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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之晨(第一部) 作者:海棠花辰(晋江2013-04-22完结)-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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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的时候,空气就如被酿过一般,带着微熏的醉意。他的剑也浸着酒气,剑出鞘时,漫天弥散着醇浓的香味。江湖上有数不尽的人因为害怕他而戒了酒,甚至变得闻不得酒味。可杜锦秋却知道,他身上的酒香是特别的,寻遍天下也没有重样。他只喝自己酿的酒,那种酒酿起来,繁琐到让人听了就头疼的地步,甚至连喝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开始觉得麻烦。
  
  杀手太容易让人发现踪迹是件极危险的事,但对他而言,天下早已没了什么“危险”可言,因为他自己就是个最大的危险。
  
  “秋。”
  
  “……”
  
  “锦秋?”
  
  “……”
  
  “杜锦秋!”
  
  “干吗?”
  
  “别这么扫兴,难得在屋子外头见到你,就睁着眼睛说几句又有何妨了?瞧瞧这湖光山色……”他站起来,暗红的长衫振在风中,如朱墨在水中晕染开来,“你怎么忍心视而不见?”
  
  “日日看,夜夜看,纵是仙景也看得厌了。”他动了动,撇过了头,“江繁春,你今天怎么会这么闲,竟想着来找我了?”
  
  “你可知道,一方城来人了。”
  
  “噢?”似乎来了些兴趣,他微微睁开了眼,“什么人?”
  
  “你终于是醒了。”江繁春笑着,掺了些得意,“也是,你说咱们都有多久没事可做了?”
  
  “七年,还是八年?太久了,谁知道呢……嗨,谁问你这个!来的什么人,莫不是白晨他自己来了?”
  
  “胆子不小,一方城里,大概也就你敢直呼他的名字了。”
  
  “本来也有一个的。”他说着,情绪莫名地低落了起来,躺回座椅,重新合上了眼。
  
  “噢?那人现在呢?”
  
  “现在?”杜锦秋极淡地笑了一下,“大概已经死了吧……那种地方,就算是蟑螂也活不长久。”
  
  “你是说谁呀?”
  
  “这个人我都快忘了。继续说你的吧。”
  
  “是宏理院的右副史洛东凡。”
  
  “那个被称为‘蜘蛛’的宏理院?”杜锦秋冷冷地撇了撇嘴。
  
  一方城位于益州的主城里,城主白晨的主殿居东,南司、北司遥遥相对,宏理院就在正西方。这是五年前才刚刚设立的机构,主要负责缉查、审判,据说他们的情报网如蛛丝一般细密地遍布整个江湖,甚至连皇宫内院都有暗线接应,是白晨如今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同时白晨也给宏理院很大的权责,对那些犯事的门众,他们有先斩后奏的权力,有时甚至可以不报。
  
  “那个洛东凡不是一个人来的,听说他还背了具尸体来。”
  
  “嗯……”声调涣散,已是快要睡着了。
  
  “知道那尸体是谁么?”见他头沉沉地歪到一边,显是连嘴都懒得动了,江繁春索性自己续道,“就是他们宏理院的总都史——方进!”
  
  “噢……”那应声里,敷衍的味道满满地溢了出来。
  
  “可他们宏理院死了人,他干嘛要巴巴地背了几百里路,送到咱们水阁来?我看,这事八成有古怪。听说那个洛东凡不过进城三年,就爬到了你我都企及不到的高位上,手段甚是厉害!说不定又是一个上官若愚。”
  
  听到话中最后的那个名字,杜锦秋的眼皮忽然跳动了一下,他微微一愣,却自嘲似地笑了,尔后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懒得不能再懒的神情:“是吗?”顿了顿,又道,“于我何干呢?”
  
  “只怕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又或者找不出凶手,来这里找个能交待得过去的替死鬼。”
  
  “哼。”杜锦秋冷笑一声,未发一言。
  
  “你不信?”江繁春问,一会儿自己也笑了,“也是,我也不信,这世上敢来天涯水阁闹事的,除了城主,怕也没有第二人了。”
  
  “本来有的。”杜锦秋喃喃着。
  
  “你到底是在说谁?我说,你今天是不是提到这人两次了?” 酒气明显重了,江繁春似是将脸凑近了一些。
  
  杜锦秋皱眉侧头,一脸的嫌恶,却依然懒得睁眼:“这次的酒里又加了什么东西?这么呛!”
  
