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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姬无双的心情起伏不定,言语难以描述。他丝毫没有察觉,他如今的一喜一怒,一举一动都渐渐被这个孩子给牵引住了,无法自控。
翌日,水靖轩照常去木长老处报到,走到途中却从同门那里惊闻了木长老谋害大祭司的事,心中顿时一跳。
他稳住心绪,三言两语便从刑堂长老的弟子那里套取了很多信息,立刻就意识到,木长老恐怕是猜到了他的所作所为,在替他顶罪。
“怎么会这样?我师父绝不是那样的人。”水靖轩面容焦虑,对那刑堂弟子说道,“不知阿木你能否通融,让我见上师父一面?”
作为木长老的首座弟子,他的要求可以说是人之常情,且教主也并没有颁下不准人探视的命令,那阿木亦是刑堂长老的首座弟子,手上有些权利,想到能卖阿细师兄一个好,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被带到恶臭滔天,瘴气逼人的地牢,水靖轩紧皱的眉峰又隆起了一点,脸色黑沉沉一片。
他前脚才杀了人,师父后脚就到了,还替他顶了罪,这莫不是老天爷给他开的玩笑?不过,水靖轩向来不爱被人玩弄,哪怕玩弄他的人是老天爷,他也要想方设法的扭转命运。人是他杀的,师父教养他两年,对他凡事尽心尽力,呵护备至,他除非丧尽天良,禽兽不如,不然,绝不会弃他于不顾。
“师父,我来看你了。”来到一间较为干净的牢门前,水靖轩朝正在角落里盘膝冥想的木长老唤道。
“你来干什么?快回去!”木长老猛然睁开眼睛,感知到周围没有教众监视,厉声呵斥道。
“师父,大祭司是我杀的。”水靖轩没有理会木长老恶劣的态度,直接开门见山。
虽然木长老心中早有猜测,这时候还是不免愣了愣,醒神后,垂首低笑起来,心中忖道:这件事,果然是徒儿干得!好啊,本座都只能勉强与大祭司战个平手,徒儿却能瞬间将他击杀。徒儿的未来不可限量,我今日保下他,也算是值了。
想罢,他抹了把脸,隐去眼中的欣慰,语气又严厉了几分,“大祭司是本座杀的,关你何事?你莫要因为那点师徒情分就替本座顶罪。快滚!”
“谁替谁顶罪,师父心里清楚。徒儿来只是想告诉师父,徒儿一定会救您出去,您且耐心等着。”他紧紧抓住牢门前的木栏,语气慎重,有如誓言。
才相处两年,木长老却能待他视如己出,他哪怕心坚如铁,这会儿也被捂化了。
“为师不用你救,你切莫冲动毁了自己前程,听见没有?”木长老有些发急,扑到牢门前,想拽住爱徒的衣袖,好好劝诫他,却不想爱徒早一步脱身,头也不会的离开了,背影坚毅决绝,令他倍感不安。
水靖轩回到房间,拴上房门,独处一室,静静思量对策。
他一手支额,一手轻轻敲击身边的桌面,在缓慢却极有规律的哒哒声中,思绪逐渐清明:劫狱?这不可能,他没有那个能力,届时,不但害了木长老,他也逃脱不了;自首?木长老是没事了,等待他的却是一死,还需再仔细斟酌。
将所有可行的办法都过滤了一遍,水靖轩垂头苦笑,心中长叹:看来,为今之计,只有兵行险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去找姬无双自首吧!怎么个自首法能让他心软,留下自己一命,他心中已有成算。
姬无双此人难有入眼的人,一旦入了他的眼,定然极力维护。这两年来,水靖轩自问还可入得了姬无双的眼,便拿他的感情赌上一赌。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从魔教逃命出来,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想到就做,水靖轩抚平衣摆的褶皱,不紧不慢往姬无双的住所走去。
听闻仆役禀报阿细求见的消息,姬无双怔楞,一股嫉恨夹杂着‘小童果然重情重义’的感叹齐齐袭上他心头,令他一瞬间有些失了方寸。
女姬无双却哈哈笑了,朗声赞道,“好,不愧是本尊看上的人,至忠至孝,好极了!让他进来!”
