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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的表情,却不像‘太好了’的样子啊。”宗然失笑。
“哼!”噶玛跳起来,“我尽管是第一次走马,路上遇到不少猛兽毒虫,还遇到打劫的盗匪,却一点都不觉得怕!你看上去比我大几岁,但别说让你遇见狮虎毒虫了,就是让你走走那山涧险道,也足够让你吓的腿抽筋!”
“因为你对沿途的危险状况感到害怕,所以……不想再走一次那样的路了,对吗?”宗然目光柔和,娓娓道出噶玛过激反应的真相,“茶马古道本身就是条惊险万状的路,你还是个大孩子,也难为你了。”
噶玛被人说破心事,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低头不吭一声。
宗然在心里轻叹,原来是这样。
没错,那条蛇灵是噶玛的背後灵。
因为噶玛对旅途的强烈恐惧,蛇灵缠上了青年,以拖延马帮的行期。
“你,相信你家少爷的带队能力吗?”宗然摸了摸噶玛的头顶,“你不希望他出什麽意外吧?”
“我当然相信!”噶玛蓦然抬头,“少爷很厉害的,出身马帮世家,八岁就走马,他带队从没出过意外!而且少爷人也宽厚大度,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我只愿他无病无灾,幸福吉祥!”
“嗯,这样就可以了。”宗然笑笑,不再多说什麽,转身离开了噶玛。
当宗然走到院门口时,低声道:“槿芭,放了那条蛇。我想,它不会再去缠人了。”
跟在宗然身旁的大獒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呜咽,松开了咬着花蛇的牙齿。
花蛇从大獒嘴中落下,在地上快速滑行,一直滑到噶玛的影子里,消失不见。
无论大獒还是消失在自己影子里的花蛇,噶玛都完全看不到。
噶玛只是站在原地,注视着院门口宗然高大的背影,心里充满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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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阳光正好,宗然回到木匠铺後院小屋外,就见安齐眉头挽双髻,穿着桃红薄夹袄,刚洗了床单衣物,正搭在门口的衣架上晒。
“宗然师父!”安齐眉见宗然回来,放下手中刚做完的活,跑到宗然面前,“刚有客人送了一大包桂花茶过来,爷爷想着师父爱喝,就分了一半给我们,我去沏上可好?”
安齐眉嘴甜伶俐,平常没事,就去木匠铺帮点小忙,木匠老师傅无儿无女,就拿她当孙女看,她也很快就开始叫老师傅“爷爷”,把个老师傅乐的心花怒放,平日里得了什麽,都不忘给宗然和安齐眉留一份。
宗然微笑点头道:“好。”
安齐眉朝宗然灿烂一笑,转身朝屋内走去,宗然跟在她身後。
宗然在椅子上坐下的时候,桂花茶淡淡的香气,已经在整个屋子里弥漫开来。
“师父,喝茶。”安齐眉从茶壶里倒了一盅茶,放在宗然手边。
宗然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水後,道:“再过两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里?”安齐眉诧异,又有些不舍,“这里很好啊……”
这个镇比她从前所在的村子要热闹很多,卖的东西又多又新鲜,爷爷也对她很好。
“我打算去西藏,而且是非去不可。”宗然看了一眼安齐眉,“此去途中凶险,如果你不愿去,可以留在这里……老师傅待你不错,我想他应该能接受你。”
“不不!”安齐眉连忙上前,抓住宗然的袍袖,几乎要哭出来,“爷爷虽然待我好,却是在不知道安奇陵存在的情况下……这世间,只有宗然师父知道我的全部而不会舍弃我,我绝对不离开宗然师父!”
