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仍然把瘦骨嶙峋的双手交叉在背后。这位文职官员身躯佝偻,衣着寒伧,瘦弱憔悴,面色萎黄,而他身旁的海军少将卡顿,却是肌肉饱满,红光满面。他身材笔直,穿着一套裁剪合身、饰有金杠的蓝制服,肩上的穗带金光闪耀,与霍普金斯形成一个鲜明对比。报上的文章有时把霍普金斯描写得好像是个大仲马笔下的人物。是个经常神山鬼没地出入总统密室的神秘的马哲朗 。可是现在他站在帕格的面前,却更像是个纵欲过度的浪荡子,那闪耀的眼神和疲惫的笑容依然流露出没有尽兴的色欲。帕格匆匆一瞥,看到了那幅色彩暗淡的林肯画像,那块写着“解放宣言签署于此”的纪念牌;一张没有铺好的四柱床上胡乱放着一件揉皱了的深红晨衣,旁边还有件银色的女睡衣,地板上放着一双粉红便鞋,床头柜上摆着一排药瓶,这一切都使这房间添上了几分住家的气氛。
“你能接见我,非常感激,先生。”
“和你见面始终是件高兴事。请坐吧。”卡顿离开之后,霍普金斯坐在一张扶手已经磨损了的葡萄酒颜色的卧榻上,对着帕格说:“看来,太平洋舰队总司令也需要你。你真是个红人,不是吗?”帕格感到有些突兀,也就不说什么。“我看这一下可中你的意了吧?“
“我自然是更喜欢去打仗。”
“那么,苏联呢?”
“不感兴趣,先生。”
霍普金斯跷起瘦骨嶙峋的腿,一只手揉着他的又长又翘的下巴。“你还记得一个叫叶甫连柯的将军吗?”
“记得。一个高大结实的汉子。我是在去莫斯科前线的路上遇到他的。”
“一点不错。他现在是俄国主管租借物资事宜的头目。斯坦德莱海军上将认为你在这方面能够大有助益。叶甫连柯曾向斯坦德莱提到你。还有埃里斯特·塔茨伯利的女儿。我觉得那次莫斯科前线之行,她好像也跟去的。”
“对,她去过。”
“瞧,你们二位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你知道吗?帕格,你去年十二月写的那份有关莫斯科前线的报告帮助很大。我在这儿可是孤掌难鸣,只有我一个人认为俄国人守得住。陆军的情报估计完全错了。总统对你的报告印象很深,他觉得你的见解合情合理,而我们这儿缺的就是这个。”
“我还以为我写那封有关明斯克犹太人的信是小题大作,做了件蠢事哩。”
“完全不是。”霍普金斯熟不拘礼地把手一挥,对帕格的话表示不以为然。“对你说实话,帕格,整个犹太人问题是件非常叫人头疼的事。对那些拉比代表团,总统不得不始终避而不见。国务院虽然尽量挡驾,但是他们有些人还是见着了。情况真是惨极了,但是总统又能对他们说些什么呢?他们只是一遍又一遍提出那个叫人泄气的要求。要对俄国人保持信用,要拯救犹太人,要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惟一的办法就是进军法国,粉碎那个疯狂的纳粹制度。而要达到这一目的,我的朋友,关键又在于登陆艇。”霍普金斯在卧榻上向后靠下去,精明地看着帕格。
为了竭力回避这个不好对付的话题,帕格问道:“先生,我们为什么不多接受些难民呢?”
“你的意思是说修改移民法,”霍普金斯爽快地回答说,“这是一个大难题。”他从身边一张小桌子上拿起一本蓝封面的书递给帕格。书名是《美国的犹太政治》。“看过吗?”
“没有,先生。”帕格露出厌恶的神情,把书丢下。“纳粹的宣传品吗?”
