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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回复了。
当然,回复也不是这么简单,程序还是要走的,为了防止门下省专权,回复的奏疏都要送到中书省去,由中书省审核定夺之后,再抄录存档,送到尚书省去执行。
中书省若是审核不过,就打回去,再向皇帝禀告,由皇帝裁处。至于存档,也是必须的功课,皇帝也不能做睁眼瞎,每到腊月,便要从存档的奏疏中抽出一些来检查,若是发现里头有错漏的,那批注之人可就倒霉了。
这样的分权设置,等于是将决断、监察、执行三个权利彻底分开,从而防止篡权。虽是如此,门下省还是当之无愧的中枢,可谓掌握天下军政。
今日值堂的是录事王让,这位王录事能在门下省谋一个差事,也算是功德圆满,做个几年放到朝里去,一个尚书是稳打稳的,只要蔡太师肯为他说句话,就是进枢密院,入龙图阁也不是什么奢望,因此他办起事来格外的卖力,但凡是和太师有干系的奏疏,也不怕麻烦,一本本拿去耳房的太师过目。
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同,书令史们也觉得纳闷,一本本奏疏上来,都是署了名弹劾的,而且弹劾的人和前两日一样,都是沈傲。只是这一次的弹劾,明显更加来意不善,这个细数沈傲十宗罪,乞开堂会审。那个更厉害,直接栽了个谋逆的帽子,反正罪证也好找,捕风捉影嘛,一件事推理一下,想象力丰富一些,还怕捏造不出?实在不行,模棱两可一下也成。
这是怎么了?又是几百本,奏疏一份份送到了王让手里,王让满是雾水,须知弹劾奏疏和别的奏疏不一样,这个不管弹劾的是谁,都需报备入宫送呈御览的,怪就怪在这些奏疏相当的一致,直指沈傲不说,还都是要命的,这里头罗织的罪名,坐实了哪一条都不好过。
“莫非是太师的吩咐?”目标一致,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这背后,一定有人捣鬼。王让心里头清楚,那沈傲是蔡太师的仇敌,按理说,是太师的动作倒也并不奇怪,他想了想,决心还是先给太师过目一下,随手捡了一本文采斐然的奏疏,便小步到耳房去。
太师正阖目养神,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王让哪里不知道,这位太师看上去好像睡了,其实比任何时候都要精神,说来也奇怪,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只要一到门下省来值堂,准是精神百倍,不但记忆力好,思维也是极快,天大的难事到了他手里,他也能梳理出个头绪来。
王让小心翼翼地站到一旁,也不说话,勾着腰等蔡京先说。
蔡京张开一线眸子来,低声道:“怎么?有事?是边报还是江南那边花石纲善后的事?”
“太师,是弹劾奏疏。”
“噢。”蔡京并不急于去接,只是问:“弹劾的是谁?”
“沈傲。”
蔡京招招手:“拿来看看。”接过奏疏,随手翻阅了一下,蔡京很是欣赏地道:“我就说嘛,这个沈傲没这么简单。去,把王黼叫来。”
王让行了个礼,立即去了。
等到王黼急匆匆地过来,还未喘口气,蔡京就将奏疏抛到王黼手里:“自己看。”
看完了,王黼抬头道:“太师,他这是苦肉计?”
蔡京捋须颌首:“差不离吧,你怎么看?”
王黼道:“陛下的心意,我也猜不出,沈傲这样做,或许有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思。”
“不止”蔡京想了想:“他这是想扭转乾坤,不过陛下的心意,我也略知道那么一点,沈傲再如何得宠,陛下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太皇太后,陛下不敢怠慢啊。”
关于这一点,蔡京深信,不管是赵佶还是沈傲,都已逼到了墙角,想到沈傲这个时候还想来一次苦肉计,太皇太后在一天,这一条懿旨,沈傲也别想翻盘。
“这么说,这姓沈的这次只是垂死挣扎?”
