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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
「博雅，如果说腐烂的头颅会去寻觅新鲜的躯体，以成为活腐尸。你相信吗？」
博雅摇摇头。
「那么，在咒的情况下，这一切就可能成为事实。」晴明放下陶杯，转头望了博雅一眼。
「咒？晴明，你是说…活腐尸的形成是因为咒…？」
「博雅，所谓『活腐尸』，指的是一腐一生。」
「嗯，嗯。」
「丹露之前腐坏的是头部，这就表示身体是生的。也就是说，她的身体应该是活的。」
「身体…是活的？」
「其实只能暂时活动而已，时间久了也不行。博雅，刚刚砍下头部的躯体，在一定的时间里都还能够动吧？」
「唔…」身为武士的博雅点头。
「腐烂的头虽然无法控制身体的意志，却能够把残留的性命带给新的身体。」
「……」
「等到头部的腐坏程度严重到无法掩饰的地步时，也就表示余命将近。因此，躯体就得再找另一个即将腐烂，或是略微腐
烂的头，来延续下一段活动的时间。」
「…原来是这样…」
「唔。」
「那么，广成大人的身体就是因为找到腐烂的头颅，所以才会成为活腐尸吗？」
「也可以这么说。」
「不过，那头颅…」
博雅盯着庭院里的某处：
「腐烂的程度已经非常严重了哪…」
「所以我说这事情越快解决越好。」
语毕，晴明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看样子，是时候出发了。」
「出发？」
「唔。」
「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头和身体。」
「找头…和身体…？」
「唔。去吗？博雅。」
「……」
「去不去？」
「…这…」
「你害怕了？」
「才…才没有…」
「到底去不去？」
「…去…去…」
「唔…走吧。」
「走。」
「走。」
（八）
不多久，牛车已经出了京城，行走在人烟罕至的郊区。
博雅掀开一旁的窗帘，透了些许月光进来，照在晴明洁白的狩衣上。
一阵清风袭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黑色的夜幕已经爬上天空。
「晴明，如果广成大人来不及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吗？」
「不知道。」黑暗中，博雅似乎看见晴明笑着露出皓齿。那感觉有些阴森。
「反正有翠子带路。说不定广成大人现在已经在墓穴里头等着了。」
「是这样吗…」
博雅回过头去，望着窗外：
「我说晴明啊，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
「博雅，还记得之前藤原为成大人的事吧？」
「喔，喔。那件事我记得。」
「让整起事件发生的那位青音姬，以及成为首冢里那五个头颅的食物的景清大人，你也记得？」
「记得。怎么了吗？」
「之后，青音姬和景清大人的头颅埋在一起。」
「唔。这我听说了。」
「那么，两人的身体到哪儿去了？」
「………」
博雅低下头来思考，过了一会儿：
「…晴明，你的意思是…」
「唔。」
「可是，被拿掉封灵石的是首冢，怎么…」
「封灵石可不只是被拿掉，还被摔成两半了，博雅。」
晴明说着，从衣袖里拿出纸来，看似随意地撕着。
「唔，的确是这样没错。」
「当初，再度请了隐居在东山云居寺里的净藏上人提笔封印。二度封印的力量相对地增加，不但封印了首冢，也压制了青
音姬和景清大人头颅的怨气。然而封灵石也因为灵力的提升，使得石头本身变得脆弱，因此才会如此容易就被摔破。」
「…啊！原来是这样！」
博雅恍然大悟地点头，但又接着问：
「不过，晴明。你怎么知道活腐尸的形成和这件事有关呢？」
「之前我提过，必须在『咒』的情况下，这些才会成为事实。」
「嗯，嗯。」
「封灵石只封住首冢和两人头颅的怨念。至于身体的部分，因为毫无束缚的力量，所以能够共同合成一股较强的意念。」
「唔？这也是咒吗？」
「当然是。」一旁的晴明头也不抬地继续手边的工作。
（九）
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一路上咕噜咕噜转动的车轮终于停了下来。
博雅探出头去望了望四周。
牛车两旁插着火炬，晃动的火光正好照到不远处陇起的一座土堆。
