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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兰英只每日里敷一贴草药,到后来,草药也不用了。看着兰英微跛着前后的忙碌,灿烂着一张笑脸,更是不时的开导着自己,郗徽便也慢慢放下心结,一切的阴霾业已远去!
☆、12、灼灼桃花之子归
日出日落,冬去春来,转眼间,竟又是一个夏了,郗徽兰英二人均叹,原来这种心安的日子过得如此之快。想起那时山中求生,人都说山中流光飞转,光阴易度,最是不知今夕何夕,可二人却觉那段山中日子每一日都是极长,一月却比一年更长一般,更是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难熬非常。哪像如今往往纺着纱、织着布,操持操持家中活计,眨眼一天也就过去了,待得天色将晚,二人在厨下灶间忙活,灶间柴火映得灶壁红红通通,在风箱的抽拉声中,饭菜香气袅袅升起,漫了一室,二人往往相视而笑,对二人而言,还有什么比得上每日能够吃上热饭热菜,喝上热汤热茶更让人心满意足呢!
那救了且收留郗徽兰英二人之人姓石名斧,村人都称其“斧子”,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二十岁头上却是没了爹娘。那时斧子家不比现下,爹娘均是病着卧床不起,便是屎尿都需斧子操持,家中更是家徒四壁,本有些田地,却也因了爹娘之病变卖得干净,斧子人品甚好,得了村中人心,是个有口碑的娃子,可那时家里实是穷得叮当作响,又有拖累,是以到得二十多岁都没有姑娘敢嫁给斧子,这么一直拖着,那斧子到现在都是孤身一人光棍一个。好在斧子勤快肯干,爹娘去后,没了负担,斧子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劳作,竟是被他赚得一些银钱,重又购回了一些田地,于年前更是翻新了家中房屋,把两间土屋,变成了三间瓦房。
家有田地,又有瓦屋,人还是个踏实肯做的,年纪虽是大些,却也不失是个好人家的人选,郗徽兰英二人在斧子家落户后,没少见着村人前来与斧子说亲。每每这时斧子便是一张微黑的脸红得起来,“吱吱唔唔”连话也说得不清了,到是郗徽兰英看得好笑,斧子见二人笑嘻嘻的模样,索性理也不理来人,总是寻了借口便出得门去。
那斧子家里虽有三间瓦屋,郗徽和兰英却是并未分开,二人都睡在一间房里。这夜,二人梳洗过后,兰英把桌上油灯剔得暗了些,以便省油。
兰英盘腿坐到床上,怔怔出神,似在想着什么,郗徽刚要问,就听得兰英低呼一声:“好像过几日我可以及笄呢!”兰英又问:“今日可是六月廿二?”
对呀,兰英今年十五了呢!郗徽屈指算了算时日,确是六月廿二,便点了点头:“姐姐难道是今日的生日么?呀!姐姐如何不早说,我定要给姐姐好好过个生日。”郗徽说着,就要下床,心里想着来去厨房看看,好歹置上几个小菜,为兰英煮上几颗带壳鸡蛋,让兰英剥了转运。
兰英却是拦了:“不是今日,是六月廿六。”兰英把玩着胸前的发辫:“唉!”的叹出一口气:“笄礼是行不成了。”
“为什么行不成笄礼?我为姐姐行笄呀!”
兰英笑着捏捏郗徽的鼻子:“你才多大呀!这笄礼可是得由母亲担任主人,即便没了母亲,也由家中长者担任!以前邻家一姐姐行笄礼时,我曾看过,仪程多着呢!”兰英虽是笑着,那眉角眼梢却很是羡慕的神情。
“我们姐妹如今相依,顾不上什个仪程了!”郗徽半跪起来,深深的对兰英一拜:“妹妹先行恭贺姐姐及笄成人!”