蔡京道:“让他蹦一下吧,无妨。”摆摆手,气定神闲地道:“这些奏疏,我立即叫人送进宫里去。我叫你来,还有一件事。”
王黼欠身坐着,等蔡京说。
蔡京慢吞吞地道:“永不叙用,这个法儿倒是厉害,可是沈傲就是个平民百姓,有陛下和太后给他撑腰,能耐也是不小,咱们既然站了出来,做了这个坏人,就要做到底,否则哪一日太皇太后,陛下少了顾及,早晚还是要让他翻身的。”
王黼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个,生眷这东西说来也奇怪,许多人苦读了一辈子,也许到死也见不到陛下一面。可是沈傲就算成了平民百姓,三天两头进宫去也阻不住,说话的分量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蔡京微微一笑:“所以说咱们做官,都是做给陛下看的,陛下觉得你好,你才好,陛下若是觉得你不好,你做的再怎样四平八稳,再怎样滴水不漏,又有什么用?这个道理,你只是明白了一半。”
王黼笑呵呵地道:“太师教诲,门下不敢忘。”
蔡京继续道:“你记着我今日和你说的话,斩草除根,至于怎么个斩法,我就不管了,别沾了血在自己手里也就是了。”
说了许多的话,蔡京有些困倦了,摆摆手,自顾自地仰躺着继续养神,王黼悄悄地退了出去,心里却是在想:“哼,杀人?你倒是说得轻巧,死了一个沈傲就是天大的麻烦,却是叫我去做。”他想了想,不由苦笑,这件事他还非做不可,一直以来,太师虽然出了手,可是在外人看来,却又是什么手都没有做,他既然没有上疏弹劾,也没有在陛下面前说个什么,不管这事儿成还是不成,还真是一点把柄都没有,沈傲若是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要找也找不到那老狐狸头上,那杀气八成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样一想,王黼便觉得斩草除根的必要,不是为了那老狐狸,是为了自己。
从苏州到汴京,这一路上来,沿着运河顺水而上,杨戬带着銮驾,足足数千禁军和各种仪仗,还有太监宫娥,另外还得小心伺候着的安宁帝姬,总算是在初十这一日抵达了汴京,进了宫,心里头还得意着呢,那太后跟前的敬德就找来了。
“杨公公,这件事原本早就要知会你了,只是看你在外头,怕你一时心急,所以我就私下里琢磨着这事儿还是等你回来再说。”
杨戬喝了一盏茶,笑容满面地道:“藏着掖着做什么?说吧。”
敬德不敢瞒,将太皇太后的事说了,杨戬听罢,脸色一变,道:“这么说官家已经打定了主意,是要尊太皇太后的懿旨了?”
敬德苦笑道:“中旨都已经拟好了,就是陛下迟迟不忍发,已经拖了一天,陛下那边还在犹豫,可杂家却是知道,这旨意非发不可。”
杨戬道:“太皇太后有懿旨,太后不是也有懿旨吗?为什么一定要尊太皇太后的?”
敬德尴尬地道:“事情有轻重嘛,不是太皇太后病了吗?”
杨戬沉默了一下,才是道:“你是太后跟前的人,你能不能跟太后也说说,让她也‘病’一场?”
敬德尴尬地一笑,道:“就算是病,好歹也有个先来后到,再者说了,慈敬宫里的那位已经病了,太后这边也跟着病,是谁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太后拉不下这脸面。”
杨戬再也想不出主意了,恶狠狠地道:“杂家才出去几天,就闹出这幺蛾子,哼,又是王黼,这家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和杂家作对了”
敬德在旁听着,不大敢再说话。
杨戬想了想,对敬德:“你还是回太后那边去劝劝,太后肯出面,那自然是极好,我呢,去找陛下,看看陛下的意思。”
敬德连忙说好,其实这敬德巴结着杨戬,一方面两个人都曾是端王府里出来的,关系一直不错。另一方面,敬德心里也清楚,在太后跟前和在皇帝跟前区别不小,太后身体不好,若是出了事,说不定要发派去守陵,有杨戬在,到时候保他进睿思殿那是不成问题的。睿思殿是发中旨的内监机构,权势不小,当年梁师成就靠这个发的家。
杨戬不再多说,急匆匆地赶去文景阁,叫人禀告一声,里头传来赵佶的声音:“进来。”
杨戬小步进去,朝赵佶行礼道:“老奴见过陛下。”
赵佶的心情很糟糕,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别说这些虚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就到了。”
“噢,可惜,你来迟了。”赵佶脸色黯然,垂头丧气地道:“你那个女婿,眼下朕是保不住了。”
杨戬大气不敢出,也不敢奏对。
赵佶抬眸道:“做了皇帝,也没有个安生的时候,倒是你这奴才逍遥自在,这么晚才回来。”
