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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德吉彭措土司的事不行。”尼玛迟疑片刻之後,眼神闪躲的回答,“土司不答应放手,一定要央金姑娘嫁过去。”
“那……那,尼玛堪布,你还有办法吗?”央金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手足无措。
尼玛摇头叹息,道:“央金姑娘,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讲。”
说完,尼玛转身,步出客房。
“阿弟,你先在这里等着。”央金看了一眼噶玛,跟在尼玛身後。
……
尼玛领着央金来到寺院的一个偏僻角落,支走了旁人,只余两人相对。
央金站定道:“尼玛堪布,你有什麽话要对我说?”
“德吉彭措土司,是不会对你放手的。”尼玛在路上已经想好了对央金讲的一套话,并且下定了一个决心,“央金姑娘,我已经不能庇护你。而且这片草原上,也没有能庇护你的人,你眼下只有两个选择。”
“嗯。”央金点头。
“第一,是成为德吉彭措土司的妻子。”尼玛看着央金,自觉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个诅咒,“第二,则是成为哲伦寺中祭神之鼓。”
央金咬了咬下唇,泫然欲泣道:“我没有其余选择了吗?”
尼玛硬着心肠,道:“没有。”
他已经想好,如果央金答应做土司的妻子,他就回头告诉土司,央金改了主意,愿意嫁给土司。
如果央金答应做祭神之鼓,那他就是骗了央金一条命。但在他看来,这个可能性应该很小。因为之前他为这件事劝说过几次,央金一直很坚决的想做新娘。
总之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央金和宗然结合。
央金闻言,哭倒在地上。
尼玛站在她的对面,沈默不语,目光中种种复杂神色变幻纠缠。
“宗然……一定会再度回到这里吧。”央金哭了很久,慢慢抬起头,望望纯蓝如宝石的天空,轻声道。
“是的,他会回来。”尼玛柔声道,“但是,你就要嫁给土司,你等不到他了。所以,今後请你忘了他。”
哲伦寺法王之位仍空悬,宗然不能不回来。
“我可以等他的。”央金看着尼玛,忽然含泪微笑,“我在哲伦寺等他。每个日出,每个日暮,祭神之鼓响起时,那都是我在向他说话……可惜目前为止,他一直没听到过我的声音。我多想让他,听一听我的声音。”
与其嫁给土司,变成别人的妻子,不若保持纯洁的身体和灵魂,化身祭神之鼓,在哲伦寺等待宗然。
哪怕一次也好,她想让宗然触摸她的皮肤,听到她的声音。
只为宗然遗於世间的,她的声音。
“……你。”尼玛错愕,睁大了眼睛,“你是想……成为祭神之鼓吗?”
央金在尼玛脚下匍匐跪拜,道:“尼玛堪布,一切拜托你了。”
尼玛微微合眼,不忍看央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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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後,藏区已进入深秋。
清晨,德吉彭措穿了紫貂皮的大衣,带着一众侍从,来到哲伦寺朝神。
因为是土司驾临,所以哲伦寺大殿已经早早清场,把朝拜的最佳位置留给土司一行。
尼玛穿着深红色的僧袍,带着一众僧侣出来迎接德吉彭措的时候,德吉彭措吓了一跳。
半个月没看见尼玛,就见他瘦的不成人形,脸上几乎是一层蜡黄的皮肤包着骨头,眼窝深深的陷下去。
“怎麽,最近病了吗?”德吉彭措道,“你们喇嘛的秘药最管用了,可要好好给自己瞧瞧。”
尼玛勉强朝德吉彭措笑笑,道:“我没事的。”
“对了。”德吉彭措打量了一番四周,意态悠闲,“我来这里,除了朝佛之外,还想顺便问问你,央金和她的情郎,怎麽一直没来我这里问安?难道,她改变主意,想要选择我了?”
“因为,央金已经死了。”尼玛垂下眼帘。
“死了?”德吉彭措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明明半个月前见她,她还是那麽健康美丽,怎麽可能!”
尼玛抬眼,望向佛坛上摆放着的,遍体缠绕繁复蓝绿色花纹的手鼓,道:“央金在神佛前奉献了自己的身体,成为祭神的鼓。”
那鼓,是用央金的皮制成。
“天哪,怎麽会这样!”德吉彭措焦躁的在原地走了几圈,“不可能的!有情郎的女人,心里就有了牵挂,是绝对不会奉献身体的!”
