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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坐镇广陵江以南的剑州一带,掣肘压制燕敕王的南疆兵马,以防赵炳顺势北上。现在王铜山暴毙,不但朝廷西线少了一员冲锋陷阵的无双猛将,对广陵战局影响极大,而且对吴重轩未来在朝廷的布局也是影响深远,吴重轩如何能够不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个年轻藩王剥皮抽筋?
吴重轩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双目圆瞪,面容狰狞。哪怕此时此刻亲眼见到王铜山的脑袋,吴重轩仍是难免有些恍惚,凭借军功和兵权在南疆无法无法的王铜山,那个一人一戟就能挑翻整座蛮夷部落的猛将,就这么死了?说实话,不但吴重轩打心底不喜欢此人,恐怕连燕敕王赵炳和纳兰右慈都不喜王铜山,更不要说曾经亲自刺杀过王铜山的世子赵铸。但是这个世道就是如此现实,不管王铜山如何暴虐残忍,但此人带兵打仗的本事没有半点水分,南疆蛮夷诸部极难驯服,经常反复,今日归顺明日造反就像喝茶吃饭,唯有王铜山这尊杀神在蛮夷中威望最高,以至于每逢蛮夷叛乱,只要树起王铜山那杆将旗,可谓望风而降,以至于早年闹出一个天大笑话,有位平叛将军特意花了二十万两银子派人跟王铜山借用了旗帜,去那穷山恶水平叛。燕敕王赵炳因此不得不把王铜山调入北疆,故而南疆官场无不将桀骜难驯的王铜山视为离阳的徐骁。
人死了,事已至此,吴重轩叹息一声,弯腰搀扶起那名对王铜山忠心耿耿的步军校尉,宽慰道:“司徒校尉,本将必会为王将军报仇雪恨,哪怕冒着被朝廷申斥贬官的风险,也要抽调出五千步骑截杀徐凤年!”
那名手捧头颅满身鲜血的校尉沉声道:“恳请大将军让卑职担任马前卒!”
其余几名王铜山军中心腹校尉也都一并抱拳请命道:“恳请大将军让属下报仇雪恨!”
吴重轩面无表情,心思急转。眼前这些校尉和他们麾下兵马,总计万余,都是王铜山从南疆带到北疆的嫡系,王铜山嗜杀不假,但是孤家寡人的王铜山向来不贪财,所有赏赐都愿意千金散尽,尤其是军功上报燕敕王,从不克扣半点,甚至许多王铜山亲手斩杀敌酋的战功,也一并让给部将,所以在王铜山手下打仗,升官发财远比在别部要快。寻常武将用人,用狗不用狼,除非自身便是猛虎,否则就要担心自身不保,王铜山凶名赫赫,所以手底下多豺狼骁将。吴重轩其实一直很留心这拨能征善战的校尉,原本想着王铜山一死,群龙无首,就该顺水推舟跟随他征南大将军搏杀出个前程了,但是现在看来,未必能为他所用啊。
吴重轩拍了拍那名步军校尉的肩膀,马鞭指了指老杜山前线,“诸位只要攻下老杜山,广陵道境内任意你们驰骋,不但如此,只要有徐凤年的行踪消息,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各位,而且唐河李春郁两部的骑军,也会尽力配合你们阻截徐凤年。”
吴重轩瞥了眼王铜山的头颅,“至于王将军,等到你们攻破老杜山,我会跟朝廷上奏,只说你们主将战死于老杜山,必定跟朝廷讨要一个追封侯爵的恩赐。”
那拨校尉纷纷领命谢恩。
吴重轩率军离去的时候,回望了一眼那座军营,然后对身边亲军统领淡然道:“传一封密令给李春郁,等到老杜山告捷庆功之时,让他率军夜袭,司徒玉山在内的几名实权校尉,一个不留。至于之后他能笼络多少兵马,就看他自己的本事,同时告诉李春郁,如果他行事不力,王铜山旧部出现任何哗变,就换由唐河来收编。”
那名亲军统领带着一队精骑火速离去,这时候吴重轩故意放缓马速,等到一名斥候模样的轻甲青年接近,这才开口问道:“元公子,在你看来,假设发现行踪,我军需要出动多少人才留得住杀死王铜山之人?”
被吴重轩称为元公子而不是军中官职的年轻人,也没有丝毫其他校尉面对吴重轩时的局促敬畏,坦然道:“吴尚书不是开玩笑?而是很认真询问这个问题吗?”
