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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惠妃“有喜”之后,至尊便准了裴氏族眷每月进宫探望。十六娘特意同母亲打听了日子,一大早便赶回娘家,又改坐了裴家的车进宫。只是秦云衡很有些微词,再三叮嘱她早些回来。
甫一进宫门,便有小宫监抬了两架檐子,急急迎过来,十六娘心中暗暗吃惊。这往昔,唯有皇后的娘家人进宫,才坐得了檐子的……
阿姊性子谨慎,如何会这般炫示荣宠?若是自己同阿娘坐了檐子去,叫旁人看了,又去向姚皇后搬鼓舌头,阿姊岂不是要被下心眼算计!
她看着那一脸笑的宫监,犹疑地望向了阿娘。裴王氏亦瞥了她一眼,向宫监道:“如何咱们进宫也坐得檐子了?”
“您是裴惠妃嫡母,惠妃孕育皇子,这般功勋,怎也……”
“便是再大的功勋,亦越不过规矩去。”裴王氏依旧是笑样,口气却坚定,道:“多谢你们好心,只是依律,咱们进宫是只可步行。你们这便回去复命吧。”
那为首的宫监有些尴尬,欲说话,却叫裴王氏含笑看得什么也说不出,终了也只好对站得稍远的另一名宫监道:“那么,裴夫人与秦夫人,请随着这位去。”
裴王氏握着十六娘的手,有意慢下脚步,与前头引路的宫监拉开了一段子距离。
“阿娘亦是怕叫人看了搬弄是非,才不坐檐子的吧?”十六娘低声道。
“倒不全是怕人看,”裴王氏道:“便是无人,咱们也不可逾矩。如今并不是有人搬弄是非的事儿,惠妃得宠,这宫中宫外,多少人盼着咱们裴家出事呢!裴惠妃恃宠生骄,裴家的当家主母又不晓得规矩,叫御史言官参一本子,便是无甚大碍,也叫人烦心得很了。”
“那些个人啊……”十六娘道:“自己好不得,便盼着旁人不得好。真真可笑可鄙。”
“他们,好不得么?”裴王氏突然看了十六娘一眼:“前阵子你二叔父的事儿,你可全忘了?人家怎生也比你们小夫妻过得好,否则如何叫你们处处掣肘?”
十六娘一惊,道:“阿娘知道了?”
“何止知道……”裴王氏低声道:“你想想,谁能支使兵部那一日严查私调军卒的?又是谁既有念头又有本事,同咱们裴家过不去?”
十六娘心下剧震,悄声道:“阿娘所说,莫不是女兆一姓?”
裴王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咳一声,放高了些音,道:“这不是便到了?哪有几步路好走!也是秦家惯着你,才这多点路途,便喊脚疼!身娇肉贵,倒胜过你阿娘。”
十六娘诧异,然而抬起头,却正看见引路宫监仓皇转回头的一霎。
是她大意了!若不是阿娘警醒,只怕自己刚刚的话,便会叫人心下生疑。
这引路的宫监,莫非,也是对她们不怀好意的人?
十六娘攥紧了袖口,心头却发虚。她不知宫中的布局如何,然而倘若姚家真敢做出绑架裴氏宗子之事,这撕破脸的一刻,怕也马上就到了。
正想着,她脚下一绊,险些便摔倒在裴惠妃宫前的台阶上。幸喜裴王氏拽了她一把,斥责道:“果然如此疲累,脚都软了么?”
十六娘分明看到了她眼中,那欲说还休的一番意味。
“阿姊定不会吝惜赏儿一个座儿,让儿歇息的!”十六娘见引路宫监复又回过头来,便娇嗔了道:“阿娘不心疼儿,却只斥骂,叫儿很是伤怀呢。”
那宫监仿佛放了心地笑了,又扭回头去。
而已然开了门的殿中,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温和含笑,不是惠妃又是谁:“十六妹真真娇了!往日也不见你同母亲如此撒娇,怎地来了我这儿,便生生软了几分呢!”
“阿姊?!”十六娘惊喜道:“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裴惠妃正立在门边,宽大的素色纱衫罩着浅蓝色裙,又披了幅妃色帔子,笑意宛然,很是娇美华贵。
“听说我这心爱的小妹子要来,做姊姊的自然要守在门口!”裴惠妃跨出门槛一步,携了她手,赞道:“真真是不同了,我进宫时,十六妹还是小女儿家,如今也是秦氏当家娘子,很有些威仪了!”
