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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飞流直下几多尺
郗徽兰英在树上看着,均是暗自心惊。那前方横着的不正是一个瀑布么!
郗徽看了兰英一眼,兰英仍是一种凝望着前方的姿势,嘴唇轻咬,眉头微皱,看得出已然走神。郗徽暗自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身后,放眼是看不到头的密林,更不用说脚下无路,上头层层叠叠的树叶枝丫也已把阳光隔离在外,偶有一些光线透过重重阻拦来到林内,却只能映衬得林内愈发的阴森无尽。反观前方,豁阔开朗,阳光普照,怎明媚二字了得。郗徽想着,可那明媚之处,却又是极险之地,行路至此,端地是前有狼后有虎了,难道这便是陷入绝境么?
半晌,二人从树上下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动作。郗徽心里却是如同抽丝剥茧般细细思量,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林内,心里升起一种无论如何再也不敢走入林内的想法,那是一种不管不顾出自于骨子里的抗拒。如果进入了林子,自然又是不辩方向,便是跟着水流,即使是不管不顾一路闯去,还不是会走到瀑布口上,可若是绕行,怎生绕法,这山这么大,怕是会绕到另一座山头也未可知,那岂不是一直在这茫茫大山之中打着转转?并且十之八九定会跟断了这好不容易遇见的溪水,下山的希望何其渺茫!而自己,真的是再也经受不住那种打击与折磨,姐姐也怕是无法承受,刹时,二人死在密林中,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情。可如果我们继续跟着溪水而去,又怎么个走法?一个不当,我们是不是会粉身碎骨?
二人坐在水边的草丛里,均是念转如电,思前想后,久久无法言语。
“姐姐,如果要死,我们是不是早就死了?”郗徽忽地偏着头,幽幽的问着兰英。
兰英怔了怔,似在回忆二人这一路的艰辛,不由叹息出声,却是带了几分茫然,几分感伤:“是呀,可偏偏我们还好死不死的活着。”
“还记得那次一只老虎盯上了我们,我们竟像猴子似的在树上用藤蔓一棵树一棵树的荡得过去,最终还是脱离了险境。”
兰英一个寒颤,犹记得那头老虎瞪着圆圆碧眼,不紧不慢的在二人藏身的树下来回走着,间或仰了头看看二人,嘴角馋涎绵绵,将落不落。自己已是手脚发软,却仍紧紧的抓着树干,不敢放松丝毫,似乎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那老虎的獠牙狰狞,血盆大口,口中不时低低咆哮,更是用了爪子挠树,既是知道这树木高大粗壮,自己心里也是一阵阵心惊胆颤,要是落入这老虎口中,凭了这牲畜咀嚼自己的骨肉,当真惨极!自己与阿徽自是守在树上不敢下来,一心想等老虎离去之后再作打算,哪知那老虎竟极有耐心,整整守了二人一日一夜,那一夜二人均不敢睡,小心冀冀的在树上坐了,极黑的夜中老虎那一对眼睛幽光发亮。以往的每一个夜间自己都向往着灯光,偶有萤虫飞过,均是被自己和阿徽抓了笼在手上,当了灯火,虽照不得明,便看着那萤萤之光心中总是好过一些,可那一夜,树下那萤光却让自己提心提吊彻夜难安。自己与阿徽抱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如此僵持着熬到天亮,那老虎在树下半趴着,看样子是准备耗得下去。好在身上还有所蓄野果树根,二人填了肚子,迫不得已才用了那藤蔓逃生的法子。老虎自是不甘放走守了一日的猎物,一路追来,二人在树上借着藤蔓而逃,其间稍有差池,掉落下去,便必定无幸。兰英此时思及都觉心悸,终是长长叹出一口气:“我以为那天一定会死,被老虎活生生的咬死。”
“可我们还是活了下来!”郗徽看着兰英:“我们几番遇险,可均能逃脱,是不是老天爷在看着我们,不想让我们死?”
“或许是呢。”兰英抬起头似是看着虚无的老天。
郗徽也不再说话,倒身躺下,换了个最为舒适的姿势。
良久,兰英看向郗徽,见郗徽正枕了双手仰面躺着,一只脚却架在另一只脚上,晃晃荡荡很是悠哉的模样,不由笑骂:“一个女孩子家家,这么没样子!”
