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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全面地、深入地了解龙小羽,了解龙小羽和祝四萍之间发生的一切事情,他要把检察院提出的全部证据一一推敲,他要从无罪的立场,全面质疑这个表面上无懈可击的指控!
当天晚上,韩丁便着手开始了无罪辩护的准备工作,那就是:与罗晶晶进行了几乎一夜的长谈。他要罗晶晶告诉他有关龙小羽的各种情况,包括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是怎么好上的,在龙小羽潜逃将近一年之后,他们又是怎么在北京相逢的。韩丁对罗晶晶说:所有这些问题已经不是你们之间的个人隐私,而是我作为龙小羽的辩护人必须了解掌握的情节,关于这些情节我必须得到如实的陈述,任何有意无意的隐瞒和对事实的任何一点更改涂抹,都将导致辩护的歧路和最终的失败。
那天晚上他们一直谈到深夜,又一直谈到天明。罗晶晶用时断时续的叙述和时断时续的眼泪,回顾了她与龙小羽的那段美丽爱情。这爱情的美丽当然包含了他们后来的分离,那个分离对他们来说,曾经是一个明确的永别。在他们分离的一年中,潜藏于彼此内心的任何期待都经历了彻底的幻灭,而他们一年后在北京的重逢,又是那样不可思议。这种爱情是韩丁确实不曾拥有的。和龙小羽相比,韩丁与罗晶晶的爱情,他原来一直自以为浪漫无比、曲折无比的爱情,立刻显得柴米油盐,平淡无奇了。
天亮时韩丁和罗晶晶筋疲力尽地走出这家河边的旅店。韩丁本来计划在绍兴的这次调查结束之后,要带罗晶晶到王羲之的兰亭和陆游的沈园好好地玩玩儿的。他一直觉得罗晶晶天生丽质,只是缺了点文化。而游览这些文化古迹,听听讲解,看看介绍,增长知识,培养情趣,对罗晶晶来说,绝对是一种有益的熏陶。对韩丁的这个计划,罗晶晶也是同意的,绍兴的每一个历史的遗迹,每一个现实的即景,她似乎都愿意驻足瞻仰和细心揣摩,都有一份特殊的兴趣。但是在彻夜交谈之后的这个清晨,他们走出旅店,走在晨雾将散的岸边,谁也没再提起这些计划中的行程。他们步行着,穿出一条旧式的小巷,走到大街上,搭上了前往火车站的公共汽车。
十六
罗晶晶认识龙小羽,是因为一次车祸。
那时罗晶晶刚刚拿到了汽车的驾驶执照,说拿到,是因为这执照并不是她自己考来的,而是托王主任走关系办来的。而且,这事是瞒着她爸爸的。罗保春对这个宝贝女儿百般娇惯,干什么都由着她,却偏偏不准她学开车。不准她开车也是一种娇惯,既然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当然不放心她一个人驾着车满大街地闯。
所以,罗晶晶开车是偷着学的,偷着学还能学得好么。她爸爸去上海出差的时候她开着一辆本田车出去练手,刚开出市区就在一个拐弯的路口刮了一个骑车带人的年轻人。那小伙子骑车的技术大概和罗晶晶开车的技术差不多,车子后面又带着个俏姑娘,一见有汽车过来就摇摇晃晃。罗晶晶见他们在前边摇晃,心里先就慌了,手忙脚乱地把车头拐过路口,车尾不知怎么就碰上了那辆破烂得扔了也没人捡的自行车。骑车的小伙子和被他驮着的姑娘一齐摔在路边了,罗晶晶从反光镜里看到后面自行车摔倒的情形,还没来得及搞清怎么回事,就听到前边后边都有人高声叫喊:
“撞人啦!撞人啦!停车!”
