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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长蹙了眉,显然不信,“此人武功不弱,绝非一般乞丐!小主可看清他是从何而入?又做了些什么?或者听到他说了什么?”
灵歌摇了摇头,“他应是从门进来的,我当时正在喝水,根本没留意,只是见嬷嬷倒下了,这才懵了,他并未停留,也没有理会我,而是直接从窗子出去了。”
“对,对!”被点了穴的嬷嬷赶忙插嘴,“奴婢就是在伺候小主喝水的时候,觉得眼前一黑,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曹嬷嬷想了想,走了回来,“这屋里既不乱,也没少什么东西,照这么说,此处应该只是过路之处,大人是不是也该去别处搜查一下?”
侍卫长似乎也觉此话有理,正欲走,却又转过了身,看向灵歌,“小主当时为何不喊人?”
然而还未待灵歌答话,曹嬷嬷便先斥了一句,“你这是什么态度?!可是在埋怨主子?奴婢进来的时候,小主还吓得直哭,连奴婢都不认得了,再说小主病恹恹的,连贼都不理会,还怎么有力气喊人?你简直是放肆!”
侍卫长一凛,忙揖礼赔罪,灵歌见状,也忙说情,曹嬷嬷这才冷哼一声,扭过了头,任他带了兵士匆匆离开。
太医见该离开的人都离开了,方才上前诊脉,灵歌瞄了一眼又开始为太医忙东忙西的曹嬷嬷,竟觉得她开始可爱起来。
“曹姐姐,听说侍卫长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您这样呵斥他,不怕他日后寻您的麻烦?”服侍灵歌喝了安神的汤药,约莫她已睡了,几个嬷嬷方又凑在一起低声闲聊。
“我在宫里呆了三十余年了,什么事情没见过?再加上伺候主子已经伺候习惯了,就见不得那欺主的奴才!奴才就是奴才,要懂得自己的本份,不管是不是有心僭越,只要不懂分寸,早晚要招来杀身之祸,我喝斥他,也是为他好,他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要是连这一点都不明白,那就白活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世上好心有好报的人能有几个?他若不是个聪明的主儿,压根儿就体会不到您的心思,他要是个好心眼,也就罢了,如果是个坏心肠,那以后的日子,您可得留神了!”
“我一个半边儿身子已经放进棺材里的人了,还会怕什么?我现在只管按太后的吩咐,伺候好元主子,以后也尽力办差,让自己在这宫里的日子落一个圆满,也就行了。”
“曹姐姐这‘圆满’说得轻巧,落叶总是要归根的,咱们这些人,早已过了出宫的年龄,只能老死在这宫中,进了火场随便埋了,连根都归不了,还说什么圆满呐?”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几声叹息,再就是长久的静默。
灵歌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心下不由也是一声轻叹,须臾,方才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翌日午后。
难得见到云兰守在了床边,灵歌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
“主子醒了?”
看见灵歌睁开眼,云兰亦是十分高兴。这几日被四个嬷嬷抢了差事,心下早已堵得慌,若不是昨儿个贼人入室,她这个多出来的人手,只怕还在厨房烧火熬药呢!
灵歌抬了抬手,示意云兰扶她起来,坐起身,窗外的光直照上眼睛,又顿觉刺目。反射性地别过头,只听云兰笑道,“今儿可是个好天气呢,外面鸟语花香,可是不一般的美丽,奴婢打开窗子,让主子瞧瞧可好?”
察觉云兰话语中有一丝莫名的兴奋,灵歌诧异挑了眉,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丫头在搞什么鬼?四下瞧了瞧,却不见几个嬷嬷的踪影。
“曹嬷嬷她们呢?”
“为了防贼人,正配合禁卫军安排守卫呢!”
云兰回过话,又神秘一笑,匆匆跑去推开窗子——
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灵歌微讶,定睛一瞧,窗外,原本空寂的庭院,如今竟已满是盛开的栀子花,一丛丛清新的绿叶,一簇簇宁静的白花,淡淡的阳光浮于其上,蜂飞蝶舞间,宛如仙境一般空灵美丽。
“王爷临走之前,特地命人摆得呢,说是让主子一推开窗,就有好心情。”云兰喜不自胜,似乎比灵歌还高兴。
灵歌缓缓坐起了身子,愣愣地看着窗外的花海,想笑,视线却又模糊了。这是他送给她的?
“你说……他走了?”