  江繁春却不理会这岔开话题的伎俩,追问道:“你说的这人是不是‘她’?”
  
  他一怔,一时倒也想不出话来反驳。
  
  江繁春瞪大了眼,夸张地吸了口气:“这都五年了还不曾忘,杜锦秋你莫不是对她动情了吧?”
  
  “嘁。”他冷笑了一声,嘲弄的味道比江繁春的酒味更盛,“你说呢?”
  
  对方不答,只一瞬间,空气中的醉香便消散了。他睁开眼,雕栏空空,那个灿如茶花的人影早已不见,四周却还残留着他离去时的那一长串笑声。
  
  凭栏眺望,清桓湖如一匹舒展的锦缎,湖水如玉,晶莹如镜,高空的云和四周的峰清晰地倒影水中,游鱼在白云里穿走,野鹤在碧水里飞翔。
  
  真是一幕仙景,只是这仙景却暗藏着无尽的杀机。天涯水阁所在的这座清桓湖水树交映,迂回曲折,待到尽头时却又如天幕织锦,铺展无垠。这奇门八卦之术,是她闲来无事时教他的,他便将所学试用在这清桓湖上。湖上的一草一木,均是他的精心布置,妄入其中的人绝难料到,那些秋柳斜影、红蓼青萍在眨眼之间便能要了人的性命。
  
  他布水阵的时候正值年少轻狂,绞尽脑汁,只想将自己的所学全都用上。水阵布成,只记得她望着图纸惊叹:“秋啊,太阴毒了吧。”
  
  他却不以为然:“不硬闯便死不了,硬闯了,纵是没有我的水阵,又哪还有活命的机会?阴毒……哼,又从何说起?”
  
  她皱眉道:“可是也太绝了,总得给人说句遗言的机会吧。”
  
  “遗言,说给谁听?”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还是改了吧,血会污了湖水。”
  
  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天涯水阁的四位公子还未凑齐,如今却已真的应了她的那句话:“终有一日,你们的名字会让天下人闻风丧胆。”
  
  湖面上烟波渐起,他的目光也跟着迷离,微微地叹了口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喃着:“对我来说,情这种东西,自始至终便不曾存在过……”
  




3

3、三 。。。 
 
 
  宏理院中,总都史、左右副都史、俭史以及下面的十三道监理史,总共一百三十人。五年前白晨设下这个机构的时候,亲自去各地挑选,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单独提将出来,俱能独挡一面。
  
  这些人中,洛东凡入城不过三年,是资历最浅的。但天涯水阁的阁主望着这个五官英挺的年轻人,居然笑着说:“久仰大名。”洛东凡泰然受之,亦知阁主没有撒谎,如今在一方城中谁都知道他深受器重,是这两年风头最劲的人。
  
  可是阁主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年轻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穿着一身黑衣劲装,下摆处滚着一圈赤红锦云,一盏银冠束发,是他们宏理院统一的装束。唯一显眼的就是黑丝间夹杂着的那一簇银发,干干净净的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倒是炯炯有神。不是他长得不够威风英俊,而是这样的年轻后辈,在一方城中实在是太多了,一般这样的人除了有一身好胆量外,便再也没有别的长处了。纵使聪明些,到了外面也一样敌不过别人几十年的江湖阅历。阁主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他甚得城主青睐。
  
  阁主就叫阁主,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说自己当年入一方城的时候,就把过去都丢干净了。如今的他四十多岁的年纪,形相清癯,风姿隽爽,一瞧即知并非凡俗。当年白晨将天涯水阁交到他手上,让他为一方城培养一流的杀手。据说他选人,不论根骨、武功、人品、悟性,只看容貌。他说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后天培养,唯独容貌却是上天生就的。对杀手来说,运气有时比别的都重要,容貌好的人,至少生下来的第一道运气就要比别人好一些。
  
  不管是真理还是歪理,事实却是,阁主建立天涯水阁十二年,除了水阁中三十二名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外,名骇江湖的水阁四公子是天下公认的第一杀手。
  
  以阁主的眼光看来,洛东凡这样的容貌,最多也就被选来当一当他阁中杀手的随从。
  
  洛东凡的脚边放着一个黑袋,袋中的尸体阁主已然看过了。那致命的剑伤只细细的一条,不仔细辩认根本瞧不出来,下手又快又准又绝,若说天下间除了水阁的杀手,谁还会有这么快的剑,阁主自己也不相信,但这说法听来,实在像是个笑话。
  
  所以他含着笑问他:“副都使是说……你认为方总都史是天涯水阁的杀手杀的?”
  