“好了好了。”宗然摸了摸安齐眉的头顶,“你放心,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不会舍弃你和安奇陵的。”
说完,宗然透过安齐眉的肩,看到站在安齐眉身後的安奇陵。
安奇陵默默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神情阴沈忧郁。
……
宗然离开安齐眉,又去木匠铺做了半日活,和老师傅交待要走的事情之後,天色就黑了下来。
宗然回到後院小屋,只见屋内灯光一粒如豆。推开门,就看见安奇陵怔怔坐在床沿,身上裹着宗然的衣裳。
看见宗然进屋,安奇陵抬眼看他,先是露出高兴的神情,又随即黯然。
宗然走到他身旁,柔声道:“灶房烧了水,一起洗了就睡吧。”
“宗然。”安奇陵忽然唤他,然後扑进他怀里,用力抱紧他,艰涩开口,“我很喜欢你。”
“嗯?”宗然错愕。
“但是……安齐眉也很喜欢你。”安奇陵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哽咽,“我分不清,这种心情究竟是属於安齐眉的,还是真正属於我自己的……不止是这样,我很多时候甚至会分不清,我究竟是安齐眉,还是我自己。”
“就因为这样,所以那个时候,才会想要一个属於你的名字吧。”宗然垂眸看他,目光悲悯。
安奇陵只叫他“宗然”,而不是和安齐眉一样叫他“宗然师父”,想必也是有意,以示两人区别。
“……尽管这个名字,除了你之外,根本没有人会叫。”安奇陵紧紧抓住宗然的衣襟,指节都泛了白,“我不知道我为什麽要存在,如果没有我的话,安齐眉就不会被当成妖物,她会在那个村子里,跟爹娘过得很幸福。”
“安奇陵,不要想这麽多,那些事并不是你的过错。”宗然轻叹,“至於你会产生自己是安齐眉的错觉,我想,那是因为你们彼此之间无法交流,你接触的事物又非常少,几乎只是通过她感受这个世界……关於这件事,我会尽快想办法,尽我所能的解决。现在,我们去一起洗澡吧。”
安奇陵在宗然怀中小兽般呜咽着,点了头。
尽管心中种种感觉和感情复杂纠缠,但安奇陵还是选择相信宗然,相信这给了他名字,唤他名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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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後,正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宗然带着安齐眉,随马帮踏上了茶马古道。
从踞虎镇到西藏,茶马古道蜿蜒数千里,马帮行进的正常速度,大概是每日四五十里,就算沿途顺利,也需三个月左右的路程。
等抵达西藏之後,恰好入冬,也就进入了马帮的休整期,待来年春夏之交,才好再踏上旅程。
马匹在马帮主要是用来驮茶叶等交易物,而且还有很多徒步行走的背茶工人。
就算是这样,由於青年的特意照顾,宗然和安齐眉还是分到了一匹马,能够共乘一骑,纵马徐徐前行。
从早晨到中午,安齐眉随宗然一路行来只觉天高云淡,风光秀丽,心旷神怡,在马上笑道:“我以为这路上有什麽凶险呢,心都悬着,却原来这般好光景。”
“嘿,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噶玛在一旁牵马走着,听到安齐眉的话,出了声,“才走半天就敢说大话,这趟足足要走三个月,路还长着呢。”
“哼!”安齐眉不服气的朝噶玛撅嘴,却又不知该怎麽反驳。
就在这时,青年在前方做了个手势,很快整个马帮都停了下来,有条不紊的把马聚在一起喂草料,然後搭灶生火。
原来,到了午饭的时候。
宗然、安齐眉和青年同一个灶吃饭,吃的是糌粑、手抓肉,配上青稞酒酥油茶,算是很丰盛。
青年盘腿坐在宗然对面,拿出装青稞酒的皮袋,自己对嘴咚咚灌了几口之後,将皮袋扔给宗然。
宗然知道这在青年的民族,是表示友好的意思,於是一笑接过,喝下几口酒,又将皮袋扔还给青年。
安齐眉吃着糌粑和手抓肉,好奇看宗然和青年一来一去的喝酒。
“小姑娘,要不要尝尝这个?”青年注意到安齐眉的目光,将装酒的皮袋递到安齐眉面前,脸被火光映得红彤彤。
她刚想伸手去接,却被宗然拦下,道:“她还小,又是女孩子,喝不得烈酒,喝些酥油茶就行了。”
青年也不勉强,将皮袋收回,凑在嘴边喝了几口,道:“中原女孩子和我们那里到底不同,我们那边的女孩子,像她这麽大的就已经很会喝酒了。”
安齐眉在心里想,有什麽了不起,不过是喝酒。若是宗然师父肯让我喝,我未必就比你们那里的女孩子差了。
这时,天空传来几声隐约鹰啸。
安齐眉抬头,只见一群羽毛乌亮的黑鹰自半空中扑簌簌降落,也不避人,就停在马帮的聚集地。
她大概数了数,有十余只的模样。
