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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郗徽喃喃叫着。
那人似在说着些什么,郗徽却怎么也听不清。
“姐姐!救我姐姐!”郗徽用最后的意识伸手指向兰英的方向。虽是一指,却也用尽了郗徽全身的力气,似有什么“噌”地断裂,郗徽软软瘫倒,沉入一片黑暗。
☆、11、此心安处是吾乡
一轮弯月,只是那月色凄清冷僻,郗徽抬头看了看,心中无端的打了个寒颤,点点冷光,像是渗入了四肢百骸,刹时便感周身冰凉。郗徽双手环着自己,心头模糊,记得自己和姐姐困入山中,溪水跋涉,可现下,自己却身在旷野,哪里有半点山的影子,周着亦无人影,姐姐却是去了何处?自己和姐姐怎地走入了旷野之中?这是哪儿?
“姐姐,姐姐!”郗徽心里不安异常,叫着兰英,更是升起极大的要离开的念头,郗徽只想狂奔而去,迅速逃离,但转念想到姐姐会不会自己一离开就找了过来,一时犹豫,便又生生止了想要狂奔的步子,只得在原地徘徊。
正自不决心中忐忑间,那月华之光忽地大盛,郗徽不由得抬起头来望向天空,却见天上明明一弯月牙渐渐满盈,不一会儿竟变作一轮满月,待得郗徽回过神,眼前却是现出许多人来。
郗徽忽见了这许多人,正自愣着,却见那些人手里拿出了兵器,见人便砍,相互残杀,不过片刻间就尸横遍野,郗徽见了全然呆住,直觉想叫想跑,却动弹不得,脚下似被什么紧紧缠住,只得直直立着眼睁睁的看。那些拼杀之人个个倒在地上,无一人得幸,尽数死得绝了。郗徽极为慌恐,偏偏无法动作,浑身发冷,可却有汗一滴滴自额间流下,浑似受了炎热一般。此时一阵凉风吹过,感觉又是一通毛骨悚然的寒意,目光所及之处,那些血流满面,缺胳膊少脚明明已死之人竟又都纷纷站起,从地上捡了兵刃,重新厮杀起来。
“作梦,一定是在作梦。”郗徽捂了嘴,心里想着:“这一定是在作梦。”郗徽忙忙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却对上了一双萤光闪闪的巨眼,郗徽仔细看去,竟是一只说不出名的庞大野物,那物一张大嘴此时口涎涟涟,见郗徽直直盯着自己,发出一声吼,一扭头,朝了身后猛扑过去。郗徽此时才看见,那巨兽之后却是一人被黑铁绳勒了脖子绑在一高高的木桩之上。那巨兽这一扑,嘴一张便咬在那人腿上,竟生生将那人的大腿咬断。巨兽把那人的腿咬在嘴中,仰头嚼了几嚼,转过身来看着郗徽,萤萤巨眼闪闪发亮,露出的竟是炫耀得意之色。
那被咬下一腿之人,显是痛极,嘴巴大张,却无法叫得出声,更是拼命猛力挣扎,可那木桩立着丝毫未动,郗徽只见一张脸转了过来对着自己,分明便是那野村柴房之中对自己用强之人。巨兽见那人挣扎似是极为不满,吼叫一声又是一口咬下,这一口却是将那人半个身子都咬了下来,只余上半截身子兀自在那木桩上血淋淋的挂着。郗徽见了这骇人景象,只是想吐,可却连连干呕,哪儿吐得出来。郗徽浑身发抖,正自作呕,耳边却听得悲号连连,那号声凄厉可怖,直入人心。郗徽此时早已蹲□来,只紧紧环住自己,紧闭双眼,颤抖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骇人景色一一淡去,耳边悲号声渐息,可郗徽却觉得自己身上无处不痛,想要动一动,可似乎连动一个小指儿都觉疼痛!似是有谁正拿了小刀慢慢的锯着自己的骨头,更感口中喉间极为火热,那般的炎热,像要焚尽了五脏六腑的血肉,让人化成灰烬。
“水!水!”郗徽心里正想着,一股清泉便流入了嘴中。
郗徽心下稍安,此后心里只要想着水,便会有水流入嘴中,那炎热之感渐消,身上也慢慢不再痛得想要哭喊呼叫,可仍觉着自己被什么物什紧紧的缠着,动弹不了分毫,眼皮更似坠了千斤重物,无论如何也是睁不开来。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呵。断断续续间,郗徽依稀能听见有人反复念着,郗徽听得久了,一一串了起来,这不是母亲常常念着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么,可母亲,母亲已是故去,是谁在念这经?郗徽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女子手执一串佛珠,一边拨着一边低低念诵。
“姐,姐——姐!”郗徽叫着兰英,眼前这念经女子赫然便是兰英!