“是的,是我骗了央金。”尼玛眉头紧皱,痛苦不已,“我对她说,老爷一定要娶她。而她的情郎,再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她万念俱灰,便自愿在神佛前奉献。”
“为什麽要这样做!”德吉彭措大吼,一把揪住尼玛的僧袍,“你既然这样做了,又为什麽之前要到我那里替她求情?!”
“……因为,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卑鄙小人。”尼玛看着德吉彭措,眼睛里痛苦纠结,“央金是神迹之女,身体和灵魂都纯洁无比,我一心想让她成为寺里的法器,成为我立下的功德功绩。如果老爷娶了她,她就不可能成为法器……所以,我必须让老爷死心,再让她死心。”
“我杀了你!”德吉彭措目眦欲裂,从腰间抽出雪亮藏刀,一下子就捅进了尼玛的左胸,直至没柄。
“……一切都是我的罪,我罪有应得。”尼玛嘴角涌出血沫,瘦弱不堪的身体慢慢倒下去,眼睛里的痛苦纠结随着他生命的流逝,如烟云般慢慢消散,“谢谢你,老爷。”
说完,尼玛仰倒在地面,合上双眼。
德吉彭措提着滴血的刀,看着脚下尼玛的尸体,忽然有些後悔。
尼玛这个年轻喇嘛,根据之前的接触来看,他虽比不上才让仁宝哲有慈悲胸怀,却也是对众生心存善念的。总觉得他杀死央金的理由,并不像他所讲的那样,只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功德功绩,而是有更大的隐情。
周围德吉彭措的侍从,以及一众僧侣,全都被适才发生的一幕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有侍从上前,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这喇嘛冲撞了老爷,自然是该死。接下来,我们该怎麽办,请老爷明示。”
德吉彭措适才的怒气,已经随着尼玛的死而烟消云散,轻叹道:“再怎麽说,尼玛也算是位高僧,好好安葬他吧……其余的事情,就由它去吧,我也不想追究了。”
说完,德吉彭措把手中的藏刀扔在地上,转身离开。
(1。34鲜币)骨风铃(九)
九
剃度不久後的一个深夜,宗然在僧房的蒲团上打了个趔趄,蓦然从灵台澄静的入定中惊醒。
他捂住胸口,只觉得心脏在那里左冲右突,莫名躁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渐趋平静,却也无法再继续入定,於是轻轻叹息,自蒲团上站起身。
看来,他离灵台空明心无尘埃的境界,还很远很远。
这时,宗然听到寺外传来了一阵箫声。
他知道是安奇陵,迟疑了片刻,唤出槿芭带路,便朝寺外走去。
僧房内没有点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然而对他来说,点灯与不点,黑夜与白天,已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宗然来到寺外,听到安奇陵惊喜的声音:“宗然!”
接着,宗然又听到安奇陵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听到他在自己对面站定,委屈的开口道:“这些日子,我每夜都来寺门口吹箫,就是想见你……你为什麽今天才出来见我?”
“抱歉,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以。”宗然柔声道,“你和安齐眉,还好吗?”
实际上,是由於安齐眉偷窥剃度的那件事,宗然被广渡罚在房中禁足,所以一直没有回应安奇陵的箫声。
宗然知道,安奇陵比安齐眉要孤独脆弱的多,自己几乎是他唯一的精神依赖,所以今日解禁,便出来见安奇陵。
“我和安齐眉……都不好。”安奇陵的声音听上去带了哭腔,“宗然,你曾经说过,你在夜里会一直陪着我,不让我寂寞的。但是,我现在很寂寞啊!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不要变,行不行?”