从女姬无双兴高采烈的语气可以看出,她对水靖轩的做法满意极了。她没有自家小弟那点异样心思,以她的眼光来看,小童不但资质非凡,头脑灵慧,连品性亦十分忠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下属,值得她倾尽全力栽培。
27。
水靖轩得到仆役通传;走进姬无双房间时,便见姐弟俩一个笑意盈盈;一个面色阴沉的看着他。
“阿细见过教主。”水靖轩稳了稳心神;上前拱手见礼。
“你来找本尊所为何事?”姬无双大马金刀的坐在榻上;开门见山的问。
他心中嫉恨木长老,可对重情重义的小童,却又更多了几分怜爱。想到小童是为救木长老而来,他脑海里极力思索着保住小童的办法;心底却不断被妒火侵蚀,一阵阵烧灼发痛,脸色怎么也好不起来。
水靖轩既已下定决心;自然不会因他沉郁的脸色而退却;略略斟酌用词后淡然开口;“启禀教主,阿细来是想请教主放了我师父。”
“哦?凭什么?”姬无双脸色又沉郁了两分,挑起斜飞入鬓的浓眉,俯身睨视他。
女姬无双勾唇,笑得十分兴味。小童会怎么坦白呢?她很期待。
“启禀教主,大祭司是我杀的,不关我师父的事。”水靖轩半点废话都没有,直接道出了事实。
“你杀的?你为什么杀大祭司?又是怎么得手的?”女姬无双咄咄逼人的追问,眼底的兴趣盎然丝毫不加掩饰。小童对上大祭司,无疑于螳臂当车,却没想,螳臂还真的把车给掀翻了,真是奇事。
姬无双也眼神灼灼的看向他,显然对他的答案很感兴趣。
水靖轩微微敛目,呼出一口浊气,决然的抬起右手,左手食指带上一股内劲,狠狠朝右手手背划去,白皙的手背赫然出现一道半寸长,鲜血淋漓的伤口。
“因为这个。”水靖轩抬起手背,凑到姬无双面前,只见那道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只片刻功夫,除了一线血迹,竟丝毫创口也找不见了,仿佛他刚才的自残只是一场幻觉。
姬无双既然看见了他的身体能够自愈,日后必然会想到他右手的经脉其实没有断,水靖轩干脆坦白的更彻底一点,缓缓接口,“他无意中发现我的右手并没有废,便想剖开我的身体查看,为了自保,我将方才的一幕演示给他看,趁他惊诧失了防备之际,将早已偷取的一粒毒药弹进了他的喉管。”
水靖轩隐去异能解毒那一段,说了一个半真半假,却毫无破绽的谎言。
姬无双姐弟俩还愣愣盯着水靖轩光滑白皙的手背发呆,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你的身体怎么会……”真实的怪力乱神在自己面前上演,哪怕女姬无双神经彪悍至极,此刻也有些承受不住。
“你的右手竟然没有被废?”姬无双语气咄咄逼人,表情颇有些狰狞。他与胞姐关注的角度完全不同。想到自己因小童的右臂而整整懊悔了两年,到头来,这完全是一场欺骗,他眼中闪过一道血光,情绪濒临暴怒的边缘。
小弟,这不是关注的重点好吧?女姬无双瞥一眼全身戾气翻涌的胞弟,颇有些想扶额的冲动。
水靖轩早已料到姬无双的反应。姬无双平生最恨别人的欺骗,此刻还能勉强控制住心神质问自己,而不是立即抹杀自己,看来自己在他心中还有些分量。
想罢,水靖轩眼里滑过一道光芒,没有退缩,反而近前两步,直直看进姬无双的眼底,语气淡然,细听,却略带怨愤,“我怎么敢告诉教主?当日狼女痛下狠手,教主一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训斥于我,教主偏心至此,若我言及右手无事,被废后亦能自行修复,教主还不见猎心喜,像大祭司那样,把我剥皮拆骨,研究个透彻?我那时于你而言什么也不是,我的生死,你绝不会放在眼里。试问,我怎么敢说?”