兰英浑身一震,那手中的佛珠哪儿拿捏得住,掉在床上。兰英毫无感觉,只扑上前来双手握了郗徽的手,那眼泪却汹涌而出,顺了脸颊滚滚而落,虽是哭泣,脸上神情却是欣喜激动万分。兰英嘴唇抖动,可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紧紧的紧紧的抓住郗徽的手,让郗徽感觉到了一阵疼痛。
郗徽怔怔半晌,终于一一忆起,二人已从那瀑布之上飞流而下,可兰英却受了重伤,可现下兰英眼睁睁在自己眼前,自己却是躺在床上,这分明,分明是二人早已得救!郗徽心中想明,高兴得想要大笑,却扯得身上又是一阵疼痛,只得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的样子,心中塞满了巨大的喜悦,手上亦用了仅有的气力紧紧抓着兰英,我们终于,终于活了下来!
“姐——姐!”郗徽的声音嘶哑得历害,喊出这两个字,连自己听着都觉得细若蚊吟。
兰英的泪又是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半个月,阿徽,你整整昏睡了半个月!”
郗徽说不出话来,却眨了眨眼睛,用尽力气在兰英的手上捏了捏。
兰英笑了,一双眸子灿烂起来。
郗徽在兰英的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原来二人终于为人所救,兰英竟是比郗徽更先救活苏醒,兰英醒后几天郗徽却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郗徽身上之伤均是皮肉之伤,且较之兰英的翻肉见骨,轻上了不知多少,所请郎中都认定郗徽又并无伤及内腑,按常理甚至该比兰英醒得更早,后见郗徽一直昏沉,所请郎中均是摇头表示无法,更有郎中叫那兰英早作准备。郗徽昏睡中所听经声,却是兰英听了村中老人所说,便日日早晚念经许愿,权当是死马当了活马来医,听天由命罢了。
自郗徽醒后,二人的救命恩人斧子哥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都是村里的人来看,拿了鸡蛋、鱼等物,说是让二人好好补补身子。王姐和张嫂几乎每日都来,总给二人带来些自家栽的小果子和蒸好的糕饼点心,二人彼时昏睡时亦是她们帮忙照顾着。村里的妇人们见了二人总是“啧啧”的唏吁不已,不厌其烦的让二人讲述经历,二人自是隐去兰英杀人那段讲了,只说众女孩子们敲晕了贼人。众人听到二人的遭遇心惊肉跳的瞪着眼,嗑着瓜子的嘴半天也合不拢,丢了瓜子连连念佛,再三感慨兰英、郗徽的命大,说二人是有福气的人,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每每此时兰英和郗徽均相视而笑,心中亦是泛起暖意,这些人,都是好人,看样子,这个名为“乐安”的小村是个民风纯朴的村子呢。
那救命恩人斧子哥,是个粗实的汉子,话不多,只默默的尽自己所能的照顾着郗徽和兰英,真如哥哥一般。
“你们留下吧,我也没有半个亲人了,我把你们当亲人。”有一天,那个老实的汉子坚定的对二人说。
根本用不着商量,郗徽和兰英当即同意。兰英拉着郗徽就给斧子哥磕头,斧子哥慌忙把二人拉起,那憨实的样子让郗徽和兰英感到异常心安。有家了呢!
二人自此在这“乐安”小村安家落户,养蚕、纺线、种菜、饲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常的日子竟是如此活色生香,有滋有味!每日吃着刚蒸好的大馒头,更是无比满足。兰英常常会蒸馒头来吃,只因那时二人在那潦倒悲凄时最大的心愿便是吃馒头。郗徽看着手中热气腾腾新鲜出炉的大馒头,嘴角扬起一抹笑,如今,我们想什么时候吃大馒头便可以吃,生活多么美好!