郗徽更是悠悠然地晃得两下:“这都成野人了,还谈什么样子,才不讲究那许多呢。”
兰英笑着摇摇头:“你刚开始时可不是这样儿。”
“那我刚开始是哪个样?”
“刚见着你时,人虽小却觉着是个端庄稳重的,现下怎地到像个大大咧咧的街头小子了!”
“能当街头小子也不错。”
“也是。”兰英道得一声,声音却是暗了下来。
郗徽看了兰英吐了吐舌头,“嘻嘻”而笑:“姐姐想清了没有?”
兰英闻言正了脸色,只盯着郗徽:“你说怎么走?”
“水里。”
“也不怕摔死。”
“死在水里干净。”郗徽坐起身来,咬牙切齿的蹦出这几个字,神色肃然。
兰英倒是笑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咬牙切齿的。”
“人话!”
“好!”兰英亦是咬了咬牙:“那就走吧,死水里,是干净!”
没有过多的解释便决定继续顺溪而下,二人心中雪亮,自是盼着能够以这最为快捷的方式离下山近一步,可心中何尝不是隐隐藏了早死早超生的念头。山中凄苦,提心吊胆,这二人均是早已尝得够了,时至白露,虽是九月天气,但山中却是比外间更要凉上几分的,再过些时日,到了秋分,节气便是全然不同了,若还是走不出山,光那份寒凉二人就是抗不得的,便是勉强撑到冬天,二人衣衫单薄,还能撑得下去么!说开来,不过一个早死晚死而已,此关节二人如何不能想得明白。作出了这个决定后,二人灵台清明,心中均是感觉异常的轻松,坦对生死,竟还生出几分豪气来。
翻开一块又一块的石头,郗徽不断的在水底摸索着。这些天来,附近溪流中的贝壳、螃蟹、小石虾之类的能摸得到捉得着的东西都被郗徽给搜罗遍了。
抱着一堆的石螺,郗徽笑意盎然。想着今日便要顺流而下,即便下头是深渊又如何,如果会死,便在今日,也算是一种解脱了。郗徽昂首看天,溪流上方的天空并未被树遮挡,上头一方天空明净蔚蓝,几片流云小巧可爱,像是躺在了那一片蔚蓝之上,极是悠哉闲适。郗徽嘴角笑意更深,若是不幸,便化了那天上流云,晴时卧看沧海桑田,风动便随处飘泊,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又有何不可。
兰英还在搓着树藤,郗徽把包着石螺的包袱摊平,仅剩的几个野果也摆在一起:“姐姐,歇歇手,咱们开饭了!”
“摸到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高兴!”兰英停下手中的活。
“好吃的到是没有,都是些石螺,不管好不好吃,今日我们都要好好吃饱这一顿。”郗徽说话间,手下已经开始熟练的砸开石螺。
“那你还这么开心,还以为你摸到什么宝贝呢。”兰英走至郗徽身旁,捡了块石头也砸起石螺。
郗徽抿嘴而笑:“就是觉着今日特别放松,老想笑。”
兰英如何不是一样,心里有些许紧张些许兴奋,更是有着死生置之度外全然不顾定要一拼的执着。兰英也笑了,手下用力,一个石螺生生被砸得粉碎:“如果不成,我们就会像这样。”兰英指了指地上。
地上是二人砸开的螺丝碎壳,有的因为用力过猛,被砸得稀烂,白白黑黑黄黄的螺丝残渣混迹其中,当真是粉身碎骨,混作一团。
“哈哈哈!”郗徽看了却是大笑起来,直至笑出了眼泪,郗徽伸手把那一堆残渣往水中一抹,浇了几下水把石上残渣冲得干净:“那又何妨!”
郗徽拿了野果递给兰英:“姐姐,我们把这些全部都吃掉!”这或许就是我们最后一餐了,留了也是没用,但这话郗徽含在嘴里没说。
兰英也笑,大口大口的咬着野果,仿佛吃到嘴中的不是满口的酸涩,而是仙果甜浆一般。平日里二人如何都是会最少留下几个野果以当存粮,备着第二日若是找不着食物时充饥,郗徽此时把东西全部拿出,兰英如何不知她心意,便挑了个最大的果子递给郗徽:“如有来世,我们还当姐妹如何?”
