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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云衡敢坦承这个,便不怕人当他做笑柄?是了,君子坦荡,他有什么说什么,自曝家丑,反倒显得心胸宽阔,无瞒无欺。
“我知道这事儿之时,自然也嫉恨过……然而,到底男女欢悦之事勉强不得。她既然尚未脱籍,亦未做我的妾室,那么,成人之美也是无妨……再者,她生下的儿郎子,算着日子,也该是阿兄的。”
“这是什么昏话?!”秦云朝愤然道:“我根本不认识她!”
“是么……那么,她全身裹得严实,单凭一双蓝眼睛,你便认得出她?”
议论声静默一刻,轰然又起,还夹杂着低低的窃笑声。
秦云朝在族中,向来是以被秦王氏狠狠打压的庶子模样出现,族中子弟,虽然少有人敢与他多结交,敬重他的却多。只是这有意让怀了自己子息的女人跟自家弟弟的事儿一闹出来,秦云朝的名望也便毁得差不多了。
十六娘咬着嘴唇,终于鼓足勇气抬头朝那边看了一眼。秦云朝的脸色涨红,唇微张,却什么都说不出,而他身边,自己的堂姊,仍是原样坐着,那一双眼望着站在堂中的乔灵娘,却是无神无光。
是了,今日的事儿,对秦云朝,不过是损毁些名望,对十三姊呢……她此时,像不像当年看着秦云衡与灵娘携手拜望秦王氏时的自己?那时痛苦,绝望,悲愤的自己,恨不得这天下都不再有笑容的自己,如今也依然知道,对于一个女子,这般体验是何等残忍!
可事已至此,她挽不回局面。便是能,她也不可拆了这台……
满堂纷杂中,木雕般站着任人看的灵娘,忽然猛地扯下了头纱。她穿着锦衣,发上缀着珍珠宝石发饰,肌肤若玉,目如星光。
她真的生得美啊。这样的美,足以将秦云旭身边始终微笑着望十六娘的石氏比下去一大截。同是胡姬,石氏要差得远了!
议论骤停,男子们的目光,既带着酒后的放肆,又带着惊诧的小心,一遍遍在端然立着的灵娘身上逡巡。
“我这二弟心真是好啊,这样栽赃我吗……”秦云朝沉默片刻,闷声道:“你是妒忌我与内人情深,方要把这女人送我?”
这话出口,诸人目光纷纷投到未曾出一语的裴十三娘脸上。自有人发现十三娘与十六娘肖似,低低的议论声中,分明便夹缠了:“莫不是大郎是与二郎娘子有私,二郎才想出这样毒计来……?”
“你要是不要?”十六娘听得到的,秦云衡自然也听得到,可他脸上偏就还有笑意,道:“阿兄,她为了你,丢了名节,忍了屈辱,一个女人该有的一切,她统统都放弃了。如今,你要抛弃她吗?”
闻言,始终站着的灵娘终于抬了头,朝秦云朝望了一眼。
什么都做得了假,然而,人的情绪最脆弱的时候,眼神是不会作假的。看到这一眼之人,尽皆能懂她心,明她情。
然而,秦云朝在眼神相处的瞬间,扭过了头。他的神色中有歉疚有柔情,却尽皆是对着十三娘。
十六娘正看着,却不见灵娘有什么悲伤——她甚至转了身,对早就停手的乐师们说了一句话。
“奏乐……剑器。”
☆、不计较
乐起。
“剑器”乐调激荡,动作亦是矫捷飒落,男子舞来固有雄健威武之姿,女郎起舞,却别有一番铁血柔情。
灵娘自落下的头纱下头取出双剑,踏步起舞。
剑光映着夕照,冰凉雪沁晃在人脸上。美人容色如花,然而腾挪之间,却不见她半分笑意。
这堂上,无论是谁,无论是不是喜欢灵娘,看着这绝美的舞,都不能再置一词。
最妩媚的最危险,最柔软的最锋利。她动,便是九天雷霆,长风玉门,她静,便是风罢雨歇,江海光清。
然而,却又有什么,不甚正常……秦云衡不是说过么,灵娘算不上很会跳舞的,如何这一曲如此美妙?
正想着,音乐却猝然停下。灵娘正舞到激烈处,仓促停下,竟是一个踉跄,站稳脚步时,那剑锋却直指秦云朝的咽喉!
