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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号人人弓马娴熟不输辽东精骑的兄弟在一夜之间扫荡而空,做了十多年土皇帝惬意生活的赵山洪又岂会像条丧家之犬只能逃入北凉?虽说这一年来安分守己许多,可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赵山洪在鱼龙帮内是出了名的桀骜难驯,虽然在多达三十余人的供奉客卿中座位并不靠前,随着他跟另外几名实力相当且脾气相近的实权人物在鱼龙帮内俨然自立山头,可谓愈发气焰跋扈,否则赵山洪也不会在龙宫这些外人面前无视刘妮蓉的拦阻。
赵山洪狞笑道:“敬酒只是意思意思,罚酒嘛,可就没那么容易下嘴了!”
刘妮蓉终于转头冷声道:“赵山洪!”
赵山洪全然不理睬这位名义上的鱼龙帮帮主,只是轻轻拧转手腕,盯住嵇六安。
就在这个时候,刘妮蓉四名扈从中最为年轻一人,做出了一个鱼龙帮龙宫双方都绝对意想不到的举动。
站在开碑手赵山洪身后的他一拳迅猛击中前者的后腰眼。
巨大的寸劲,几乎刹那间就贯穿了赵山洪的腰部。
赵山洪虽然属于穷凶极恶之辈,但确实是少见的武学天才,早年不过是凭借一本极为不入流的拳谱,硬生生将外家拳练至炉火纯青,后来因缘际会,得到半本残缺的龙虎山失传心法,转入道家吐纳养身,内外兼修,因此资质卓然的赵洪山虽说受限于先天根骨,武道境界止步于二品小宗师,但也可以为被视为大半金刚小半指玄的二品境怪胎,战力极为不俗,所以身后那名年轻供奉毫无征兆的暴起出手,赵山洪凭借本能猛然绷紧后背,几乎在那一拳击中他后腰眼的同时,赵山洪就开始向前迅速踩出幅度极小的三小步,但即便如此竭尽所能卸去那股磅礴劲道,身材魁梧的赵山洪仍是摇晃了几下,他弯腰拉开一把椅子,顺势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准确说来是半杯,在低头喝酒的时候先吐出那口淤血,悄然吐入酒杯后然后连鲜血带酒一起咽下肚子。
不得不说赵山洪一贯对别人心狠手辣,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赵山洪抹嘴转头,双眼赤红,咬牙切齿道:“到底还是自家人贴心,让我喝了一杯好酒!”
那名年轻供奉平淡道:“回去再请你喝几杯,管够。”
刘妮蓉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印象中这位沉默寡言的年轻供奉在鱼龙帮从不拉帮结派,是寥寥无几的孤家寡人之一,所以声势远不如喜欢抱团的赵山洪之流,如今鱼龙帮内山头林立,像身后两位老者就是她的心腹,只不过所谓的心腹,也仅是相对今日之前一直保持冷眼旁观姿态的年轻供奉或是开碑手赵山洪而言,否则两位老人也不会在赵山洪得寸进尺的时候袖手旁观,不过大体上在一些帮内事务上,两位老人都能附和刘妮蓉这个帮主,而赵山洪在内三座山头,各有四五名供奉客卿同气连枝,经常会跟刘妮蓉掰手腕,剩下来又有两拨人各自结盟,人数不多,可势力颇大,一拨私下被称作凉刀系,跟陵州当地的将种门庭关系莫逆,另外一拨人则被调侃为文官系,先前唯原陵州别驾宋岩马首是瞻,在宋岩离任高升幽州后,如今与新任陵州刺史常遂打得火热。
鱼龙帮鱼龙帮,当真是鱼龙混杂,刘妮蓉父亲当年取的这个帮派名字,一语成谶。
不过鱼龙帮因为有过前车之鉴,在前些年曾经整肃过一大帮实权人物,赵山洪这些豺狼枭雄之流多少还是有些心存忌惮,不敢与刘妮蓉撕破脸皮。虽说如今鱼龙帮掌权角色都可以断定,刘妮蓉跟那位年轻藩王肯定没有那种掰扯不清的关系,但是用膝盖想一想也知道偌大一个接近三万帮众的鱼龙帮,别说是龙晴郡官府,恐怕陵州刺史府邸和清凉山都有人专门盯着鱼龙帮,这才是赵山洪这些人没胆子为所欲为的根源所在,一旦惹恼了连离阳朝廷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清凉山,不说那位武评四大宗师之一的年轻藩王亲自出马,也不用调动什么北凉境内骑军,只要拂水房或是养鹰房杀过来,都不用倾巢出动,拎出一百名精锐即可,相信鱼龙帮只会眨眼间便分崩离析,板上钉钉的树倒猢狲散,然后就各找各妈各回各家去吧,当然前提是没被那些谍子死士列入必杀名单。
归根结底,鱼龙帮就如中原所说,缺少一位能够力压群雄的定海神针,其实鱼龙帮内不是没有聪明人暗自揣测,为何清凉山不直截了当找个人物,来顶替修为平平、手腕更是不够强硬冷血的刘妮蓉。
否则那个人只需要亮明来自清凉山的身份,哪怕是个比刘妮蓉还扶不起的废物,可谁敢不乖乖俯首听命?别说什么下绊子穿小鞋,摇尾乞怜还来不及。
这一点,其实刘妮蓉也想不明白。
她一开始认为是那个人希望北凉出现一个易于掌控的地下王朝,可是随着鱼龙帮的蒸蒸日上,那个人却始终没有收回这份本就是他栽培出来的庄稼。
所以刘妮蓉根本不清楚那个人的心思,放长线钓大鱼?可这都要打第二场凉莽大战了,清凉山从头到尾都没有强行征用鱼龙帮青壮的迹象,难道还奢望北莽马蹄踏破拒北城后,鱼龙帮能够死守北凉道?
