,而是起了身,微皱着眉头,一脸懊丧状地认输道。
“哈哈哈……”
马奇这局棋赢得实在是太艰苦了些,一旦得胜,自是喜出望外,笑得老脸都险些皱成了朵菊花……
第十六章借嘴一用(上)
时光荏苒,一转眼就已到了端午节,尽管帝驾与太子都不在京师,可却无碍于四九城里的喜庆气氛,家家挂青,处处粽子飘香,好一派的节庆之景象,诚郡王府里自也不例外,一向喜欢附庸风雅的三爷午时不到便在自家府上折腾开了,一大帮在京的文人骚客们聚集一堂,在后花园里吟诗作赋,流传千古的名诗欠奉,打油诗倒是玩出了不少,按弘晴的话来说,就是一群吃饱了撑着的家伙在无病呻吟,分外地惹人厌烦。
本来么,旁人要发酒疯、诗疯啥的,弘晴根本就懒得去理会,问题是三爷临时起了兴致,愣是要弘晴前去旁听,说是要让弘晴长长见识,得,不去还不行了,这一去之下,就是整整两个半时辰的折磨,可怜弘晴耳朵都快被那些个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的打油诗生生磨出茧子来,好不容易熬到太阳将将下了山,算是了酒席开宴的时辰,这才稍稍解脱了出来。
之所以说稍稍,那是因为弘晴又得了个“上好”的差使,为诸位“大”诗人们斟酒持壶,以尽三爷他老人家的礼贤之道,毫无疑问,这事儿理所当然地又没有征求弘晴的意见,于是乎,弘晴同学就这么由王府世子转职成了倒酒的童子。
弘晴同学高兴不高兴的,没啥人去在意,左右不过就一小屁孩而已,哪怕挂着世子的头衔,可在一众自命清高的酸文人们眼中,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只要哄得三爷开心,大家伙也就能开心了去,恰巧三爷最近诸般事宜突然转顺了,心情大好之下,自是与众乐乐个不休,欢筵一直闹腾到了月上树梢方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萍儿,整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