郗徽摇头:“佛曰:今世我们的姐妹缘分还未尽,先把今世过了再说!”
“佛什么时候跟你曰了,我怎么就不知道?”
“佛天天在曰。”
“你这个坏丫头!有这么吓姐姐的么!”兰英蹿上前去,竟是一把把郗徽的头按在水中。
溪水往郗徽的鼻中耳里灌着,郗徽一动也不动半点反抗都无,让自己静静的被溪水夺去呼吸,兰英的手也始终紧紧的压在郗徽头上,不松动分毫。
终于,郗徽再也无法忍受那压抑的窒闷,轻轻一动。
兰英立即松开手,忙把郗徽扶起。
二人相视而笑。
“嗯,有进步了,能在水中闷这么久。”兰英擦拭着郗徽脸上的水:“就剩下划水了,这溪水终是太浅。下面怕是水潭,你的水性还是差了些。”
郗徽笑着:“没事,反正手脚怎么划动我早已熟悉,也练了那许久,我们做了这么多准备,总不会白做。”
二人默默吃着东西,眼下却是生离死别之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赌了二人运道,却更是赌了二人性命,如此豪赌,若说是少年人的心性,二人却又实是深思熟虑不得已而为之。郗徽兰英此时心中又是反复思量,双双抬头,望见对方眼中仍是坚毅,对视着了然一笑。
拿起搓好的两条绳索,尽量找了离瀑布边最近的一棵树,二人把绳子一端牢牢绑在树上,剩下的一圈圈在手中卷了个大圈儿,圈到末端,便紧紧的缚在自己的腰间。
水流声“哗哗”作响,盯着久了,竟让人头晕目炫,郗徽忙闭了闭眼。把脚轻轻的探入水中,那石头早已是被溪水常年的冲洗打磨得光滑非常,却哪里能站得稳脚,水流得如此之快,半点都不遑多让。
“够长么?要不要我们再等几天?把绳子再接长一点?”郗徽偏着头问兰英。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兰英咬了咬唇,一步步下水:“天气越来越冷,再不走,我们不饿死也得冻死。”
郗徽“呵呵”的傻笑:“到也是。”
“笑得那么难看。”兰英停了脚步,也歪着头看郗徽:“你怕了。”
郗徽做了个丑怪的鬼脸:“怕有用么!”郗徽抓住兰英的手:“姐姐,如有来生,我们再做姐妹!”
兰英的眸中泛起了泪光,紧了紧郗徽的手:“好!”
紧拉着手中的绳索,二人对视一眼,向前走去,走向那不可测的悬崖与命运。
郗徽全神贯注,脑中更是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论如何,一定得抓紧了绳子,绳子要一点一点的放,切忌一时大意全然松手。这些早已是和兰英设想了无数次的应对方法。可事到临头,哪儿有想像中的那么简单,二人跌跌滑滑,一步步朝了瀑布走去,终于临近瀑布。
瀑布边上更是冲力极大,滑不留脚,二人身子如何控制得住,早已犹如风中落叶,被水流冲下,着不了半点力。虽是做了无数的心理准备但仍是遏制不了心中的恐惧,郗徽尖叫出声,此时唯一能做的只是死死拽住盘在手中的绳子。耳边亦是听得一声尖叫,却是尽数被水流淹去,郗徽只觉被水流冲得呼吸都难,手上更是被绳子勒得生痛生痛,眼睛也被水冲得睁不开,索性便闭了双眼,半呼半吸间一点一点把绳子一圈圈放开。感觉身体数次的擦过、撞上岩石,刺痛不止,郗徽尽力的向后仰着头,争取些许呼吸的机会,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兰英在何处,一瞬间脚上似是踩在了石上,郗徽还不及踩稳,却极快的往下一滑,一脉水流兜头兜脸冲下。
☆、10、不遣生前有别离
郗徽此时力道已弱,再加上迎面被水一冲,本就是勉力支撑,现下如何再坚持得住,手一松,那也不知还有几圈的绳子得以解放,直直往下而去。郗徽兀自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腰间一紧,身子随了那绳子弹跳晃荡几下,却也因了绳子绷住,止住了那下坠之势。
郗徽正是头晕目炫之际,感觉肺腑之间麻椒火辣,直似欲炸裂开来,哪里还顾得上摒住呼吸,只是喘气不休。郗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