“她也算得上当家娘子?”裴王氏自然喜听人夸自己亲女,但又不能随着也夸她,便笑着打了十六娘肩头一下,道:“同秦家二郎两个,只知道玩耍胡闹!”
“少年夫妻,不玩耍又做些甚啊。”惠妃一边拖了十六娘进殿,一边笑吟吟对裴王氏道:“母亲莫责她了,哪日西边再起战事,二郎又不知几年才回得来。这夫妇相聚之时,总得好生欢会,不可空度了啊。说起来,十六妹早些诞育一个小外甥,那才好!”
十六娘脸上登时绯红,裴王氏的脸色却微微一变,见没有宫人在近处,方低声道:“你的……怎样了?”
裴惠妃眉目扬起,左手抚上小腹,高了声音巧笑道:“这孩儿很乖呢,按理说我这阵子正该害喜,可还能吃能喝的——说来今日我馋那水晶鹿舌了,阿央不是从来便喜欢这个?母亲茹素了,可不能拦着我们姊妹痛快吃一场!”
她……不是没有怀喜么?那何谈害喜!十六娘心里虽生疑,却未曾说破,只应了声,道:“那是自然,只是,姊姊若随意大吃,对孩儿当真好么?”
“那有甚大不了,十六妹岂不闻,做阿娘的想吃什么,便是孩儿也想吃什么?我可不敢饿着他!”惠妃笑道。
☆、君王意
至尊有意叫宫内节俭用度,饶是裴氏盛宠,又正当有喜,上头有意思叫惯着纵着,这一桌午膳,也仅是精巧,远非寻常富家宴席的奢靡。
十六娘绰了银镶牙筷,夹了一箸水晶鹿舌,品入口中,眉梢不自禁扬起:“这鹿舌做得当真好!阿姊,那厨子是您小厨房的?”
“是给至尊做菜的。”惠妃盈盈笑道:“只是至尊顾念我,才遣了他来伺候。今日你可是有口福,若过几个月,我这孩儿落地,这厨子回去伺候至尊,那么水晶鹿舌也便很难吃到了。”
说着话,惠妃似有似无地朝那两个宫娥处瞥了一眼。
“阿姊果然……好荣宠。”十六娘道:“这孩儿生下,定也是得至尊心爱的。若是皇子,便好了。”
“便是个公主也甚好。”惠妃咯咯笑道:“至尊总不能因不是皇子便不疼我儿!人道母凭子贵,却少有人说,子,原也要凭母贵的!”
她口气中十足炫耀,却叫十六娘心下诧异。宫中有姚皇后在,谁得宠,她便祸害谁,所以宫妃们少有敢自夸荣宠的。十一姊原本在家中就是个心思内秀的,如今怎生做这般举动,难不成,就是刻意要姚氏看到?
这一餐饭,面子上是极为和乐,甚至得意的。惠妃虽不明说,然而举手投足间处处得意。十六娘有意看了自她们进殿便侍立的两个宫娥,却不见她们面上有何异动——那两人,看上去只是在发怔罢了。
这场景,实实诡怪了些……
十六娘正想着,便听得外头有宫娥通报:“禀惠妃,姚皇后听得惠妃家人进宫,特遣了人送来‘十样锦’小食与上好石冻春助兴呢。”
“当真?进来吧。”惠妃话音未落,自有伺立门边的宫娥引了送物件的人进来。那是个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宫娥,进来先极规矩地行了礼,听惠妃要她摆菜,亦揭了食盒,一样样布了上去。
这十样锦,是宫中最精细的小吃。分量不大,然而色泽悦目,滋味爽口,摆上去也养眼睛,很是惹人喜欢。
然而十六娘却未曾听说过姚氏有这样体恤宫妃的过往。
今日是怎的了呢,素日谦逊的,却狂傲,素日骄横的,却蓦地贤惠起来……
那宫娥布了最后一盘子,正要起身告辞,惠妃便猛地蹙了眉,手抚住胸口,竟是欲呕又呕不出的样子。
十六娘吃惊,想去服侍,站起身之前却已然有惠妃的随身宫婢去为她抚背顺气了。
姚皇后遣来的宫娥,面色登时变了。
惠妃作呕一阵子,才勉力抬起头,苦笑道:“近来我害着喜,实实不是不敬皇后的意思。”
那宫娥的笑意比哭的还难看:“奴自然不敢说惠妃不是。”
“还烦劳姊姊替我向皇后美言。姚皇后难得赐下东西,这般荣宠,当真是极宝贵。”惠妃吞了口汤,道:“真真是多谢了。”
那宫娥面上难看,自也无意多留,道:“惠妃好生珍重,要知道最是您那孩儿要紧。旁的,一切都好说。奴还要回皇后那边儿伺候,便不再留此处惹您烦了。”
惠妃轻嗽一声:“怎会是惹人烦呢,姊姊多想——凝霜,你送姊姊出门。”
那宫娥经过十六娘身边时,十六娘赫然听到一声清晰的冷哼。
她登时心里升起怒意。做宫娥的,便是伺候的主人再尊荣,自己也是个下人。怎生敢与至尊的宠妃耍脸色,那定是皇后惯坏了的。一个宫娥尚且如此,可见姚氏素来是何其骄横!