最近的声音来自前方,前方路边有个小饭馆,几个在小饭馆门口吃饭的男人跑过来,拦住汽车。罗晶晶被这阵势吓坏了。她面色发白地下了车,看着躺在路边的那一男一女,手足无措,她紧张得连句问候伤情的话都忘了说。
倒是那几个吃饭的男人,有的跑去关心被撞人的伤情,有的张罗着要打电话去喊交警,还有人怕罗晶晶肇事逃逸,索性把车门打开拔了钥匙。被撞伤的小伙子这时从地上被人搀了起来,还一瘸一拐试着走了几步,女的还躺在地上起不来。有人在路口拦住了一辆过路的军车,把那女的抬上去送医院了,另有人扶着那男的要和罗晶晶去交警队理论。罗晶晶也不知道交警队在哪儿,她差点哭出声来。她眼睛红红地问:“我的车钥匙呢?”拿了她车钥匙的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把车钥匙还给了她,同时做了调解人的角色,说:“这样吧,你们要去交警队,就去交警队,要是想私了,就在这里你们自己商量商量,能商量得通,双方都省事。”他问被撞的男孩:“那女的是你什么人?”男孩说:“是我女朋友。”他又问:“你能代表她吧?”男孩说:“能代表。”这调解人于是说:“那你说个数吧,去交警队也不过是让她赔你点钱,你说个数,她要是肯,你们都省得往交警队跑了。你也好抓紧时间到医院看看你女朋友去。”
男孩犹豫了一下,开口要价:“我女朋友,也不知道伤到哪里了,也不知道去医院要花多少钱,你先给两万吧。”
罗晶晶吓了一跳:两万?但她没敢拒绝,她没经历过这种事,她也不知道出多少钱才算合理,碰上这种事拿什么价格才能摆平。最后还是那位三十多岁的调解人替她还了个价:
“两万,这数倒是不大,可你看这个女孩子也不是成心撞你,你这数还能不能商量?”
男孩不说话。
调解人说:“一万,怎么样?”
男孩说:“一万五,少一分就上交警队吧。”
那位调解人把目光移向罗晶晶,等她的表态。罗晶晶说:“我先给我爸单位打个电话。”她当时想打电话给王主任,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场面了。
调解人说:“人家还得赶到医院去,不能等。你行就行,不行就上交警队吧,我也不管了。”停了一下,又好言相劝,“到了交警队,起码也不止这个数。医药费你得付吧,营养费你得付吧,人家养伤的误工费你得付吧。那女的要是伤得重,住在医院里不出来了,你这钱就得源源不断往那个无底洞里扔,流水一样的。再说,一进交警队你的驾驶证弄不好就得让警察吊销了,你再考个证儿起码又要花几千……所以,上交警队你肯定是不合算,你想好了,要去就去……”
调解人的腔调不太好,有点流氓气,但他说的道理蛮是那么回事的,把罗晶晶说动了,终于表了态,她说:“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我得回去取。”
调解人说:“那行,让他跟你去。”
他又转脸问那个男孩:“你自己去,还是让我跟你一起去?”
男孩马上说:“麻烦大哥陪我去一趟吧,我必有重谢。”
于是他们两人一起上了罗晶晶的车。罗晶晶把他们拉到了自己的住处。她从住处拿了两千块钱交给了被撞的男孩,又写了一张一万三千元的欠条,欠条是由那个调解人一字一句地口述,罗晶晶一笔一画地写好的:“兹有肇事人罗晶晶开车撞伤龙小羽(二人),自愿赔偿人民币一万五千元整,已付两千元,欠一万三千元三日内一笔还清。如不还加倍处罚。”肇事的“肇”字罗晶晶一时忘了怎么写,问那调解人,调解人拿过笔比画了几下,写得也不对。还是“被撞人”龙小羽接了笔,在欠条的背面熟练地写下了一个端正的“肇”宇,字迹煞是好看。
写好欠条,连同罗晶晶的驾驶证、身份证,都当作抵押品,给了调解人,调解人又给了被撞的男孩。
两个男的走了。罗晶晶这才打电话给王主任,向他哭诉自己的遭遇,她向王主任求助,第一,想办法搞一万三千块钱来;第二,这事千万别让她爸爸知道。
罗晶晶不想让她爸爸知道,是怕她爸爸知道她开车会发脾气,并且会彻底禁止她开车。其实,经过了这场惊吓,她爸爸就是同意她开车她也不敢开了。后来她真的很少动车,韩丁和罗晶晶共同生活了半年多,压根都不知道罗晶晶以前开过车。
不让罗晶晶的父亲知道这场祸是容易的,但在这个前提下三天以内搞到一万三千块钱却让王主任犯了难。这钱他不跟她爸爸要跟谁要去?王主任和罗晶晶商议再三,谋划再四,最后决定由他替罗晶晶编一个谎话,并且由他亲自打电话给远在上海的罗保春,说罗晶晶所在的模特公司要给模特们添置服装,需要模特每人交一万三千块钱押金。罗保春果然上当,同意王主任先从公司财务上领取一万三千元现钞,在第二天上午就交到了罗晶晶的手上。罗晶晶拿了钱,心情好转,安然等着被她撞伤的人前来取钱,好把这件倒霉事圆满解决。
