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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又恢复了平静,“我可怜的孩子,你可真是个问题青年。还好,我替你约了一个精神心理科大夫,下星期二!”
母女之间这样的小冲突是常有的事了。这一次又持续了将近一小时。
晚饭朱丽只吃了一颗点缀在白巧克力掼奶抽了的樱桃。
至于父亲,尽管女儿在桌子下面蹋他的腿,但他仍和往常一样不露声色,以免涉身其中。
“加斯东。你倒要说两句呀。”他妻子高声说道。
“朱丽,你就听你妈一句吧,”父亲一边折着餐巾一边说。然后他站起身来,说是要早些休息,因为第二天早上他打算黎明就出发,带着狗做一次长距离徒步巡查。
“我能和你一块去吗?”年轻姑娘问。
父亲摇了摇头:“这次不行。我要仔细观察一下你发现的那条山谷。我想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好。况且你妈说得有道理,你与其老是在森林里闲逛,还不如好好临阵磨磨枪。”
趁他弯下腰吻她说晚安的时候,朱丽在他耳边悄声低语:“爸,别扔下我不管。”
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只是说:“做个好梦。”
他牵着狗出去了。阿希耶被拽紧的皮绳弄得十分兴奋,想要来个冲剌,但它那不停收缩的爪子在刚打完蜡的地板上直打滑。
朱丽不想再和像传教士一样啰嗦的妈妈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便借口腹痛急急忙忙跑进了厕所。
年轻姑娘把插销牢牛插上,坐在了马桶盖上。她心里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掉下了一处比森林里那个还要深许多的山谷,这一回可没人能把她救出来了。
她关了灯让自己充分感觉到自我。为了振奋一下精神,她又哼起了那首儿歌:“一只绿色的小老鼠,在草丛中飞奔……”但她依旧感到内心中十分空虚,仿佛迷失在一个广阔的时界中。她觉得自己无比渺小,渺小得和一只蚂蚁一样。
9、让人难以接受
那只蚂蚁甩开6条腿,飞快地爬行着,大风把它的触角向后折去,它的下巴擦过苔藓和地衣。它在金盏花、三色堇以及毛莨丛中往来奔命,但它的追捕者始终都不肯放弃,那只刺猬,那个装备了尖长利刺的鹿然大物锲而不舍地在后面紧追。空气中弥漫着刺猬那带有麝香味的可怕气味。它每踏一步,人地便会随之颤动。在它的刺上还挂着些敌人的皮肉。如果蚂蚁有时间好好检查一下的话,它会发现在那些刺间活跃着无数跳蚤。
那只老褐蚁跃上一处陡坡,以期摆脱追踪者。但刺猬并没有放慢速度。它的尖刺能用来防止跌倒,必要时还能起缓冲作用,有时为了方便滚动,它会缩成一团,然后又展开身体,四肢着地。
老褐蚁继续加快速度。突然它发现在它面前有一条粘滑的白色隧道。刚开始时它还没完全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隧道口足以让一只蚂蚁通过。这到底会是什么呢?要说是蟋蟀或者蝈蝈的洞穴,这显然太大了。也许是鼬鼠或蜘蛛的巢穴?
