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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兰傻了,不知所措地望了望梓燕,又将视线投向她。刚才那个嗫嚅着说“谢谢”的包灿灿哪里去了?才一眨眼的工夫,又变得和以前一样爱欺负她。她的头深深地垂了下来,从那紧绷的唇线里发出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对不起。”
“知道还不快去?”包灿灿的嗓门骤然提升了八度,“快去!”
她猛地扑出寝室,伏在楼梯的转角处,眼泪顺着她的鼻梁悄然滑落到最低处的尘埃中。究竟是谁给了包灿灿这样那样的权力,使得她对待蓝兰如同女王对待臣仆般无情?她们是一起读书的同学,是同寝室的姐妹,是生而平等的人,不是主人与奴隶!
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她立刻停住了抽泣。是梓燕,她那张典型中国人的黄而扁平的脸孔,此刻在昏暗的路灯下分外充满人情味。
她首先叹了一口气。
“别太难过,她……”梓燕朝寝室的方向用力一努嘴,“素来就是这副德性。咱们女生跟她相处,一早便知道了,不对吗?可恨的是那些男生和老师一直都蒙在鼓里。”
蓝兰默默点了点头,安静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你也太温驯了。”她亲热地拢起蓝兰散落鬓间的乱发,“你看寝室四个人,她最爱使唤的人是谁?是你而不是我们两个,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老实听话!她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俨然你是她的女仆。你一不在,她就算敢支使我,也被我一顿骂回去。我说的是,‘你自己没长手啊!’哈哈,瞧她当时气得那样,整张脸都绿了!”
梓燕快活地大笑着,蓝兰一方面羡慕她的勇气,另一方面,心中又隐隐觉得不安,这样子和包灿灿硬碰硬,日会不会吃什么暗亏吧?
“我偏不怕她,”梓燕一扬眉毛,昂然道,“我就不信这个邪,凭她本事再大,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她说得纵然豪气万丈,然而蓝兰却悲哀地明白,纵然无法只手遮天,包灿灿却有足够的手腕制造出一小片乌云,以遮住梓燕上空的蓝天……
等蓝兰端来了盖浇饭的饭盒,包灿灿正躺在床上看碟。一看到饭盒,她马上短暂地惊呼了一声。
“太好了!我正想吃这个!”她冲着蓝兰甜甜一笑,迫不及待伸出双手,“你真可靠,不愧是蓝兰!”
蓝兰又一次呆住了。一旦梓燕不在场,她的态度立刻发生180度大逆转,也太突然了吧?包灿灿狼吞虎咽地拔拉着盒中的饭盒,吃相之狼狈令人目瞪口呆。蓝兰记得,她下午才吃了满满一盒油水充足的盖浇饭,而且零食——她环顾寝室,发现满地都是瓜子壳和食品包装的残骸,遍地狼藉像台风过境般凄惨——全吃得一干二净。包灿灿注意到她那诧异的目光,俏皮地一吐舌头,难为情地笑了一下:“我肚子饿得厉害,所以稍稍吃多了一些。
看来,变化的不仅是她的体形,还包括她的饭量啊。她风卷残云般将一整盒饭一扫而光,最后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腹部,被子下立刻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灿灿,吃饱没有?”蓝兰担忧地问了一句。
“嗯~差不多七成饱吧,”包灿灿漫应一声,“也罢,为了保持体形,今晚就少吃一点吧。”
蓝兰默默拾起扫帚,打扫她所开辟的战场。包灿灿眉头不为人知地皱了一下,突然把脸凑到她的面前。
“我说蓝兰,”她开口道,“我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蓝兰在心里点头赞同。的确,就算蒙上被子欺骗同学一时,又怎能骗她们一世?
“我想过了,”包灿灿凝神细想,表情前所未有的专注,“不如说我忽发腿病,暂时不能行走,如何?就说这病是遗传病,无需打针只能吃秘方中药,吃上一阵子自然就好——你觉得这样能自圆其说吗?”
勉勉强强吧……不过她的三百六十名仰慕者肯定会千方百计来探病的……
“所以我格外看重你呀!”她亲热地握住蓝兰的手,“我需要你的帮助,蓝兰!