“有可能。据联邦调查局说,这本书已经广泛流传了好几年。这本书是混在邮件里送来的,照理是应该扔到废纸篓里去的,却送到了我的手里,露易丝也看了,她感到恶心。我和我妻子经常收到大批辱骂我们的信件,所用的肮脏词句虽然五花八门,但是多半少不了要骂我们是犹太人,看来可笑,其实也真可悲。自从那次巴尔赫的宴会以来,这种谩骂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维克多•;亨利显得如堕五里雾中。
“那时候你还在国外吧?巴尼·巴尔赫为了祝贺我们的婚事,为我们补办了一次喜筵——说实话,这样做也真欠考虑。有个记者搞到了一份菜单。你也可想而知,帕格,巴尔赫摆了什么排场!鹅肝酱、香槟酒、鱼子酱,不惜工本的场面。在这供应紧张、什么都要配给的时候,已经弄得怨声载道,我这一来当然又是自讨苦吃。这还不算,有人还故意造谣说比弗布鲁克送给露易丝一串价值五十万美元的翡翠项链作为结婚礼物,这一下可就闹得满城风雨了。我的皮跟犀牛一样厚,可是我跟露易丝结了婚,却叫她成了众矢之的。人言可畏啊!”他鄙夷地指了一下那本书。“好家伙,你要想通过一项新的移民法,像那样的毒计就会在全国各地沸腾泛滥。我们就要在国会里吃败仗。战争努力当然要遭殃。到头来又会有什么好处呢?我们无法强使德国人松开魔掌来解脱犹太人。”他向维克多·亨利投去探索的一瞥。“你的儿媳妇现在在哪儿?”
“先生,我正是为了这个来求见你的。”
帕格把娜塔丽的困境以及斯鲁特关于如何把她从卢尔德救出来的主意对他说了一遍。求人帮忙实在叫他难以启齿,不过他还是结结巴巴说了出来,霍普金斯瘪紧了两片薄嘴唇听着。他的反应迅速干脆:“那是去和敌人谈判。只有总统有权决定,他会交给威尔斯办理。卢尔德,对吗?国务院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条,用铅笔记下了莱里斯•;斯鲁特的名字和他的电话号码。“我可以问一下。”
“我很感激,先生。”帕格便要起身告辞。
“坐着别动。总统一会儿就要叫我去。他得了感冒,睡得又晚。”霍普金斯微微一笑,从胸袋里掏出一张黄纸条,摊了开来。“今天又是一串难题要他处理,也就是跟平常事一样多。想听听吗?第一条,中国召回军事代表团。这可是一件叫人头痛的事,帕格。由于我们在欧洲的需要,他们要求的援助就简直像是伸手要月亮。可是,中国战线是日本人身上的一块烂疮,他们打仗的时间比我们谁都长,我们总得设法稳住他们。
“第二条,新英格兰取暖用油发生危机。老天爷,可了不得!天气也和我们作对,今年冬天比预料的冷得多。从新泽西到缅恩,人人都冻僵了。大英寸输油管的工程进度晚了半年。管制越多,麻烦也越多。”
他一边读,一边议论,把这张单子上的事项全部念了一遍,心头是沉重的:
3。取道西伯利亚运输《租借法案》物资遇到意外困难。
4。钼的供应突然极度短缺。
5。根据修改后的报告,橡胶原料的前景不容乐观。
6。大西洋再次有大批船舰被德国潜艇击沉。
7。德军增援突尼斯,艾森豪威尔部队被迫后退;摩洛哥发生饥荒,艾森豪威尔部队的补给线受到威胁。
8。麦克阿瑟将军再次求援:新几内亚急需增援陆空部队。
9。修改国情讲稿。
10。为在北非会晤丘吉尔制订计划。
第四部 帕格与罗达第五十五章(3)
“最后一点是绝密消息,帕格。”霍普金斯拿着那张纸朝着帕格挥动得咯咯响。“我们大约一周之后就要到卡萨布兰卡去,参谋长联席会议和全班人马。斯大林因为斯大林格勒战役不能出席,但是我们要将会议情况随时告诉他。我们要为今后的战争规定战略。总统自从就任以后,九年以来一直没上过飞机,非但如此,历届总统还没谁曾经坐过飞机出国。他兴奋得像个小孩子。”
霍普金斯如此滔滔不绝,不厌其烦,维克多•;亨利很感迷惑不解,不过霍普金斯不久也就道出了个中原因。他躬身向前,把手放在帕格的膝上。“你知道,斯大林在大叫大嚷,要求我们今年横渡海峡。这可以减少他十到四十个德国师的负担,然后他就有可能把德国人赶出俄国。他指责我们背弃诺言,没有在四二年开辟第二战场。但是我们那时没有登陆艇,其他方面我们也没有准备好。英国人竭力反对进攻法国的主张。在卡萨布兰卡。他们肯定又要利用登陆艇不足这个借口。”
帕格不知不觉之间也被吸引了过去,于是问道:“目前有多少呢,先生?”