由于触角破风吹得直往后倒,所以蚂蚁没法依靠这一器官来识别气味。它也没法运用视觉器官,因为蚂蚁只有在很近的地方才能看清东西。它靠近了隧道。现在它看清楚了,这条隧道根本不能用来躲藏。这是……一条蛇的血盆大口。
前有毒蛇,后有刺猬。显然,这世界不是为了孤独的生命而创造的。
老褐蚁意识到只有一条生路了:抓住并爬上一根细树枝。而在那,剌猬已经把它的长脸嵌进了蛇的上下颌之间。
刹那间,刺猬迅速拔出脑袋吸住了蛇的咽喉,后者立刻缠绕起来,它可不喜欢别人来拜访它的喉咙深处。
老褐蚁攀在树枝上惊讶地注视着两个天敌相互攻击。
细长而冰冷的管子与躁热而浑身长刺的肉球激战。
在毒蛇那黑中带美的眼睛里既没有流露出胆怯也没有流露出憎恨,而只有一种将对手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欲望。它连连刺出致命的毒牙。
刺猬感到一阵恐慌,它拚命挣扎并试图用尖刺朝毒蛇的腹部攻击。这只动物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灵敏,它伸出利爪粗暴地撕扯着抵御利刺攻击的蛇鳞。但冰冷的长鞭子越缠越紧了。蛇口大张,露出两枚毒牙,上面还滴着致命的毒液。在一般情况下刺猬并不惧怕蛇毒,除非毒蛇能准确地咬到它的咽喉部位。
这场战斗没完没了地进行着,老褐蚁开始不耐烦起来。突然它发现脚下那段树枝在缓慢地移动。起初它还以为是风的缘故,但当“树枝”离开了大枝桠向前挪的时候它可就摸不着头脑了。“树枝”一边徐徐前行,一边轻轻摇晃。过了一会,又爬上了另一处枝杈。没过多久,它又开始朝树干爬去。
老偈蚁呆在会动的“树枝”上面,十分惊讶,也不知道这怪物要到哪去。它朝下看,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树枝”长着眼睛,还有不少腿。原来并非什么树精草怪,只不过是一只竹节虫。
这种身体修长而又脆弱的昆虫靠“拟态”来抵御天敌。它能够根据所处环境不同而装扮成细枝、竹节、嫩叶以及植物茎杆。这只竹节虫的伪装相当巧妙。在它身上显现出木质纤维的纹理,还有褐色斑点,看上去就像是被白蚁咬过似的。
除了拟态之外,行动缓慢也是竹节虫大绝招。因为谁也不会想到去攻击一种行动缓慢甚至几乎纹丝不动的东西。老蚂蚁其实正在出席一场竹节虫的求爱仪式。身材较小的雄性竹节虫在向雌性靠近。它要每隔20秒钟才会挪动一下脚步。雌性竹节虫在朝远离雄性的方向移动。后者行动实在太迟缓了,根本不用指望可以追上它。但没关系,雌性竹节虫早就对异性伙伴这种离谱的缓慢习以为常了,为了解决繁衍后代的问题,某些种群找到了一种特殊的方法——单性繁殖,何必再交配呢。雌性竹节虫根本不需要异性伙伴,它们就这么繁殖后代:想着想着就生下来了。
看来蚂蚁脚下这段“树枝”是雌性的,因为它突然产起卵来。一个接一个地,自然相当缓慢。卵跳跃着一片叶子掉到另一片上,仿佛凝结了的雨点。竹节虫的伪装术实在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就连它们的卵也酷似植物的种子。
蚂蚁轻轻咬了一口“树枝”,看看是否可以用来填饱肚子。但竹节虫除了用拟态来保护自己之外,还会装死。当蚂蚁大颚的尖端刚触及这只昆虫时,它立刻直挺挺地,掉到了地上。
蚂蚁对此毫不在意。这时毒蛇和刺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它使放心大胆地追到地上,继续咬食竹节虫。这只可悲的生物甚至都不垂死挣扎一下,被吃了一大半,还是毫无反应,俨然真的是一段树枝。但还是有一件事让它露了马脚:“树枝”的一段仍在不停地产卵。
这一天可真够刺激的了。黑夜降临了,天气也凉了下来。老褐蚁在苔藓下找了一个藏身洞躲了进去。明天它还得继续寻找回家的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及时向“它们发出警报”。
万籁俱寂。蚂蚁用前肢清洁着触角,以便更好地探查四周的动静。然后便找了一块小石子堵上小小的藏身洞,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10、百科全书:感觉的差异
人们所能感知到的世界仅局限于人们所准备去感知的那一部分。
曾经有这么一个心理实验,把刚出生的小猫关养在一间小房子里,墙上画着垂直争纹的图案,等到它们大脑发育基本成熟时,就被从小房间里取出,放入四壁上画有水平方向条纹的木盒中。这些水平线条标识出放有食物的隐秘处或者是出入木盒的翻板活门。但最终没有一只小猫能够找到食物或者走出木盒。那些垂直线条限制了它们只能感觉到垂直的东西。
其实我们也一样,在我们的感知过程中同样存在着与之类似的限制 我们无法去理解桌些事物,因为我们被教会只按照某一目定模式去感知。