是首冢！？
「下车吧，博雅。」晴明说这话时，人已置身车外。
博雅赶忙从后头迎上：
「晴明，这是首冢吧？」
「唔。不过我们要找的不是这个。」
「不是首冢？」
「唔。」晴明取出方才撕好的碎纸片。低诵咒语之后，朝着地下抛去。
纸片触及地面，立即化为实体大小的狗儿。十数只狗儿各自分头，全都将鼻子贴近地面到处闻闻嗅嗅，像在寻找什么。
不多久，远处立即传来狗儿的吠叫声。
「有了，动作还真快。」
晴明浅笑，缓缓地朝着吠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博雅右手按住腰际上的长刀，一路紧随在旁。
狗儿找到的地方是个略微陇起的小土堆，不仔细看的话甚至不晓得底下埋了东西。
于是，晴明从袖子里取出一只折纸，转身交给博雅：
「接下来的就麻烦你了，博雅。」
待博雅接过之后，晴明朝着那折纸轻轻一吹，立刻成了把具有重量的铁器。
「真是的…这种事情让式神来做不就行了…」
博雅边挖边埋怨，脚底下的土也越掘越深。
不多久，铁器的底端碰到硬物。博雅改用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土壤，出现在眼前的，是两个阴森的白色头骨。
这两个头骨的主人，正是几年前在首冢事件里遇害的青音姬，以及橘景清。
「原来被丢在这种地方啊…」
一旁的晴明将两个头骨取出，以布包扎好。
「接下来要去哪？」博雅正想拾起地上的铁器，然而，身边摆着的，却是最初看见的那只折纸。
两人回到牛车上。
牛车往另一个方向出发。
「晴明，虽然我看过不少次了，但还是觉得神奇。」车上，博雅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道。
「什么事？」
「明明是个折纸，怎么到了我手上就能变成铁器？而明明在我手上是把铁器，怎么放到地上又成了折纸？」
博雅疑惑地说：
「虽然我明白这是你施行法术的结果，但是…其中的原因，我还是不懂。」
「呵呵。」
晴明浅笑几声，回答：
「博雅，这是咒。」
「…又是咒…？」
「唔。」
「那么又有一堆复杂的道理了。」
「其实一点也不复杂。」
「不，我还是别知道的好，晴明。每次你讲起咒，我的脑袋就会不断地向我抗议。」
博雅无奈地摆摆手。
晴明愉快地笑着。
（十）
这回，牛车停在广成丧命的山坡顶。
一下车，晴明立刻走向前方不远处，蹲下身来。博雅也立即赶上。
「啊…」
眼前是一具尚未腐烂的女人尸体。没有头，只有身躯。
晴明先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靠在唇边低声念咒。接着，在尸体上凌空画符。
最后，从尸体身上找出两半合起来将近成人拳头般大小的石头。
石头上各写着『封』、『灵』两字。
「晴明…这是…」原本在一旁静观的博雅讶异地说。
「封灵石。」
晴明将两半石头与两个头骨包在一块儿，微指地上的尸体：
「这就是小竹的身体。」
奇怪的是，当晴明取出石头后，眼前原本完好的尸体，竟像是泄了气一样，在衣物底下渐渐地扁平。直到剩下一副空骨架
。
「这两半石头的力量，让小竹的身体不至于腐坏；但也因为石头的镇压，所以没能化为活腐尸…」
晴明边说着，边转身回到牛车里。
「现在，要到广成大人那儿去了吧？」
「唔。」
「…晴明…」
博雅又问：
「『咒』这种东西，究竟好还是不好？」
「怎么了，博雅？」
「…因为有了咒，所以牺牲了不少人命…」
「唔…」
「但是，又因为有了咒，你才能操纵鬼神，使人们远离危害…」
「唔…」
「所以说，我已经不晓得该对『咒』抱持着什么样的看法了。」博雅困惑地歪了歪头。
「呵呵…」
晴明笑道：
「该怎么看，就怎么看哪，博雅。」
「唔？」
「在什么时候，就做什么事。」
「…听不懂…」
晴明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片，将它收进双掌中合起。再摊开时，原本应是放着纸片的掌心，竟出现一只活蹦乱跳的小
萱鼠。
正当博雅想伸手接过时，晴明忽然轻吹一口气，手里的小萱鼠立刻成了一尾细长的青蛇！
「哇啊！」博雅赶忙收手，惊叫出声。
「咒的结果，端看使用者的心态。如果出发点是好的，那么结果通常也会是好的。反之，则可能会发生坏事。」晴明让青
蛇缠绕在自己白晰的手腕上，妖媚的眼角，露出一私揶揄：