三更送到,明天进入高潮,汗,今天去换了下绷带,擦药的时候伤口好痒,真是悲剧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一线生机
第四百三十一章:一线生机
赵佶的牢骚,让杨戬大气都不敢发一下,只是呆呆地站着,心里头纵然着急,想为沈傲说几句话,可是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杨戬心里头清楚,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不但他为难,官家也为难,官家不是不想保沈傲,而是无从保起,眼下这局面就是个僵局,一个死结儿,虽然都在干着急,可是谁也解不开,想做点事,却又只能干瞪眼。
赵佶在阁内徘徊了片刻,慢吞吞地坐下,突然道:“其实呢,沈傲做不做官都只是个名目,他不做官,有朕护着,他的日子还不是照过?做了官麻烦,省得朕见着朝廷里对他的弹劾,还不自在,他没人管着,只怕未必比现在差。”
杨戬心知赵佶这是在给自己找下决心的理由,想说什么,却最终将劝告的话吞进肚里,低眉顺眼地说了声是。
赵佶又是叹气道:“常言不是说得好吗?日中则昃,月盈则亏,他太顺风顺水了,也该让他栽一个跟头,你去睿思殿一趟吧,告诉他们,中旨发出去。若是没有太皇太后的袒护,朕哪里会有今日?现在只能让沈傲吃点亏了。”说罢,摆摆袖子,沉脸坐下。
杨戬心里打了个突突,连说话都僵硬了,仍旧回了个是,正要去睿思殿,外头却有小内侍道:“陛下,今日的奏疏来了。”
赵佶心情很差,怒道:“奏疏、奏疏,天天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天大的事也先放下,拿去存档。”
小内侍应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道:“陛下,都是弹劾奏疏,还不少呢,足足三百七十多份。”
“又是弹劾?”赵佶双眉一挑,语气不善地道:“拿来给朕看看,朕倒要看看,他们又要弹劾谁。”
待几箱密封的奏疏呈上去,赵佶随手翻开了看,这一看,当真是吓了一跳,双目艰难地仔细端详,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随即不由地冷笑起来,样子恐怖极了。
放下一本奏疏,又看下一本,一本本很有耐心地看下去,竟然没有一点平时的厌烦,每一本都认真细读,有时淡然地说一句:“这一本奏疏文采不错,果然是御史中丞,好,朕这个御史中丞不错。”
赵佶咯咯冷笑着,将奏疏放下,捡起下一本,却又突然将奏疏抛下,对杨戬道:“朕今日才知道,朕的这些臣子,原来都是捉笔的好手。”
杨戬知道赵佶的秉性,也知道这一次赵佶是动了真怒,硬着头皮道:“不知这奏疏里都写着什么?”
“杀沈傲”
“啊”杨戬惊得惶然拜倒:“陛下”
“你起来。”
杨戬微颤颤地站起,面如土色。
赵佶淡漠道:“叫沈傲觐见吧,朕倒是有话和他说了。”
杨戬颌首点头,不敢忤逆,慌不择路地去叫人了。
沈傲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到的,虽然早从杨戬那里得到消息,不过他倒也一点也不惊异,他心里清楚,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错过了,就再也不会回来,所以虽然表面从容,心神俱定,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陛下。”
赵佶抬眸,奇怪地看着沈傲,沉默了片刻,道:“沈傲,朕原以为你只是人缘差,想不到竟到了被人恨入骨髓的地步,你自己说说看,你这个官是怎么做的?”
沈傲讪讪然地道:“应当还不至于吧?”
“不至于?哼,人家都要抄你的家灭你的族了,你自己说,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微臣不太清楚。”
“不清楚?你倒是够糊涂的。”赵佶板着的脸总算有了几分松动,对这么一个家伙,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倒是问起他来了,还真是活该这家伙有今日。
“那你打算怎么办?”
沈傲一头雾水:“不知陛下到底指的是什么?”
赵佶抛了一本奏疏给他:“自己看。”
沈傲异常平静地看完奏疏,又小心翼翼地将奏疏放回御案,抿嘴不语。
“说话”
沈傲慢吞吞地道:“世态炎凉,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世态炎凉,他们就会上这等奏疏?”
沈傲笑了笑道:“只要陛下不抄臣的家,臣怕什么?”
赵佶阴郁地摆摆手道:“你退下吧,朕和你说不通。”
沈傲只好告退,待他一走,赵佶更是阴郁,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