第二卷 彼岸花 虫变(六)
为了方便照顾包灿灿的饮食起居,蓝兰在女生宿舍的一楼租了一个寝室。楼下阿姨本来坚称学校规定不可违反,纵然一楼有空房也断然不可出租云云。然而,当蓝兰推着轮椅上的包灿灿出现在她们的面前,那张美艳如花的脸蛋上如雨打的梨花般楚楚动人,更别提她的双眸中还闪动着晶莹的泪光——于是这个有些越轨的要求硬是被一口答应。
接下来的事便简单得多。蓝兰收拾了她俩的东西搬到新寝室里去住,以避开其他女生的视线。虽说梓燕她们觉得包灿灿的病症实在太过古怪,但只要不烦扰到自己,只抓住蓝兰当陪侍,本着“休管他人瓦上霜”的态度,也就无话可说了。安顿下来之后,蓝兰如往常一样上课,不出所料,她一进入教室,便迎来众人目光浴的浸礼。包灿灿生病了!这个天大消息只在瞬间便传遍全班男生的耳朵,他们之中的先锋队上前询问和灿灿关系最密切的蓝兰,其他人则翘首盼望能够咀嚼他人带来的二手甚或三手的消息。上午的课程还未结束,十几个男生早已不约而同地偷偷溜出教室,不知去向。包灿灿的病对于她或许是场灾难,对于他们则是上天赐予的难得机遇,谁不想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趁美女危难时一博她的欢心呢?没有人愿意输在起跑线上,蓝兰悄悄往后瞥了一眼,尽管海明端正地坐着,然而那潮红的两颊出卖了他内心微妙的波动。他不可能不急的,眼睁睁看着其他兄弟抢在他的前头,争先恐后向包灿灿大献殷勤。她不由想起那个深埋于心中的秘密,关于海明的秘密……
那天是怎样开始这个话题的?当包灿灿带着蓝兰坐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海明,和一个女生一前一后走过她俩的身边,说说笑笑甚是融洽。他俩并没有看到身后的两个女孩,蓝兰却发现那个女生不是别人,正是梓燕。看她笑得那么开心,蓝兰不由羡慕似的叹了一声。包灿灿冷冷地注视着她艳羡的眼神,突然神秘地凑上前来:“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烦恼……”
“啊?”她这才回过神来,“是吗?那该怎么办才好呢?”她真的为包灿灿苦恼了。
灿灿的唇角抿起一抹羞涩的笑,低垂粉颈,像蚊子一样对她直哼哼,“真是的……我拿不准该不该告诉你……”
蓝兰知道这是她一向的欲擒故纵,于是顺应她所希望的,迫不及待地请求她“快说,说吧。”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因为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灿灿诡秘地扫视四周,方将嘴巴贴近她的耳朵,热气吹得好痒,“你要对天发誓,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哦……”
“那就是啊……”蓝兰感到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低,低到地狱伸出,就像魔女的咒语,“海明跟我表白了哦!”
“还记得那天晚上看流星雨吗?他把我约到桃树下,然后对我说,”包灿灿的眼珠像黑暗中的玻璃球一样闪闪发亮,令人不寒而栗,“他说,他喜欢我,从第一天见到我开始……蓝兰,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梓燕,还有好几个女生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而他却对我一见钟情,他说没了我他也不能活……啊啊啊!”她夸张地拉住蓝兰的手,“我真的好烦啊!!!”
真的吗?蓝兰怀疑地望着她,为何那烦恼的双眸里,闪现的却是一种混杂了炫耀、骄傲又残忍的光芒?她的嘴唇如此悲伤地下撇着,然而从那两排皎白如玉的牙齿中,展露出的为何是扬扬自得的笑,目空一切的笑?
蓝兰背着书包,包里的书是那样沉重,以至于她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蹒跚地踱回寝室。远远地,她便瞧见女生楼外排起了一条长龙,那是一支由纯粹的年轻雄性、鲜花、水果、巧克力和蛋糕组成的队伍,长龙的终点转过楼道,直通向足球场还不见踪影,而起点则是她们临时寝室的窗外。灿灿!每个人的嘴里都喊着这个名字;灿灿!每个人的眼睛都写着这个名字;灿灿!这个名字深深烙印进每个人的身体,透过皮肤,穿越血管,一直刺透他们的心底。
而灿灿呢?躺在床上,被子上则露出那张倾倒众生的脸庞,挂着甜美无匹的笑容,一条粉雕玉琢的皓雪手腕姿态优雅地缓缓挥动着,真是说不完的千般妩媚,道不尽的万种风情!谁又能料到,在那床被子下蠕动的,竟是一条青虫的肥胖身体呢!