“跟我来。”霍普金斯把亨利带到另外一间门窗紧闭的小屋,屋内塞满了过时的旧家具,一张不伦不类的牌桌上堆满了卷宗和文件。“你坐下。这是门罗室,他们都这么叫的,帕格。他就是在这儿签署门罗宣言的——真见鬼!我刚刚还在看那些数字哩。”他匆匆翻着桌子上的文件,有些掉到了地上。在这战争的中枢之地,事情却是如此随随便便,漫不经心,这使帕格深感惊异,霍普金斯毫不理会那些掉到地上的文件,而是抽出一张普通的档案卡片,拿在手里挥动着说:“找到了,这是到十二月十五日为止的数字。这些数字还靠不大住,因为在北非的损失还没完全证实。”
维克多•;亨利对他带到阿金夏会议的登陆艇生产计划记得非常清楚,此时听到霍普金斯从那张卡片上念出的数字,不觉大吃一惊。“霍普金斯先生,生产究竟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
霍普金斯扔下卡片。“活见鬼!我们失去了一年时间!不仅是登陆艇的生产,其他方面也都一样。问题出在大家都争优先权。军队、工业和民用经济之间你争我夺,互不相让,各个部门之间吵吵闹闹,争执不休,就是一些正派人之间,也是互相妒嫉,明争暗斗。大家都是卡住对方脖子不放。每个人都标榜自己的部门是十万火急的头等大事,却没一个人说话算数,到期交货。我们这儿简直是重点满天飞,所以重点也就好像德国老马克一样,变得毫无意义。情况糟得简直难以形容。不过,就在这个时刻,出了一个维克多•;亨利。”
帕格惊愕得直眨眼睛,霍普金斯见了哈哈大笑。“当然,不是真的说你。而是跟你一样的一个人。此人名叫费迪•;埃伯施塔特。是个默默无闻的人,但是很踏实能干。你一定得和他见见面。原来是股票商,你相信吗!普林斯顿大学毕业,一直在华尔街经商,从来没在政府供过职。他们把他搞到这儿来负责战时生产局,他制定了一份崭新的重点分配方案。他给它取名叫作‘物资管制方案’。根据这个方案,所有的生产计划都取决于三种物资的分配,也就是钢、铜、铝。现在的分配办法是按产品进行垂直分配。护航驱逐舰也好,远程轰炸机也好,运往苏联的载重卡车也好。总之,不论什么,其中每个部件都要按配给原料进行生产,不搞平行分配了,这儿一点,那儿一点,给军队分配一点,又给工厂分配一点”——霍普金斯激动地挥舞着他的瘦长手臂——“要搞到物资全靠是否在华盛顿有靠得住的门路。像现在这样,简直是个奇迹。全国各地的生产数字都在直线上升。”
他一面说一面来回走动,聪明的瘦脸上神采焕发。他在亨利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去。“帕格,在埃伯施塔特采取这个办法之前是个什么情况,你简直难以想象。零敲碎打的发神经!浪费情况之严重,神仙见了也要害怕!一千副坦克履带,却没有坦克可以装配!堆满了一整个足球场的飞机外壳,可是引擎和操纵装置根本就没在生产。一千艘步兵登陆艇停在船厂里腐烂生锈,为了没有绞车起降活动梯子!这种可怕的局面终于结束了,现在终于可以得到我们所需的登陆艇了,但是海军也需要有个人紧密配合。这也就是说需要一个像弗迪·埃伯施塔特那样的精干人物统筹负责。我已经同福莱斯特尔部长和帕特森海军中将谈过。他们都知道你的表现,赞成由你负责。”霍普金斯在椅子里往后一靠,眼镜架子快要挂到嘴上了,眼睛闪闪发光。“怎么样,老朋友?你愿意签个字接受任命吗?”
放卡片桌子上的电话响了。“是,总统先生。马上就来。帕格·亨利碰巧也在这儿……是,先生,当然。”他挂断电话。“帕格,总统向你问好。”
他们步出房间,走进一条两边排着书架的阴暗过道,再经过一段垫着橡皮的斜坡,朝着椭圆形办公室走去。霍普金斯一只手抓着帕格的胳膊肘。“怎么样?我要不要对总统说你已经同意接受这个工作了?能给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做参谋工作的海军上校多的是,这你也知道。但是精通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