向那个被撞的男孩付清赔偿费的期限是三天,罗晶晶以为他们会在第三天的头上找上门来,没想到在她拿到钱的当天晚上,她就提前见到了他们。
天下太小,平岭更小。这天晚上罗晶晶去平岭最大的嘉佳超市买饮料,在交款时看到旁边的收银台上有人争吵。她歪过头去看,很快明白原来是一个女孩拿了一瓶洗头液没有交钱,在通过出口时被仪器查获。几名超市的警卫赶过来,拦住那女孩大声训斥。那女孩从口音上听显然不是本地人,坚称是无意中忘了交钱,警卫让她交钱,她又拿不出。罗晶晶先是觉得好奇,继而看那女孩有点面熟,最后,她看到一个男孩从超市里面赶过来,帮女孩说话,并且掏遍身上的每一只口袋,想替她交钱。罗晶晶这才认出他们来,他们就是被她昨天开车撞伤的那一对男孩女孩。
男孩翻遍全身,只翻出了二十几块钱,但那瓶洗发液要三十八块钱,而且,警卫们还要罚款,数额是货款的两倍。拿不出钱就要把人带走,或者交公安机关以小偷论处,或者叫亲朋好友单位领导带钱来领人。正在警卫们拉拉扯扯要把这对年轻人带走的时候,罗晶晶站出来了。
她问警卫:“对不起,他们怎么了?我是他们的朋友,要罚多少钱我来交。”
她替他们交了钱,不但交了两倍的罚款,而且,还买下了那瓶洗头液。其实摆平这件事一共也就一百多块钱,对罗晶晶来说不算什么。
警卫们松了手,然后斜着眼睛看罗晶晶和那两个“贼”一起走出超市大门。在超市门口,罗晶晶把那瓶洗发液塞在那个外地女孩的手上,说道:“再见。”
女孩先是一愣,随即把洗头液推回来,说:“我不要。”
那女孩眉眼挺秀气,气质有点土,能看出是小地方来的人。她拒绝罗晶晶的馈赠是因为不好意思,但动作和口气显得极没礼貌,反倒弄得罗晶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不无尴尬地把那瓶洗发液又递向那位男孩,说:“那给你吧,我不用这个牌子的洗发水。”
男孩表现得礼貌多了,红着脸接过洗发液,并且说了谢谢,并且还说了其他客套的话,他说:“算我们欠你的吧,以后还你。”
罗晶晶一笑,说:“我还欠你们的呢。”她又说,“你们没事了吗?我还担心你们的伤呢,没事了就好!”
男孩没说话。女孩随口说了句:“啊,没事了……”继而马上反应过来,连忙更正,“怎么没事啊,医院说我的脑子可能摔坏了,还要彻底检查呢。我大腿也肿了,不信你看。”她在自己的裤子上比画着,“我原来大腿没这么粗,要是真检查出骨头有什么毛病来,我们还得找你呢。”
罗晶晶已经好转的心情让这乡下女孩一说又变得坏起来,她转脸对男孩说:“钱我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晚了,你明天可以到我家来拿。”
男孩比女孩懂事多了,表情上带了足够的礼貌和客气,说:“啊,谢谢你,谢谢你了。”
他说完,拉了女孩一把:“咱们走吧。”他对罗晶晶说了再见,然后拉着女孩快步走了。女孩先是快步走,继而又做出一瘸一拐的样子,罗晶晶也知道那是做给她看的。她想,不管怎么说,她的伤不重,那就好。
第二天罗晶晶没有出门,因为约好了今天交钱的。她把王主任也叫来了,怕对方万一再提什么要求,她一个人应付不了。上午九点钟那男孩果然来了,在外面按门铃,王主任开门把他放进来。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是一个人来的,没带女孩也没带调解人。虽是冤家对头,但罗晶晶对这男孩不知怎么竟然有点好感。那男孩不仅长得很顺眼,而且,也挺有修养的。罗晶晶把他让到客厅里坐下,还为他开了瓶冰冻的果茶,然后,她站在壁炉的边上,事情则由王主任代她出面交涉。
王主任四十岁的人了,社会经验很丰富,面对这种二十来岁的半大小伙子,一脸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模样。他和那男孩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问:“你来取钱呀,你怎么称呼?”
男孩说:“我叫龙小羽。”
王主任又问:“你不是本地人吧?你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