  “是的。”洛东凡说这话时,表情认真得让人不好意思再笑。
  
  阁主脸上的笑便不逐渐换成了无奈:“可是……在下实在是不懂,水阁与宏理院同属一方城,又素无冤仇,为何要下此毒手?”
  
  “三天前,总都史奉命去白鹿镖局的柳州分局缉查总镖头——付冲,私吞白玉龙腾一案。”
  
  “有所耳闻。好像听说那白玉龙腾价值连城,单只一个龙尾就抵得上半座城池。”
  
  “白玉龙腾本是别人托的镖,但付冲杀了托镖的人,私吞了货物。方总都史本已查清此案,将付冲正法后,带着龙腾和一方城的赔礼打算送还给镖主,正是在途中受了暗算,龙腾亦不见所踪。”
  
  这年轻人毕竟是太嫩了,若真是水阁的人做的,又何必要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自曝身份?阁主暗暗地摇了摇头,决定教一教这个骄傲的年轻人:“洛副史,你可曾想过,其实我水阁杀手是天底下最不可能做这件事的人。”
  
  “阁主何以见得?”
  
  “正是这剑伤告诉我的。”
  
  洛东凡极轻微地扬了下眉:“难道这剑伤不是水阁的手法。”
  
  “不,这剑伤实在是太像我水阁的手法了,你若说天下还有旁人使得出这种快剑,我还真是很想见识一下。”
  
  “那就是了,敢问阁主,三日前哪几位杀手正好不在水阁?”
  
  阁主不禁皱眉:“你没有听懂我的话?”
  
  洛东凡面色平静:“请阁主明示。”
  
  阁主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已有薄怒:“亦是说,这明显便是有人陷害我天涯水阁,欲挑起宏理院与水阁的不和。副史若是一意再查水阁,在下怕你会误中旁人奸计,最后遭殃的只怕还是一方城!”
  
  “阁主所指的‘旁人’是谁?”
  
  “那就要靠你宏理院去查了。宏理院号称蜘蛛,蛛网遍撒天下,有这等剑法的人江湖上寥寥可数,找起来应该不难才是。”话已放明至此,若他还是冥顽不灵,就不止是不聪明,而是蠢笨如猪了。
  
  哪知洛东凡听后,面色仍是无波无澜:“只怕如阁主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
  
  “这是自然,只要是略懂推算的人,便知这是个借刀杀人之计。”
  
  “若这凶手,也正巧是个‘略懂推算的人’呢?”洛东凡淡淡答道,“既是个人人都看得出的‘借刀杀人之计’,他这刀借与不借有又何分别?”
  
  阁主一愕,竟然语塞。
  
  洛东凡的脸色却依然清浅,一平如镜,仍是说道:“请阁主将三日前不在水阁中的杀手请来一观便知。”
  
  阁主见他态度强硬,便也冷下了脸来:“请来是容易,但你应该也知道我天涯水阁不是好惹的地方。若你找不出凶手,又当如何?”
  
  “以死谢罪。”
  
  阁主望着他这张无波无澜的脸,也只好叹气。
  
  三日前不在水阁中的一共就只有两人,阁主将他们都招来跟前,指着方进的尸体问:“可是你们下的手?”
  
  两人望了一眼,其中一人道:“手法倒是挺像……” 顿了顿,又问,“这人是谁?”
  
  洛东凡道:“宏理院总都史方进。”
  
  “宏理院?”问话的人显是吃了一惊,愣了一会儿后又说道,“一剑毙命,这总都史的功夫不怎么样啊。”
  
  “宏理院靠的向来不是武功。” 洛东凡淡淡说道,“在下只想问各位一个问题。你们可曾听过白玉龙腾?”
  
  又是先前说话的那人笑道:“听过,听说很是值钱,一尊能抵十座城池。”两人中只他一人谈笑风生,另外一人却始终冷着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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