两名吴大将军的高手扈从都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恼火神色,他们对于这个来历不明中途投军的元姓年轻人早就不顺眼了,手无寸功,但是架子极大,每次大将军和和气气主动与其说话,也是这副要死不活的神情。
吴重轩倒是一点都不生气,认真点头道:“不开玩笑。”
暂时担任游骑斥候的年轻人笑了笑,“三五千人未必够,一万精锐骑军还差不多。”
吴重轩嗯了一声,然后疑惑道:“不是说那李淳罡重返陆地神仙境界后,在广陵江畔也不过是一剑破甲两千六吗?难道说当代武评四大宗师,已经远比甲子前的那几位顶尖宗师要战力暴涨了?竟然需要万人围杀才能建功?”
但是年轻人言语中讥讽意思颇重:“有些事情不是这么算的,且不说李淳罡的真实战力有多高,历数那些战死沙场的武道宗师,无一不是死战不退的‘蠢货’,比如那个被徐家铁骑踩成肉泥的西蜀剑皇。在这之前,吴家九剑大破北莽万骑,其实也是给追杀堵截得实在无路可退了,才不得不孤注一掷。王铜山在南疆号称无敌手,无非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罢了,靠着一身天生蛮力和金刚体魄,自然能够耗死所有天象境界以下的高手,程白霜嵇六安确实拿他无可奈何,可是只要往北走,比如换成邓太阿来试试看?我估计就是那位桃花剑神一两剑的事情而已,说句难听的,哪怕是我与王铜山对敌,五十招内他占上风,但是百招后王铜山必死无疑。”
此话一出,征南大将军还算镇定,两名眼高于顶颇为自负的高手扈从都脸色大变。
年轻人淡然道:“南疆?那里有个屁的江湖。天高地阔,可不是一口小井的风光。”
这个曾经在东海武帝城默默打潮两年的年轻人,如今已经由江改姓元,望向远方,“不妨实话实说,到了徐凤年那个境界,只要他想走,除非是曹长卿邓太阿拓拔菩萨这三人,否则谁都拦不住,更追不上。所以我先前所谓的万骑围杀,其实是废话。”
吴重轩没来由感慨了一句,“江湖高过庙堂,不是什么舒心事啊。”
年轻人破天荒附和道:“总有一天,我们所站之地,无仙也无侠,江湖蛟龙尽为池中鲤。”
……
西楚皇城西北角有座湖,湖不大,但名气不小,名称更是有趣,就叫“江湖”,缘于据说小湖深不见底,水源与京城外那条广陵大江相通。
有名素雅宫装的年轻女子坐在湖畔水榭中,四周无人,万籁寂静。
大概是被约束惯了,好不容易逃得清闲,她就那么脱了靴子盘腿而坐,她没有欣赏初春时分的旖旎湖景,而是身体前倾弯腰低着头,在她眼前整齐叠放有一摞摞铜钱,不同面值,不同大小,不同新旧,不同高度。
她痴痴看着那些铜钱,神游万里。
她想起了很多旧事旧物,比如那栋破败不堪的小茅屋,比如那块很小却很绿的菜园子。比如当年她背着沉重如山的书箱,一步步登山,那时候她只觉得搬书如搬山。又比如之后读书赚钱,每个字都是钱的感觉,就要好很多了。
西楚现在的朝堂,虽然比起以往冷清了许多,但是当她每天坐在那张椅子上的时候,就会发现最早那些还算纯澈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阴沉气息,就像一段段朽木。她是很后面才得知,朝堂上已经换了好几拨人好几拨新鲜面孔,不断有世家弟子涌入其中,于是父子同处朝堂,甚至是三世同为黄紫公卿都开始出现。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她坐在那里,大殿内经常吵架,文人和武人吵,文人和文人吵,依附在文人羽翼下的武人也会和武人吵,几乎所有人都像是在为国尽忠,每个人的说法都正大光明,所以每个人都显得是那么慷慨激昂,都没有错。
她不懂。
老太师孙希济越来越老了,最近几次上朝甚至不得不坐在那条御赐的椅子上。
而大殿内身穿武臣官袍的人也越来越少,陆陆续续赶赴战场,陆陆续续又有很多人战死、追封、美谥。
她还是不懂为什么那些人,愿意死得那般毅然决然。就像她不懂为什么自己第一次坐上那张椅子的时候,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哭得是那么伤心、欣慰和感激。
很多事情她都不懂,但是棋待诏叔叔说她只要每天坐在那里就够了。