「这…就是我的意思，博雅。」
嫩红的唇角轻微上勾，带着邪恶意味的笑。
「…你…晴明！」
博雅从惊愕中回神，十分生气地别过头，双手抱在胸前：
「这样捉弄我，你觉得很有趣吗？」
「我没有捉弄你的意思，博雅。」
「有。」
「没有。」
「…总之，我生气了。」博雅嘟起嘴。
「噢？…呵呵…」晴明苦笑着摇摇头，将左手覆在蛇身上，从头部到尾部，轻轻一抚。
一切，再度化为一张纸。
他将纸片收入衣袖。
牛车继续在黑夜里行进。
（待续）
＇异？阴阳师＇
活腐尸
（玄武卷）
（十一）
牛车再度停下。
这回，车帘从外头被撩开。是翠子。
或许是光线的关系，翠子看来像是罩着一层薄雾似的，形体有些模糊透明。
「都准备好了吗？」晴明问。
翠子点点头。
「很好。」晴明满意地笑着。一挥袖，翠子乍然消失，只在地上留下一株连根的青草。
他拾起青草，交给博雅：
「博雅，这个先交给你保管。」
「草？」
「唔。回去之后，将它种在庭院里，或许还能长得很好。」
「…唔…」博雅接过连根的青草，小心地收进衣襟。
接着，晴明走近里头躺着广成躯体的坟前：
「广成大人，您准备好了吗？」他朝着尚未掩上土的空洞部位喊话。
「是的。」里头传来微弱的回应。
于是，晴明打开布包，将里头的两半封灵石取出，放在坟冢上。一道淡蓝色的光芒自下而上，穿透坟冢，直达夜空。
待光线消失之后，那原本摆在坟上的腐烂头颅，剥落得剩下净白的头骨；墓穴里，亦悄然无声。
「发生什么事了，晴明？」一旁的博雅见状，连忙问道。
「广成大人上路了…」
晴明轻声回答，将坟上的头骨摆进坟冢里。接着说：
「博雅，你能替我找些枯枝枯叶吗？」
「唔。」
待柴火堆好之后，晴明取出青音姬和橘景清两人的头骨，摆在柴堆上。
「替我将火把取来吧，博雅。」
博雅取来火把，交给晴明。
引燃的枯叶与枯枝，在橘红色的火光里发出爆裂声，冒起灰白的浓烟。
原本森白的头骨，在高温与浓烟当中，逐渐转黑。
火势越烧越烈，火光照在两人的脸上、身上。空气中流动着一种隐秘的不安。
「来了！」忽然，晴明一声短促低语。
「啊啊…烫啊！…烫啊！」
「热呀…热…」
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哀号。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
「博雅，等会儿他们若是不小心让颈上的头颅落地，你得赶紧捡起来，放进广成大人的坟冢里，并且以土掩埋。」晴明回
头嘱咐。
「我知道了。」博雅注视着传来哀嚎声的方向，点点头。
不多久，果然有两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来；一见晴明和博雅跟前的火堆，以及烈火当中的头骨，口里发出更为悲惨的怒吼
：
「可恶！你们是谁？竟然做出这么过份的事！」
「烫啊…烫…好痛苦…」
「可恨的家伙…是阴阳师吗？」
「正是。」晴明答话，并且朝着对方走去。
「既然如此，今天也让你尝尝失去头颅的滋味！」其中之一，是顶着广成头颅的橘景清。他拔出腰际的长刀，愤恨地说。
「请便。」晴明从容应答，脚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晴明！」后头的博雅不由得开口，想唤住晴明。
「噢…原来是安倍晴明大人…」
另一个是顶着小竹头颅的青音姬，她怒喊：
「既然这样，你的头颅更是非取不可！」
于是，两人一同快步奔向晴明。景清高举着手上的长刃，青音姬则披散着长发，露出利齿。
就在此时，晴明居然停下脚步，不偏不倚地，承下了两人的攻击！
晴明的头颅，应声落地……
穿着白色狩衣的躯体，摇摇晃晃地扑倒在地，抽搐着。
断口处源源不绝地喷出大量鲜血。地上、树上、狩衣上，沾染了大片的腥红液体。
景清见状，立刻兴奋地转下颈子上广成的头，拾起晴明的头颅往断颈上放。
「晴…晴明…晴明！！！」博雅几乎以咆哮的方式吼出声音。
被丢下的广成头颅一路滚到火堆旁，博雅忽然想起晴明的叮咛。
就是现在！
他立刻弯身拾起头颅，放进一旁广成的坟冢当中。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烫…脸好烫…」
「景清大人？…」原本打算进一步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