有时闲了下来,郗徽坐在椅上看那天上流云,会想起娘亲所教的琴棋书画,仿若隔世;更多的时候却是想起深山密林中的茹毛饮血,更觉现下的生活才是实实在在的让人摸得着。跟着娘亲时,虽得了娘亲庇护,衣食无忧,又有那丫头婆子伺候,可娘亲从来都不快活,连笑亦是少得可怜,到是对着自己垂泪的时日极多,如今自己和兰英姐姐落户在乡野小村,这劳作的日子平淡无奇,却让自己觉得无比心安、平静。郗徽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郗徽坐在小板凳上,拿了扇子轻轻扇着炉火,那小炉子上放着的却是个药罐。待那药罐上不断冒出丝丝热气,郗徽这才拿了一旁湿布巾子揭开药罐盖子查看,郗徽拿了筷子挑了挑罐中草药,又见那药汁子乌黑,已是熬得够了,这才合了盖子,那湿布包了提手,把熬成的草药一一倒进碗中,这黑乎乎的药汁子竟是倒了满满一蓝边碗。
郗徽看着这满满一碗药,伸了筷子进去蘸了蘸,又把筷子放入嘴中,便是那筷子上沾得的一点儿药都是极苦,“莫不是这郎中光放黄莲!”郗徽咂了咂舌,连忙倒了口清水喝下。心中暗自叹气,郗徽端了那碗草药汁子,走出灶房。
“姐姐,该喝药了。”
兰英与王姐正坐在炕上纳着鞋底,见郗徽端得药进来,一脸的苦相。兰英侧了侧身子,拿了手上的鞋底伸到王姐面前:“王姐你看,我这针法对么,是不是这样连的?”
“对呀,没错。”
“可我还是不懂王姐说的绞边,要不王姐你再给我说说。”
郗徽“卟”地一笑,把碗举了放在兰英面前:“好姐姐,每回叫你吃药,你总要找借口逃了,昨日晚上,你绞好边的那双鞋底不是顶好么!王姐,我姐姐是在躲着不吃药呢!”
“我说呢,这么个聪明人儿,刚刚都给我看了做成的鞋底,怎么忽地问起我绞边的事了,原来是不肯吃药!”王姐说着点了点兰英额头:“也不怕羞。”
“这药可苦了!”兰英皱着眉头:“我当真喝怕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快喝了!”王姐说着端过一旁桔饼:“喝完了吃个甜桔饼就不苦了。”
“姐姐!”郗徽把碗又递了递。
“阿徽,我是真的不想喝了,没有用的。”
“谁说没用,姐姐的脚不是好了许多么!”
“治不好的,姐姐也粗通医理,这脚伤了筋骨,喝再多药也是没用。”
“姐姐!”郗徽叫着,眼圈却是红了。
“你也别说这丧气话,当姐姐的人怎能让妹妹这般操心。”王姐接了郗徽手上的碗,放到兰英嘴边:“快喝了,再不喝,人家阿徽可要哭了。”
兰英咬咬牙,终是端了碗,喝得下去。
“噢!”才刚一喝下,兰英已是吐了出来,兰英口中狂呕,除却那刚一入肚的药汁,便连所用饭食均悉数吐得出来。
“姐姐!”郗徽忙轻轻在兰英背后拍着:“怎地又吐了!”
兰英直把腹内物什吐得空了,这才缓过气来:“阿徽,真的不用再给我熬药了,已是喝了一个月的药,再喝也没有用了,这几日更是一喝便吐,我真是受不了这味了,再这么喝,怕是这脚没办法治好,连肠胃也要坏了。”
王姐忙下了炕,拿了扫帚去扫地上脏物。郗徽倒了水与兰英喝了,便接了王姐手上扫帚,也不说话,只默默打扫起来。
兰英见她这般神色,叹了口气:“我能不能治好,阿徽已是清楚了,那日大夫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便是日日喝这苦汁子不吐,这脚,也无法治得痊愈的,阿徽,我早已想得通了,我们能有命活得下来,过上了这安定的生活,便是最大的幸福,不过是伤了一只脚而已。”兰英说着下炕拉了郗徽双手,脸上却是笑容灿烂:“阿徽,姐姐不再乎这脚能不能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姐姐心里真的很开心,很满足!”
王姐听了这话亦是在一旁抹着眼泪:“可怜的丫头!”
兰英把额头轻轻抵了郗徽额头:“阿徽,不要为姐姐难过,你这样,姐姐才更是难过。”
此后,兰英只每日里敷一贴草药,到后来,草药也不用了。看着兰英微跛着前后的忙碌,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