她觉得这件事情,她能够做到,而且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好。
今天她坐在这里,云淡风轻。
此时,皇宫天空上方,有一群黄雀飞快掠过。
不知为何,一只黄雀瞬间坠落,啪嗒一声轻轻摔在一座殿阁的屋脊上,鲜血淋漓。
与此同时,她身边那座“江湖”的一处湖面,分明并无物体出现在水面,但偏偏溅起了一串极其纤细的水柱,然后很快归于平静。
在最近半个月,宫内宦官和宫女们时不时都会发现路上会有一两只飞鸟的尸体,有些是如有箭矢贯穿身体,有些是被利器割断了翅膀,更多是直接摔成一滩血肉模糊。
更奇怪的是他们的皇帝陛下,在这个半个月很多时候都待在湖畔静坐发呆,一开始会有精锐御林军在远处守卫,但是很快所有人都莫名其妙感到了一股冷意,起先误以为是倒春寒的缘故,但是每当宫门夜禁后他们离去,每当远离那座小湖,明明已是没有日头的夜幕,本该感到愈发寒冷才对,却反而觉得温暖许多。久而久之,那座不论风大风小始终水平如镜的小湖,就显得格外古怪,尤其是整座京城都开始传出无数鸟雀坠落的传闻,开始有歌谣传遍大街小巷,说这是女子当国的祸害,更有居心叵测的怪谈在那里含沙射影,说当今皇帝陛下其实是深山走出的野狐精,活了千年,不过是披着人皮而已。最让老一辈西楚遗民感到悲愤的,则是那个在市井中言之凿凿的说法,说女帝姜姒其实是曹长卿随便找到的路边孤女,只是为了满足曹长卿担任帝师的私心,才扶植起来的傀儡。
一行三人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躬身引领下,来到水榭外。
三人都姓宋,宋氏三代,宋文凤,宋庆善,宋茂林。
宋文凤与老太师孙希济还有前朝国师李密,都算是一个辈分的老人,如今执掌大楚门下省,宋庆善是当今礼部尚书,父子两人都算是当今大楚文坛的领袖,与之前独霸离阳王朝文坛的宋家两夫子极为相似。至于宋茂林,就更是声名远播,尤其是当“北徐南宋”“徐姿宋章”这两个简单上口的说法,如春风一般传遍大江南北,让宋茂林一时间有种“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气象,因此在去年庙堂上才会有撮合宋家玉树跟皇帝陛下的婚事,连一开始不太热衷此事的老太师孙希济,最后口风也有所松动,曾经亲自劝说在广陵江主持水师军务的曹长卿。
大宦官正要出声禀报,宋文凤笑着摇了摇手,眼神示意儿子孙子都留在台阶下,独自拾阶而上,站在两侧杨柳依依的水榭中,竟然没有半点行礼的意思,不是宋文凤老眼昏花,而是老人明白一个道理,跪着跟人做生意是赚不到银子的,这个道理,在二十年前宋文凤并不知道。
宋文凤轻声开口道:“陛下,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个姿容绝美的年轻女子无动于衷。
宋文凤不得不承认,这名女子即便不论身份,仅凭她的相貌,也确实值得自家嫡长孙为之神魂颠倒。就连清心寡欲很多年的老人自己,也有些“悔恨早生五十年”的小心思。
老人皱了皱眉头,微微加重嗓音道:“陛下,恕老臣直言,如今大势已经不在我大楚,姜氏国祚若想长存,就不得不借助外力……”
当她转过头,将视线从那些稀奇古怪的铜钱上转移,宋文凤与她对视,竟然有些心虚。
宋文凤一咬牙,沉声道:“不瞒陛下,时下不少官员不当臣子,竟然私自串通离阳兵部尚书吴重轩和南征主帅卢升象,不断将我大楚的行军布阵和兵力部署泄露出去。在这种危殆时刻,老臣愿意为了我大楚山河,做那遗臭万年的恶人……”
她平静道:“宋大人是想说你比那些人要稍稍忠心一些吗?他们是墙头草,倒向了离阳朝廷,而你们宋家更有风骨,选择了燕敕王赵炳?”
宋文凤老脸一红,更有满腹震惊,为何连这等阴私秘事都被这个小女娃娃知晓了去?
她淡然道:“朕不但知道你们宋家选了燕敕王,还有吏部赵尚书私自派人给卢升象递交了密信,工部刘尚书和礼部马侍郎选择了投靠吴重轩。”
既然打开了天窗,各自都是说的敞亮话,宋文凤也就顾不得那张老脸了,站直了腰,捋须笑道:“只要陛下答应老臣……”
不等宋文凤说完,女帝姜姒就挥挥手道:“你走吧。”
宋文凤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