使劲眨了眨眼,泪水逼退,眼圈却仍微红。
云兰瘪了嘴,点了点头,“王爷昨儿一早冒着大雨就起程了,谁劝也不听。”
灵歌闻言,心下不由又是一沉,起身下榻,腿仍有些虚软,云兰忙过来搀扶,却被推柜,“不要扶我,我想自己过去。”
离窗越近,香气越甚,那素雅的香似乎轻易便能沁入人心,然后盘桓在心里,久久不散。微风拂过,花枝招展,点点都似在诉说。
如果花会说话,它会说什么呢?灵歌怔怔地望着,看着那些被风吹落的花瓣柔柔地散落在一旁浅浅的水洼中,寂寂无声,涟漪不起。
“主子,花不好看吗?”
自始至终没见灵歌笑过,云兰不由忧心起来。
灵歌转过头,柔柔一笑,“好看,怎么会不好看?”好看到,让她开始同情起那些盲人,包括心盲的人。
“那主子为何还愁眉不展?”然而话出口,自己却也隐隐想到了。
灵歌垂眸笑了笑,“你又不笨,会想不到吗?”
送花的人身份尴尬,收花的人身份更尴尬,即使笑了,也不过是短暂一时的快乐,之后呢?能换来什么?
云兰咬了咬唇,看了一眼门外,低声道,“主子,奴婢有句话,说了可能是大不敬,但是不说,奴婢又会憋死,思来想去,还是大不敬好一点。奴婢实话实说,主子的身份已是定局,但眼前的事也已经发生了,愁也不是办法。王爷那么有本事,想来也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他送您花儿,只是想让您高兴,奴婢觉得,您就接受他的好意,当然,只是单纯地接受这开心的感觉,把其余的事都忽略掉,奴婢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早晚有一天,王爷会醒过来的!”
灵歌闻言,却只是一阵静默,没有任何表示,须臾,才幽幽道,“我恐怕做不到了。”抬眸看向云兰,“我知道你说得是对的,但是你说得太晚了。”
“主子……”云兰讷讷,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灵歌转过头,又望向那一片花海,那一朵朵洁白的花,在阳光下竟是透明般的纯粹,那样淡雅,那样无暇,实在没办法让人不心动。
“云兰,我心动了。”
一切,还有可能再回到从前吗?
23 家中的纠葛
一句心动,让云兰也沉默了。
那时候,云兰心底恍惚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只觉有些人,生来就注定是要相遇的,可是相遇或者别离,早在相识的最初也已注定,无法逃避,亦无法抽离。
她至今也想不出,甚至也不敢想这注定相遇的两个人最终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老天既然笃定了要捉弄人,就不会轻易罢手。
然而这一点,或许灵歌比谁都清楚。
由于心情的影响,灵歌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转。
曹嬷嬷见灵歌一直郁郁寡欢,心道她可能是思念家人,遂将其母苏氏也唤入府内一同照料。灵歌见了母亲,未免其担心,只得强颜欢笑,云兰看在眼里,委实是说不出的心疼。
这一日傍晚,用过晚膳,灵歌靠在床头,怔怔地望着窗外的花海出神,四个嬷嬷退下用膳,皆不在屋内,只有苏氏坐在灯下,一边绣花一边与云兰聊着刺绣。
屋内燃着熏香,是早先灵歌装病之时,太子送来的贡品之一,沉静的香气不仅可以安神,还可以驱赶蚊虫,云兰本欲带往行宫,没想在这里就先用上了。
想起太子,云兰不由有些闪神,平心而论,她对太子的好感,或多或少是多于英亲王的,虽然她也开始喜欢英亲王,但相对来说,太子总是比较务实。当然,不管怎样,两个人对于自家主子来说,都是万万不可沾惹的人物。
“主子,夫人绣得鸳鸯可真是一绝,您为何就没学一手呢?”
见灵歌又开始发呆,云兰忍不住故意取笑了一句,只想让她开怀些。
灵歌转过神,理了理空茫的思绪,这才笑了笑,“我娘自幼就心灵手巧,少年时在十里八乡可是出了名的,我一生下来就笨手笨脚,自然学不了这好手艺。”
“你是偷懒!”四个嬷嬷不在,苏氏说话也随便了些,“当初让你学女红,你都能跑到树上躲一天,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教训你的了?”