“你们这群家夥,知道这里有吃的,就又来了!”青年哈哈大笑,将手中未剔尽的带肉骨头扔向不远处的一只黑鹰。
黑鹰扑扇着宽大有力的翅膀,冲过去对肉骨头连咬带啄。
马帮规矩,路上歇息吃饭的时候,无论遇上人或兽,必与之共食。
“小姑娘,你也可以喂喂它们。”青年望向安齐眉,“它们会带来吉祥,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安齐眉点头,割了一块羊肉,用力抛向另一只黑鹰。
羊肉抛的很高,黑鹰抖动翅膀飞起来,在半空中姿势优美的接住了那块肉。
安齐眉不由拍手大笑,小脸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笑容灿烂无比。
宗然却没有笑。
因为他看到在安齐眉的背後,安奇陵先是随着安齐眉一起高兴,随即眸中又泛起孤寂悲怆。
安奇陵大概又没办法分清,那份快乐究竟是属於安齐眉,还是属於他自己。
宗然想,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尽快找到分离他们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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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然和安齐眉随马帮一路行来,经过山涧险道,遇上过猛兽毒虫,亦见过无数优美风景,尝过沿途许多独特小吃。
因为青年的优秀带队能力,这一路虽有惊却无险,如期顺利抵达西藏。
这三月路程,大家彼此照应,宗然不仅和青年结下深厚友情,就连噶玛,也成了他的好友。
……
“少爷,就让宗然大哥去我家旁边住吧,那里正好有个空藏棚,收拾收拾就能好。”青年的藏棚内,噶玛笑嘻嘻拉着宗然的手,“再说,我家有个姐姐,安齐眉一个小姑娘,随时在那里做什麽也都方便。”
青年思忖片刻之後,点头道:“好,就这样。不过,你可要好好招待宗然。”
“那是,那是。”噶玛笑着应承,拉着宗然就出了青年的藏棚,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安齐眉蹦蹦跳跳紧跟在他们身後。
冬季的西藏白天往往并不寒冷,相反阳光普照,天气非常好。
此刻正是早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几只野画眉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动听的鸣叫。
三人都穿着藏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宗然大哥,那个空藏棚弄火塘得一天,这里不比中原,入冬之後夜里藏棚要没火塘,啧啧,简直没法活人。”噶玛朝宗然道,“所以今天,你到我家先住一夜吧。”
“那就麻烦你了。”宗然笑道,“只是你也知道,安齐眉……”
“夜里怕见光,要隔个帘子跟你睡,是吧?没问题。”噶玛笑道,“我给她隔个熊皮帘子,包管半点光也透不进。”
藏族并没有汉族七岁不同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些规矩,两情相悦便可自由在一起,兄弟共妻、母女共侍一夫也属常见。
安齐眉虽说还小,但汉地童养媳盛行,别人只道她是宗然订下的未婚妻子,和宗然夜里睡在一处却也没人大惊小怪。
沿途三人说说笑笑,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噶玛家门外。
噶玛家和很多普通的藏户一样,住的是犁牛毛织成的黑色藏棚。
“阿姐,我回来了。”噶玛躬身踏入棚内。
棚内,一个年轻的,打扮朴素的藏族女子正低着头,坐在长条木凳上织布,木制的机牵引着颜色繁复美丽羊毛线,在她手中往复,似一道绚丽的虹。
她对噶玛三人的到来置若罔闻,只是专注於手中的木机。
直至噶玛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蓦然惊觉,抬起头望向噶玛,脸上泛起由衷高兴的笑容。
宗然看到,那女子脸上有一大块丑陋的青黑色的胎记,几乎覆盖了半张左脸。
当她看到一旁的宗然和安齐眉时,有些羞惭的低下头,将左半张脸尽量往有阴影的地方藏,好使脸上的胎记让人看来不那麽明显。
“这是我阿姐央金。”噶玛向宗然和安齐眉介绍,“她是天聋,不会说话。不过她很聪明,也很能干,我阿爸阿妈早亡,全靠阿姐织布耕地维持生活,一手把我带大。”
央金虽听不到声音,却很会看人的口型,以及表情动作,知道噶玛是在向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