首次被小童用怨愤的目光逼视,姬无双方寸大乱,满心的怒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怜惜和钝痛。小童说得没错,若他当时知晓,定然不会放过小童,说不定还会将他的血肉炼制成丹药,用来修炼魔功。
想到这里,姬无双狠狠打了个冷战,不由十分庆幸小童的明智之举。两年前他可以无所谓,然而今天,仅仅一想到小童会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他就彷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几近窒息。
再想到大祭司竟然欲把自己的小童剥皮拆骨,姬无双消散的怒气又重新回炉,恨不能把大祭司的尸体鞭挞至肉泥。
女姬无双忆起往事也十分唏嘘,小弟那时心都偏的没边儿了,想想就气人。被小童的话激起了旧怨,女姬无双开口讽刺,“可不是吗!小弟,你那时也太处事不公了,难怪小童不信任你。”
姬无双表情尴尬,方才的滔天怒火,理直气壮,这会儿都成了浮云。
水靖轩却觉刺激的还不够,若不让姬无双彻底认同他,他今天不说保住木长老,就是全须全尾的走出姬无双的院落也是个问题。
因此,不待姬无双回应,他继续开口,“身体异于常人,并不是阿细的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细自然要好好爱护,岂能容人肆意践踏?大祭司倘要亵玩我的身体,阿细赔上性命亦要将之斩杀。瞒了两年,阿细之所以选择告诉教主,是因为日久见人心,觉得教主和阿细是同类,定能够对阿细的想法感同身受。”
水靖轩极力向姬无双灌输自己杀人有理的观念,还一把将他划拉到自己的圈圈里,美其名曰‘同类’,一击正中姬无双那颗孤独僵冷的心,正可谓巧舌如簧,辩才无碍。
姬无双也有被人当做异类肆意践踏的往事。水靖轩这席话一出,立刻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记忆,一种强烈的认同感骤然从心底升起,令他心脏鼓动如雷。本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足够惊世骇俗,却没想小童亦有一样的隐忧。且比起自己,小童处境更加艰险。若让世人知道他的体质,他必定会被当做药人,遭噬血啖肉之难。
“哼!说得好!身体异于常人也同样是人生父母养的,何错之有?大祭司确实该死!杀他一万遍也不为过!”不待姬无双从复杂的感情中挣扎而出,女姬无双已经愤愤开口,一双幽深的眸子里充斥着血煞之气,以往被紫阳扒光衣服倒吊城头任人践踏的屈辱感汹涌而至。
“呵~幸而他已经死了,若是不死,本尊有的是办法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姬无双也冷笑出声,话里满是森然的杀意。在他心里,大祭司的形象俨然和仇人紫阳重合了。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完全认同了小童,把小童划归到自己羽翼之下。这种茫茫人海中遇见同类的归属感令他们的感情迈进了一大步,对待小童更加亲密无间,因为他们知道,小童将秘密告知他们,便是把身家性命交到了他们手上,这种全心全意的信赖,他们从未得到过,所以倍加珍惜。
成了!姬无双的软肋果然是他们特殊的身体!水靖轩得到预想中的回应,眼睑微敛,隐去瞳仁中的一丝精光,拱手,慎重开口,“多谢教主体恤。杀了大祭司,阿细并不后悔,但,阿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替阿细受过。今天既已坦白,还请教主放了师父,所有罪名阿细一力承担!”
“你师父是长老,担下罪名顶多废去武功,若换成是你,便注定一死。如此,你亦要一力承担吗?”姬无双听了小童的话,心中酸涩,抑郁难言,于是阴测测警告道。
“废去武功堪比生不如死!与其师父后半生受苦,不若阿细死个痛快!”水靖轩一张小脸大义凛然,心中却是打着以退为进的主意。姬无双既然已经认同了他,就不会眼看着他去送死,这一点,他很清楚。
果然,姬无双狠狠皱眉,沉吟半晌不语,心中挣扎的厉害。没想到在小童心里,木长老竟是那样的存在,他忽然有种立刻抹杀木长老的冲动。
“什么死不死的?有本尊在,你们两个都不会死!”见小弟不开腔,女姬无双耐不住出口。好不容易碰见个身体比他们还怪异的,她心中母性情怀大作,把水靖轩当小雏鸟一般保护。
“本尊有办法保全你们两人,”姬无双冷瞪一眼性子急切的胞姐,缓缓开口,“不过,你得答应本尊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能救下师父,阿细莫敢不从!”水靖轩垂头,语带感激。
“很好。”姬无双对他干脆利落的态度很满意,俯身平视他的双眸,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辞了木长老,拜入本尊门下,随本尊修习毒魔功,本尊就既往不咎。如何?”
他语气冷肃平淡,深邃的眼瞳中却暗藏几分期待和急切。往后日日与小童相对,他就不信抹不去木长老在小童心底留下的痕迹。小童本该是他的徒儿,一切的爱重,慕孺,都是属于他的!
女姬无双却不知小弟那点私心,只认为这个想法好极了,连声附和。
面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水靖轩心底却大大松了口气。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