——埃德蒙·威尔斯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第Ⅲ卷
11、词语的力量
她的手搁在枕头上,一会张开,一会紧握,即而肌肉收缩,朱丽正在做梦。
在梦中她成了中世纪时的一位公主。一条巨蟒缠住了她,张开一口想要把她吞掉。它把她扔进了满是褐色泥污的流沙潭中,潭里到处都蠕动着小蛇。淤泥一直没过了她的头顶。
一位年轻的王子骑着白马,身披印花纸做的铠甲,冲过来与巨蟒搏斗。他挥舞着一把锋利的红色长剑,大声请求公主坚持住,他来救她了。
但巨蟒的嘴就像火焰喷射器一样喷出毒火。纸铠甲并不能有效地保护王子,只要一点火星就能将它引燃。王子和他的战马被用一根细绳捆住,烤熟了放进盘子里,周围抹上了铅灰色的酱。英俊的王子失去了他所有的魅力,皮肤被烤成了黑褐色,眼眶内空无一物,头上难看地盖着一颗科林斯葡萄。
巨蟒用毒牙把朱丽从淤怩里拉了出来,扔进了白巧克力掼奶油中。朱丽在奶油里挣扎。她想要高声呼救。但掼奶油完全淹没了她,灌进了她的嘴巴,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姑娘惊醒过来。那恐惧感是那么地强烈,她一醒来就急忙检查自己是否已经失声了。“啊、啊、啊、啊、啊”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这已经不是她头一玖梦到自己没法出声了,而且这样的恶梦来得愈来愈频繁了。有的时候,她梦到被人拷打折磨,有谁在割她的舌头。有的时候梦到别人在她的嘴里塞满了食物,还有的则是声带被剪刀剪断了。难道睡觉时一定要做梦的吗?她竭力让自己什么也不想,重新入睡。
她把滚烫的手放在满是冷汗的咽喉上,背靠着枕头坐在那。瞧了一眼闹钟,发现已经是早上6点了。窗外天色依旧昏暗,星星还在眨眼睛。她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狗叫。她父亲显然一大清早就带着狗去森林了。
“爸爸,爸爸。”
回答她的只有关门声。
朱丽重新躺下,想尽办法让自己入睡,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
——埃德蒙·威尔斯在百科全书第一页后写了些什么呢?
她捧起那本厚厚的书。昨天正看到有关蚂蚁和革命的问题。这本书明确地指出要进行一场革命,并讲到一种不同的文明可以在这方面对她有所帮助、她睁大了眼睛。在那些用蝇头小楷写就的短小文章中,在一个个单词中,随处可见。一个大写字母或是一幅精细的图画。
她随意挑了一段读道:“本书的结构模仿了所罗门圣殿的建筑结构,每一章节开头的第一个字母都是与圣般某一建筑数据相对应的。”
她皱起了眉头:在文章和圣殿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她信手翻阅着。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内容繁纷庞杂,其中包含了各种知识、图画和不同的字体。正如书名所示,里面写了些专业性的文章,但同时页可以读到诗歌、节选不当的说明书、菜谱、计算机软件的文件名册、杂志的摘录,还有像是彩色插页一样的著名女性的新闻图片或色情照片。
书里还有说明何时应该播种、何时应该种某蔬菜或果树的日历,还贴了不少罕见的织物感纸张,还有天象图和一些大城市地铁的平面图,私人信件的摘录、数学难题以及文艺复兴时期一些名画的透视图。
其中有些图画描绘的是暴力、死亡或者灾难,叫人看了心中着实不快。有一些文章是用红墨水写的,另一些则是蓝墨水或者香味墨水。而有几页上的字看来是用密写墨水或是柠檬汁写的。另外一些字句写得如此之小,大概只有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
朱丽还发现一些想像出来的城市设计图,一些历史人物的传说。这些任务早已被尘封在历史长廊的某个角落里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关于制造一些奇特机械的建议。
不管这本书是一个杂物堆还是一座宝库,全部读完它可能全少要花上两年的时间。
朱丽的视线停留在一些奇特的肖像上她犹豫了一会。不,她没有搞错:那是些脑袋,但不是人的鼻,而是些蚂蚁的胸像,看上去仿佛什么伟大人物似的,那些蚂蚁没有哪一只是一模一样的。眼睛的大小、触角的长度、叉部的形状都有着明显的小同。另外每幅画像下都有一个由一组数字组成的名字。
“蚂蚁”这一概念像音乐中的主导主题一样在各个全息照相、粘贴画、菜谱以及图稿中反复出现。
巴赫的乐谱、《爱经》①里的性技巧、二战期间法国地下抵抗组织用过的密码本……过去有哪个兼收并蓄、学识渊博的头脑能包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