她疯了?十六娘大惊,正要起身,却见灵娘凄然一笑,反手扬剑,那寒光过去,竟是朝着自己的颈项。
十六娘想喊,却觉得气息被梗阻在了胸口,情急之间什么也说不出。恰便是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白色的小身影直扑到了灵娘脸上。
灵娘经这一撞,手一抖,长剑虽然仍旧划破了脖颈,血却只是汩汩流出,显然并未重伤。
那团绒白色伸了爪子挠灵娘头上的步摇,见步摇不再晃动,才不满地哽叽一声,转身窜回了十六娘膝头上。
这家伙,自然是月掩。
十六娘将手搭在猫背上,心却跳得缺一拍,又多一拍。
这猫前几日掉毛,还气息奄奄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叫秦云衡丢来捏去地折腾狠了才病的。石氏来访时将猫抱了回去,说是要给猫喂些东西疗病。可是,她在这一刻之前,却不知道石氏已然将猫抱回来了!
月掩这一扑,真是恰到好处……她当然不是怜惜灵娘的命,只是,灵娘若真在秦王氏的寿宴上抹了脖子,这事儿就没法交代了!寿宴被搅和了不说,那些外系的秦姓子弟,要怎么评说他们这一家子?
正想着,秦王氏的声音响起,她已然很是恼怒了:“大郎!带着这女人出去!好生不知好歹!这当着众人的面抹脖子,是想死,还是想叫我们被人指摘啊?!”
这话中语意,分明是明摆了告诉秦云朝,这灵娘,你是想要也得要,不想要,也得要了。
秦云朝却是冷冷一笑:“我听说府上最近也很是拮据,连下人都辞了不少。若是如此,二弟便不必再拿女人充大方了——她舞跳得好,又刚好还是个贱籍,你便把她卖了,也是一笔入账!送她与我,对你到底没什么好处!我心里头是谁,自己清楚得很!”
十六娘听得他最后一句话,心中微微一动,抬眼望向十三堂姊,却见十三娘脸上竟泛起了微微的一点儿红,眼中亦似有泪光。
她居然就信了?她是看不到方才灵娘看秦云朝的眼神么,是读不懂么?抑或是,懂了,只当做没懂……?
秦云衡的脸色却微微阴沉了下去,道:“是么?如此说来,这位乔氏娘子,阿兄是决计不要的了?”
“我何必要她?”
“那便罢了吧。你若不要,我也没法给,却原来这段情思,只是乔氏一厢情愿啊。”秦云衡抬了眼,冷笑道:“阿兄,下次酒酣,你可记得,少同教坊女子做这些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儿!她们虽是奴籍,到底也是个人,是人,便是有心的,禁不住糟蹋!”
“敢问二弟今日非要将与她有情的说法扣给我,又是有何依据?!”秦云朝道:“如我所知不错,她进秦府,是你说她有了你的孩儿,梗着你娘子与母亲的心意强抬了她进来,如今却要说孩儿也是我的,与她有情的也是我,这未免太过……”
“那孩儿不是二郎的!”十六娘脱口而出:“她入府五个半月,便产下了儿郎子,算来二郎回神京也不过是婚前两月之事!倘若那孩儿真是二郎的,必是早产了,如何能有八斤之重?那孩儿是不是阿兄的,我不能确信,可那孩儿,决计不是我夫婿的!”
“哦?那她随便与谁风流,怀了孩儿,这笔烂帐便栽在我头上?”秦云朝冷笑:“弟妹若如此坚信我是这么个薄情的,那么,不拦着你这堂姊嫁与我,是不是有心布了火坑叫她跳呢?”
十六娘血色上脸,欲要反驳,却正与十三娘子四目交撞,听得她低声道:“郎君,再莫说了,娘子不是那般有心算计奴的人!她若不是真心对奴好,缘何如此看顾奴呢……”
“你便是太好心了……”秦云朝道:“须不知这些名门嫡出的,最是心狠!”
十六娘气得身子都在颤,秦云衡却伸手握了她的手,掌心温暖,像是要安慰她。可她却猛地甩了他的手。
真是疯了!她何必为他洗脱?!倒叫自己落到这样境地!