宗然俯下身,凭感觉摸了摸安奇陵的头顶,道:“你们的事,我一直放在心里。我拜托过才让仁宝哲,让他好好照顾你和安齐眉的。他和我一样,是因果律外的人,完全能理解你们。有他在,你应该不会觉得寂寞才对。”
“大师他对我们很好,但是……他不是你。”安奇陵扑进宗然怀里,伸开双臂,紧紧抱住宗然劲瘦的腰身,“宗然,我已经真正明白寂寞是什麽了。所谓寂寞,并不是独自一人在夜里度过,而是心里最想念的那个人,不在身边……宗然,你不能教会我思念和寂寞之後,再把我一个人扔入寂寞……宗然,你应该懂,你离开了央金,就算身边有再多人,也还是会觉得寂寞吧。”
宗然沈默良久之後,轻叹一声道:“今晚,你去我那里睡吧。不过,一定要在天亮之前离开。”
“嗯!”安奇陵欢喜万分的回答。
宗然揽着安奇陵,转身朝僧房的方向走去,心里有些不安。
安奇陵对他精神上的依恋依赖,已经超出了应有的范畴。他虽然愿意成为安奇陵的依赖,但并不愿成为安奇陵心中唯一的存在。
安奇陵应该有他自己的生存愿望和目标。
即使某天,他不在了,安奇陵也应该能够快乐坚强的生活下去。
然而要做到这点,就要尽早将安齐眉和安奇陵分离。
……
天色将明未明时,早早起身阅读佛经典籍的才让仁宝哲,看见宗然抱着安奇陵推门走进来。
宗然轻轻把安奇陵放在床上,低声朝才让仁宝哲道:“这孩子在我那里大半夜都没睡,眼下刚睡着,我们出去说话,别打扰他了。”
“是。”才让仁宝哲应一声,放下手中书本,跟着宗然走出房间。
两人来到屋外,确定不会打扰到安奇陵休息之後,宗然道:“才让仁宝哲,我想知道,有没有尽快让他们两个人分离的方法。”
“因循正道的话,只有带领他们修行操灵之法。按他们的资质,大约七八年之後有所成。”才让仁宝哲朝宗然微微躬身,“若要再快,除非他们得奇遇。”
“七八年……那怕是等不得了。”宗然沈吟,“大师所指奇遇,是什麽?”
以这样的状态度过七八年,安奇陵怕是已经完全定型,再也离不开宗然。
才让仁宝哲道:“所谓奇遇,佛经典籍、乃至民间传说,都有记载。有食芝人轻身步云飞天的,有吞青丸练出剑气、百里之外取人头颅的女剑仙……如此种种,不堪赘述。其实,这都是得遇宝物,从而在瞬间激发了其本身潜在的操灵术。”
“那,这奇遇要往何处寻?”宗然问道。
才让仁宝哲抬头望天,来回踱了几步,道:“如果说离这里最近所在的话……有一萧梁时代将军墓,据说藏有名为‘恒常’的奇珍,近千年来,多次有操灵者想进入取宝而未偿所愿。我想,这所谓‘恒常’,多半是能将操灵术激增的宝物吧。”
宗然下了决定,道:“那麽事不宜迟,即日我就向广渡师父辞行,带他们出发,去取这宝物。”
“法王,我也去。”才让仁宝哲连忙道,“近千年来,每位进入将军墓取宝的操灵者都无功而返,可见里面布置防范相当周全。我跟着法王,取宝成功的机会能大一些。”
宗然点头道:“好,那麽就请上师跟我一起去。”
……
当天中午,宗然向广渡辞行。
广渡站在宗然对面,看了看停在寺门口的马车,叹道:“这刚回来几天,就又要走。”
广渡自宗然小时候,就一手把他带大。宗然对广渡而言,既是师徒,更有父子之情。
“师父。”宗然道,“办完这件事之後,弟子还想继续在中原四处游历,尽弟子毕生的力量扶危助贫,以缓世人之苦。”
“你有这宏愿,自是好的。”广渡微微垂下眼帘,白色长须在风中轻轻飘动,“也罢……也罢,你去吧。”
广渡从来教导宗然,都是让他以大爱待世人,以渡世为己任。
宗然现在如广渡所愿,成长为品格高洁,仁爱慈悲的人。
然而眼下这俗世混浊肮脏不堪,宗然投身於其中,立志渡世的同时,只会因高洁而舍身,因慈悲而生痛苦。
广渡是以父亲的心待宗然,自是不愿见他痛苦。
当初不肯让他出家,也是想在他尚未完全定型之前,让他感受到俗世万象之後,能够找到衷心之人,在懂得珍惜爱人的同时,也学会懂得珍惜和保护他自己。
没想到现在,宗然还是走上了他不愿看见的那条舍身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