兰英把郗徽扶起:“你呀!”却忽地“呵呵”笑了起来:“长姐如母,等你及笄时,姐姐定为你行笄礼!”二人笑闹一番熄了油灯各自睡下,郗徽睁着眼想了一通,心中有了计较,也就合眼睡了。
郗徽起了个大早,洗漱之后,却把尘土掺了水涂在脸上。脸上涂上尘土,用以遮住原本的容颜,是自兰英清醒后,每日都为郗徽做的事,待得郗徽康复,兰英便让郗徽自己每日如此遮掩容色。兰英说,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给自己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郗徽见斧子业已起床,便央了斧子带自己去一趟镇上。斧子从来对郗徽兰英二人千依百顺,忙忙放了手中活什,点头答应。郗徽便跟兰英说一声自己让斧子哥带着去一趟镇上,兰英很是困惑,二人鲜少出门,更不说那镇上离村中再快也得半天路程,可转念一想,便是明白,郗徽见兰英脸上露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便笑:“姐姐可及笄了,做为妹妹,我是一定要为姐姐挑上一件礼物的。”
兰英见郗徽神态坚决,更知郗徽决定之事哪儿会轻意改动,便说一声:“我去给你拿钱。”郗徽连忙拦住:“我有钱。”
兰英大为惊讶:“你哪儿来的钱?”原来,那斧子真把二人当了家人,每月都会给些铜钱让二人零花,郗徽那份钱拿了转手便交给了兰英,说是让兰英管钱,自己要用时再从兰英那儿拿,可二人几乎没有花销,郗徽自是没有问兰英拿过一文钱。
郗徽淡淡一笑:“是之前你我还未认得时攒下来的,一直放在身上,这些时日,我们也没有花费,都没处可用呢。”郗徽一直把那串大娘扔在自己身上的卖身钱藏着未交给兰英,却是因了这钱对自己而言是个极大的污辱与悲哀。兰英哪儿知晓这些,见郗徽执意不让自己去拿钱,只得依了她。
到得镇上,郗徽为兰英选了一根雕着桃花的银簪作为礼物,没想到卖身钱如今却是派上了这个用场。郗徽摸挲着那桃花雕刻得异常精致的纹理,心里慢慢高兴起来,本是肮脏屈辱的卖身钱,却因了为兰英买这礼物而有了不同的意义,成了友谊与亲情的见证。买下那桃花簪后,身上只剩下一个铜板,郗徽把那个铜板另用线穿了,挂在身上。郗徽咬了咬牙,终是无法释怀,偶尔午夜梦回,仍会从梦中惊醒,想起被卖的那个晚上,自己被那员外夫人从后门拖出来的时候,更夫的梆子敲响了三下。那是一个三更天呐!握着仅剩的一个铜板,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有什么办法?不乖乖的跟着那人走,留在府中等待令人措手不及的死亡么和屈辱么?郗徽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明媚的阳光,如今,如今终于有家了!
六月廿六日早晨,郗徽早早起来,拉了兰英坐在凳上,为兰英轻轻的把头发盘起,插上发簪。
兰英手执着小镜,左右看着,用手抚着那桃花小簪,极是欢喜:“这竟是我的第一件银饰呢!”
郗徽听了更是开心不已,左右端详着兰英:“姐姐真是好看,珠圆玉润最是适合姐姐呢!”郗徽笑了起来,兰英经过这近一年的调理,业已恢复了以往的圆润,脸色更是红润健康。
兰英的笑温柔婉约,似乎因了这及笄,平添出少女的妩媚与缠绵。
斧子见兰英盘起了头发,问了缘故,竟转身往屋里跑去,不一会儿又从屋中冲出,急急跑出门去。郗徽与兰英面面相觑,郗徽看了看兰英,并无不妥:“这,斧子哥是怎么了?”
兰英哪里知道:“我看起来很吓人么?”
郗徽摇摇头,二人并不多想,随即喂鸡煮饭干起活来。
二人正自家务,却见得村中妇人三三两两有的捉鸡,有的提肉,走进院子。兰英郗徽二人迎上前去问了,竟是斧子哥请了众人来为兰英作笄。妇人们也不多言,如入了自己家中一般,杀鸡拨毛,切肉生灶,忙碌起来,反倒让郗徽兰英无事可做。
郗徽兰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得众人拿了鸡、鸭、鱼、肉,兰英便回屋拿钱要付,妇人们却说斧子早已是给了银钱,二人这才知晓原来那斧子冲进屋中竟是拿钱。兰英郗徽均是愣住,未曾想到那斧子哥竟能做到这般,心里极是感动。
等酒席置办起来,斧子哥已请来了村里年长德高的妇人,左右亲近邻里亦是一一来齐。乡中风俗比之城里又要不同,更因兰英外来,父母长者皆无,便从简行事,众人吃喝一番,为兰英庆祝。
“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
“兰英在么?”
郗徽抬头,李妈正往院内走。
“姐姐在厨房。”郗徽忙迎上去应了。
李妈牵了郗徽的手,拍了拍:“在喂鸡么,你喂你的,我找你姐姐说说话。”说了便朝里而去。
郗徽看了看李妈的背影,这李妈今日穿了件深蓝暗纹圆褂,下着黑色绣花罗裙,头上更是簪了一排时下开得正盛的茉莉花儿,很是精神利落的模样。郗徽记得这是李妈逢年过节或是有什么大日子时的穿着,今日不逢年节怎么就穿上了?