灵歌低眉一笑,却没言语。那段皮肉受苦的日子,她怎么可能会忘?想来灵家祠堂的列祖列宗都已厌烦了她,三天两头去他们跟前跪着,却毫无悔意。
云兰笑了笑,“灵老爷该是心疼主子的,即便教训也是轻罚,要不主子怎会到现在也拿不起一针一线呢?”
苏氏皱了皱鼻子,一脸不苟同,“这你可说错了!我家老爷严厉是出了名的,要罚那可是真罚,只是这孩子脾气倔,越罚她就越不学,最后反倒把老爷气了个够呛!”说着话,放下手中的绣品走到灵歌身边,拉过她的手坐下,“原本我以为,我生不出儿子,又生了这么个不听话的闺女,这辈子就算完了,谁知老天有眼,她反倒成了这家里最出息的一个,我这个做娘的,也跟着沾了光,享了福,如今想一想,还觉得像在做梦一样!”想起大夫人往日的欺辱,想起丈夫昔日的冷落,眼泪就那么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灵歌赶忙坐起身,拭去娘亲脸上的泪水,“娘,您这是做什么?让云兰看了笑话!您为我忍了大半辈子,如今享福也是应该的,女儿没本事,争不上个宠妃,不过女儿答应您,一定不会给您丢脸,不会让您失去您该得到的一切!”
苏氏又哭又笑地点头,也紧忙擦着眼泪,“是娘失态了……”缓下情绪,方又道,“娘不求你去争什么宠,家里不过这几个女人,已经闹成这样,娘看了这么多年,还会不明白吗?后宫佳丽三千,你怎么去斗?娘还能活几年?用不着那么些福气,只求你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就够了!”
灵歌红了眼圈,吸了吸鼻子,忙垂下头,“娘放心,女儿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苏氏欣慰地拍了怕她的手,叹了口气,又起身走回灯旁,“每个做娘的,都盼着自己的闺女嫁得好,你入宫匆忙,娘也没来得及给你绣个鸳鸯,图个吉利,正巧趁这次机会,给你绣一双,娘就盼着你,能心想事成,好事成双。”
“心想事成……好事成双……”
灵歌念着念着,一直隐忍的泪终是夺眶而出。苏氏忙过去安慰,只是除了云兰,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哭。
是夜,月华凝成一抹氤氲的清雾,宛若烟丝轻绡。
灵歌轻轻坐起身,看了一眼犹自伏在桌案上沉睡的曹嬷嬷,悄无声息地出了房。夏日的夜晚,月淡如水,阵阵虫鸣传来,反而更显幽静。
漫步在屋前的庭院,四周的景物皆是那般熟悉,只是不知是因为心境还是身份的转变,灵歌只觉愈看愈是陌生,仿佛自己真就只是一个过,从未属于过这里。
穿过临水复廊,抬目远眺,远处那一片竹林,依旧修竹簇簇,安逸不张的挺立。她记得,那曾是她夏日里最钟爱的地方,竹林,加上林边的一弯溪流,汇成了她儿时所有的快乐。
只是如今,那些快乐还能找回来吗?要知道睹物思人的后半句,永远都是物是人非。
寻着淙淙水声,回到满溢着竹叶清香的林间。溪边那块与师父一起寻来的白石依然还在,只是底边已长满苔藓,显然许久未有人理会过它。
“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灵歌轻抚着它,像抚摸一个孩童。浅笑坐于其上,长长的裙裾散落入水,瞬间便被浸湿。
“小主风寒未愈,衣衫若湿,只怕病情会加重。”简之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虽然声音不大,还是吓了灵歌一跳。
怎么会是他?灵歌站起身,“你怎么在这儿?”算日子,昨日他们便该到了行宫。
简之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支精巧的古瓷瓶与一个锦绣香囊,呈递道,“太子殿下听闻小主病倒,征询过太医之后,特命奴才快马将这瓶七宝玉露丸和这个宁神香囊送到小主手中,祈望小主早日康复!”
“太子……”灵歌讶然接过瓷瓶与香囊,心下禁不住又涌起一股暖意,“太子还好吗?”大皇子监国,他该是听了不少流言蜚语了吧?
简之自是心细,略略一想,便也明白灵歌所指,当即道,“小主放心,殿下一切安好!奴才与殿下在外奔波十年,再大的风浪也见了,只这一点小事,殿下不会放在心上!”
“那就好。”灵歌这才放下心,“替我谢谢太子,相隔这么远,还劳他惦记,实在是让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日太子殿下若有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