她恼怒之下动作太大,这一甩,叫满堂的人都看到了。
秦云衡登时尴尬,轻咳了一声,才以人人皆听得到的声音道:“别恼,无妨的。清者自清,随他怎么说去!大好男儿这样揣测女眷,果然是英雄了得!大不了待那孩儿再长大些,看得出像谁了,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这“英雄了得”四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却是满含讥讽。
说着话时,他又复握了她手,这次十分用力,捏得十六娘生疼,却是甩也甩不脱了。
“是啊,都是大好儿郎,却只知晓在母亲的寿宴上争吵。”秦王氏开口,冷声道:“我是积了好大功德啊,养出你们两个孽障来!今日竟叫叔伯堂兄弟们耻笑了去!”
秦云衡咬了牙,愤愤挣出一句:“这女人,阿兄到底要是不要?你若果然嫌弃她,我也不能勉强,只送她出家做姑子罢了!”
“我不要!”秦云朝答得爽快。
灵娘原是坐在原地,由小婢子替她包伤口。此时听得这一句话,却是抬了头,怔怔望住了秦云朝,仿佛无法相信他会说得如此直白。
之后,她一言不发,猛地推开了那替她包扎的小婢,站起身来,一个人走了出去。
夕暮的暖色阳光如若熔金,流淌在她身上。极辉煌,极孤独。
“你要去做什么?”秦云衡怔了怔,猛地喝道。
那美貌的胡姬并不回头,亦不回答,径自往前走。
十六娘看着秦云朝——他有一瞬的动容,然而也只是一瞬罢了。那目光中的哀痛须臾即逝,还归了素日的平静与冷淡。
堂下纷纷议论,却无人敢大声。
十六娘以左手端了酒杯,一饮而尽。酒浆滑下,烧起一溜儿灼烫来。
然而到底有个不怕死的,正是秦云旭!他吞了口酒,仿佛根本不曾听闻方才秦云衡与秦云朝的争吵般,笑嘻嘻地对十六娘道:“二嫂这猫儿好乖觉!若不是它快,那乔氏娘子真有个万一,怕是大阿兄要记你一辈子了!”
秦云朝一怔,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云旭却又干了一杯酒,方道:“我什么意思?我闻说,乔氏有位姊妹,第一次见到二阿兄,便熟得叫他秦郎了呢。只是二阿兄之前始终在边关,如何识得佳人?呵,若我与二阿兄面目肖似,说不定我也要想想,这笔风流债是不是我惹下的,却栽给二阿兄了呢。”
堂下当即一片哗然。
秦云衡趁机又道:“阿兄犹是不认?是否要我叫个下人,将那孩儿抱来,让诸位兄弟都看看像谁,再做定夺?!”
“够了!”却是秦王氏喝道:“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么?那孩儿在府上着生,便是姓秦的!既然大郎不认,咱们府上养下来,也花不了几个钱!如何这般斤斤计较?!这样也配做得家主么!”
秦云衡一怔,便朝秦王氏跪下,急急道:“是儿无知少虑,阿娘莫恼!倘将阿娘气着,做儿郎的便是死也难赎此罪!既然阿娘这般说,这孩儿,便认在儿名下亦是无妨……”
十六娘讶然,心中却是冷笑——秦王氏果然是老辣得很!她这话说出来,虽然仍旧暗示这孩儿是秦云朝的种,却又不曾挑明,叫秦云朝辩也辩不得。
而秦云衡既然应承了要养这孩儿,不就同他之前与她说的计划一般么?又显出他心胸,又比得秦云朝死要面子没人情。外一桩还显得秦王氏宽宏大量,宁可收了传言中与她死生不睦的庶长子之子在府上养,这是何等的闺德!简直该报到至尊那儿,列名到《列女传》里了。
这么说来,这一幕,怕也是安排好的吧?只将那秦云朝挤兑得脸色红一阵子白一阵子,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得。
眼看着情势越来越尴尬,自有乖觉的族人提出天色已晚,坊门将闭,主动请辞了。转眼间人人附和,走了个七七八八。
堂下空了的一刻,秦云朝也拂袖起身,走到秦云旭面前,低声道:“我却不知你何时与我为难起来!”
秦云旭却是一脸喝多了的样子,笑着瞟他一眼:“大阿兄说什么话!我怎么与你为难呢,只是,我最喜欢说实话啊,这不是同我阿娘一模一样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