“来啊,这十样锦,你们拿去吃吧。”惠妃招呼了那几个伺候着的宫娥,道:“可莫让人知道了,否则姚皇后要生我气的。我刚刚犯了喜,实实吃不下东西。”
那几个宫娥相视,竟是无人敢上前。
“怎生都不饿?还是看不上皇后赐的吃食?”惠妃诧异道:“我往昔也给你们吃的,如今却是拿哪门子的架子啊?我母亲与妹妹,也都不是外人,你们不必担心被人嘲笑不懂规矩!”
终于有人站前一步,道:“奴们自然晓得惠妃恩义,然而此时家宴,奴们不便吃。若惠妃许,待宴毕,剩了的残羹冷炙赏奴们些,也是天大恩典了。”
“说得仿佛我素日苛待你们一般。也罢,不愿吃,便不吃。”惠妃说罢,又向十六娘道:“阿央,你可要尝尝咱们皇后厨房里的烹馔?”
十六娘心知阿姊怎生也不会闹喜作呕,这一切不过是她不吃皇后宫中送来食物的理由罢了,自然不会傻到要求去尝尝。再者,以惠妃最重尊卑次序的性子来看,她若有意叫她们吃,怎么也该先问裴王氏,如何会跳过裴王氏同她,先问了宫娥呢。那必是示意她们不要动箸了。
她从前也听闻过宫中种种心计,这宫里的女人们,相较寻常官宦家的妻妾通房,更是要狠个几分。外头的女子,便是再怎么恨,也多半不会要了对头性命去,宫中却并非如此——哪个月,没有个把莫名殒命烧化了的宫娥宫监,哪一朝,没有死在襁褓中的皇子公主与冷宫空锁终致疯癫的妃嫔佳丽。
宫中谁敢随意吃别人宫里送来的吃食呢,怕也只有皇帝,不怕这帮子妃嫔陷害他自己了。
正想着,外头宫娥又来报信儿:“禀惠妃,至尊有口谕说是要过来呢……咱们……”
“至尊要来?”惠妃眉一挑,不胜惊诧道:“我这儿母亲与妹妹在,至尊来,怕不便啊。”
“那……”
“去回了至尊,待母亲与妹妹走了,再……”
“切莫这般!”裴王氏忙道:“十一姊,咱们便是现在走,也无甚大不了的。多了也不过下月初七,仍能进宫陪伴,何必为了我们两个,推至尊出门呢。”
她话音未落,一个男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我早就听说,惠妃最是孝敬友悌,果然,为了母亲妹妹不惹嫌,连夫婿都往门外头推了。”
十六娘与裴王氏俱是大惊,忙站起身子行礼。皇帝此时已进了殿,直上主位坐了,笑道:“都是一家人,何需客气?我也不过是听说惠妃刚刚害了喜,才来看看,怎么,现下可好些?”
“自然好些了。”惠妃道:“方才皇后遣人送了十样锦,许是菜色味道有异,奴感到冲了些……”
“她给你送菜?”皇帝有些诧异,随手抄起了惠妃用过的箸子,捡几样看着清淡的菜色尝了尝,才道:“这菜味儿不冲,你怎生会……”
“端出来的时候,许是姜醋葱蒜味儿未曾散尽吧。”惠妃道:“其实这害喜,也无甚大不了的,奴听母亲说,随是哪个女子,有身孕时皆会害喜的,只是多少不同罢了。这样算来,这小娃儿,是极叫做阿娘的省心。”
至尊笑携了惠妃的手,又说了几句,才向裴王氏与十六娘道:“日后你们若进宫,派去抬你们的檐子,便尽可坐了吧。何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