郗徽把最后一把谷糠洒了出去,看着那些母鸡撒了脚丫摆动着屁股左右啄食,更有一只母鸡极是凶悍,见得前头一只母鸡比自己跑得快些,便张了羽翅冲上前去相啄,硬是把那前头的母鸡啄得不敢再跑才算罢休。郗徽拿了扫帚赶得过去,却是忍不住“呵呵”笑起。有两只芦花母鸡竟是极为精乖,见挤不过其它母鸡便不再去抢,只围在郗徽脚边“咕咕咯咯”的叫。郗徽抬手拍了拍一只芦花,转身便去院中小菜地里剪了几把莴苣叶,拿了个小凳坐下。那些鸡们见了急急舍了谷糠,纷纷围住郗徽,郗徽盈盈而笑,把莴苣叶一一剪碎,洒给鸡吃。把鸡喂饱,郗徽才起身回屋。
姐姐和李妈竟不在堂前,厨房里也无人影,郗徽朝二人卧房走去,走进房门时,便见李妈坐在床边拉着兰英的手不断的笑。
李妈见着郗徽进来,忙招手让过去:“阿徽丫头快来!你姐姐大喜了!”
“喜从何来?”郗徽看了看兰英。兰英却低了头只抿着嘴儿笑,脸上红扑扑的如同擦上了胭脂。
“我是来给你姐姐说亲来了。”
郗徽怔了怔:“说亲?姐姐要嫁人了?”
“是呀,你将有个姐夫了。”李妈笑着。
“姐姐同意了么?”
兰英的脸像春风拂过般舒展:“是斧子哥。”
郗徽听兰英这般说话神情,便知兰英心里是愿意的。郗徽笑起来,上前握了兰英的手:“姐姐!真个儿恭喜了!”
兰英和斧子哥两人俱是父母不在了,说不上什么父母之命,那斧子哥早在与兰英这一年的相处中喜欢上了兰英,是以,不论多少人来说亲,均是躲了出去,后来更是请了村中长妇来与兰英说起此事,那斧子虽请了村人来说,但却是一再交待,若是兰英不允,自己亦是会如往常一般把兰英郗徽当了妹子看待,得知兰英允了,斧子整日里喜上眉梢,哪里会去管什么“庚贴”、“八字”之类。
兰英说她看中斧子哥的忠厚老实,在这村中嫁了人,自是真正的安家落户了。兰英那时握紧了郗徽的手:“我们姐妹俩可以真正的名正言顺,更加安心的在一起过日子。”兰英一脸的喜不自禁,那美好的日子便在眼前了!
李妈把兰英和郗徽接到自家,她权当是娘家了。
那日,喜娘用五色棉纱线为兰英绞着脸,开着面,郗徽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脑中闪过一幕幕场景,从萍水相逢到相依为命,二人一路走来,相互扶持相互依存,没有兰英,自己即便不是落入火炕也会病死山林!如今兰英有了自己的归宿,看着兰英静静的坐着,身上吉服红得热烈明艳,更是衬得兰英人比花娇,郗徽油然生出一股欣喜安然之情。
郗徽亲手为兰英插上桃花簪,兰英仰起脸看郗徽,眼中满满的盛着幸福与喜悦。
外头传来司鼓锣号吹吹打打的声音,炮仗也“噼哩叭啦“的响起。
“是大红花轿来了吧,我去看看。”喜娘兴冲冲的走了出去。
“姐姐!祝你幸福!”
“等你及笄,也在这村子嫁人,我们姐妹俩有个照应。依你这相貌虽然是委屈了,但女子,图个安稳才是正理。”兰英拉着郗徽的手。
郗徽笑着点头,把大红的喜帕轻轻为兰英盖上。
“吉时到,上轿!”
☆、13、灾年饥荒不逢时
日子一天天过去,安乐平稳,婚后的兰英梳着妇人髻,温雅可人。郗徽也早已改口把斧子哥叫成了“姐夫”。这姐夫叫下,斧子那激动喜悦之情溢了满张脸,张着嘴乐呵,更显憨态。姐夫从未与兰英吵过半句嘴,事事都以兰英的意思为主。斧子家中本有几个弟妹,便在斧子小时便均未能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