“蓝兰!”她精气十足地叫了一声,显然今天心情极好,“还不快过来帮忙?看他们拿得多辛苦!”
挨个收下每个人的礼物,并记录下他们的名字,包灿灿还不忘和他们谈笑一番。慰问队伍在女生楼下极为缓慢地移动着,若不是一些机灵的男生顺便递上两个饭盒,蓝兰真担心自己会饿死在窗前。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蓝兰只得强打起精神——咦,这不是海明吗?他躲在墙边干什么?
包灿灿显然也发现了他,因为她立刻让蓝兰出去,特别嘱咐要关上房门。两个人隔着窗子叽叽咕咕说了好一阵,等到她再度发话让蓝兰进屋,海明早已不见踪影。
“蓝兰~”灿灿娇嗔着,把她招到自己的床边坐下,“你说,我是不是一直把你当成我最贴心的好姐妹?”
由不得蓝兰不点头,她又接着说,“我知道你心眼好,心肠又软,一定不会眼睁睁看我受苦,对不对?自从不知怎的得了这怪病,我就一天没睡过安稳觉。要不是有你在……”她猛地扑上蓝兰的肩膀,痛哭不止,“要不是有你帮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还不如死了好!”
蓝兰心中不祥的预感渐渐扩大,“那么,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忙呢?”她听见自己木然的声音。
灿灿轻叫了一声,迫不及待抬起脸孔,双眸因极度兴奋而显得晶光灿烂,“我听说有个地方可以满足人们的愿望,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为了我,”她特意把这三个字着重强调,“你愿意跑一趟吗?”
第二卷 彼岸花 虫变(七)
“真夜,请把门外的女孩和那个……”占星师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生生把“男人”这两个字咽了回去,“……人请进来。”好些天没有接到一宗令人满意的“大”生意,他的肚子都快饿瘪了。
“是,先生!”真夜欢快地回答,倒是精神振奋。说到底,还是人偶娃娃容易伺候啊,占星师躺在座椅上,为自己凹陷下去的腹部暗暗伤心。真夜嘛,只要上医院弄些急救用袋装血浆,或者干脆去淘宝易趣之类的网站买些喂猪吃的血浆蛋白粉便可填饱肚子;如今,科技进步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说不定以后可以直接饮用人工代血浆,吸血鬼无需饮用人血的美好时代即将来临……唉,但是身为高贵一族的食尸鬼就完全不行了。“我的品味相当高,”他得意洋洋对自己说,“18至24岁年轻美貌的女性,男人毕生的梦想。”
然而这来之不易的女客人却令他有些失望。年龄嘛,从肌肤上透出的清莹水润光泽来看,估计在20岁上下,不过,以他千挑万剔的眼光看来,肤色偏黄偏暗,毛孔偏大,流露出一种劳动妇女特有的粗砺感;五官扁平而缺乏亮点,包裹在厚重棉衣下的身材更是乏善可陈。总之一句话,她并非美女。
女孩此时的冲击感显然比他大得多。面前那个有着异国情调的脸庞、如同希腊雕像般线条分明的男人,全身淹没在黑色的海洋中,只露出一张苍白精致的脸庞和一双手。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时而交叠在一起,时而又灵活地分开。
“啊,你不就是……”她顿时回忆起最后一次“青菜烧肉”的晚上,她捧着饭盒急匆匆走在路上,却和一个黑衣男人撞个满怀,险些把饭菜撞翻……不,仔细回想起来,反而是没有打翻那份饭比较诡异吧?
经过她的提示,占星师这才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您的记忆力相当惊人,”他眯起的双眼针一般犀利,“譬如我,就不会记挂此等小事。”
那是因为你长得太引人注目了吧?换言之就是我实在太过平凡?蓝兰黯然地想。
“那么,我为那晚的事,向您郑重道歉。”占星师的双唇无声地裂开,“那顿迟到的晚餐,您吃得还算舒心吧?”
还没等蓝兰想清楚他的问题,早已等候多时的海明实在沉不住气了,“不好意思,我想我们不是来这里叙旧的,事实上……”
占星师荧荧如鬼火的双眼一刻不不放松面前的蓝兰,“自从那晚的邂逅,”他柔声问道,“您的身边发生了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吗?”
他反反复复提起“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