刘妮蓉有些心灰意冷。
对这个与她年少时所憧憬的江湖很不一样的江湖。
第352章 有杀气
徐凤年将马匹交给酒楼伙计后,没有直奔三楼,而是在二楼挑了个刚刚空出来的临窗位置,点了两份焖断鳝和酱汁鲤鱼,听说绿蚁酒不要钱后,便要了两壶。
北安镇如此热闹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也算情理之中,今年秋冬之际会有一场武当论武,这无疑吸引了众多江湖草莽武林豪杰,明眼人都晓得显然北凉道是要帮助武当山力压龙虎山一头。至于这个趁人病要人命的主意,出自副经略使宋洞明的手笔,武当硕果仅存的两位老人陈繇和俞兴瑞其实不是没有分歧,陈繇并不想如此招摇过市,如今山上昼夜不息的鼎盛香火就已经让这位老人忙碌得焦头烂额,只不过任侠豪迈的俞兴瑞执意要办,陈繇也只好顺从这个脾气刚烈的师弟,说到底,让陈繇退步的理由,不是清凉山的暗示,也不是拗不过教出了现任掌教李玉斧这么一个好徒弟的俞兴瑞,而是山门牌坊上的那四个字。
武当当兴。
而李玉斧的一句话也让陈繇彻底安心:山上无人时,我修清净。山上人海时,我也修得清净。
比起先前徽山紫衣引来江湖正道浩浩荡荡赶赴西域,这一次武当论武也许声势更大,大雪坪真正的话事人黄放佛,早已对中原江湖经放出风声,届时所有徽山客卿将会一同前往武当,而快雪山庄和幽燕山庄几乎同时点头,龙宫和笳鼓台紧随其后,太白剑宗那位风头一时无两的年轻谪仙人,更是扬言要与武当掌教李玉斧于紫虚宫论道,更要与北凉王徐凤年于小莲花峰顶论武!
如此一来,加上北凉本地的鱼龙帮,离阳十大帮派宗门,就已经有七个明确参加武当论武。东越剑池和金错刀庄则一直保持缄默,剩下一个春帖草堂,由于北凉西蜀交恶是朝野上下路人皆知的事情,想必那位蝉联两次胭脂评的谢谢,断然不会凑这个只会为他人作嫁衣裳的热闹。脱胎于春秋十三甲的祥符十二魁,轩辕青锋一骑绝尘,独占三魁,其余九人几乎人人动身,笳鼓台乐圣在内的四方圣人也有三人会莅临武当山,江湖十大散仙和十大公子至少有大半肯定要在这场盛会现身。
根基不稳的快雪山庄、幽燕山庄、太白剑宗、笳鼓台的确还需要抛头露面,尤其是仅靠一人扛起大梁的太白剑宗,最需要向离阳江湖证明自己,而那位被誉为江湖百年位列剑道造诣第三人的年轻宗主,在向那位年轻藩王发出堪称惊世骇俗的豪壮战帖后,为太白剑宗赢得无数喝彩声,据说一些无比仰慕这位谪仙人的江湖知名女侠仙子,都已经纷纷公开为他鼓气助威,大致措辞如出一辙,无非是就算这次论武失败,以你惊才绝世的剑道根骨和一日千里的境界攀升,最多十年就能够将那位年轻藩王从武评大宗师的宝座上拽下来。
徐凤年刚刚要举杯喝一口绿蚁酒,就看到酒楼伙计低头哈腰地领着两人走来,不用满脸为难的伙计开口,徐凤年就笑道:“拼桌是吧,没问题。”
落座两人,老人相貌平平,对徐凤年笑了笑,然后坐在徐凤年对面,另外那名女子头戴帷帽身穿黑衣,腰间悬佩了两柄刀鞘磨损严重的横刀,不分左右,而是在右腰一侧交错叠放,刀身比起寻常佩刀都要更长。
女子坐在老人和徐凤年之间面对窗外的一侧长凳上,摘下帷帽放在桌上,露出一张英气勃发的面容。
她的姿色算不得如何祸国殃民,但绝对当得起“不俗”二字,真能够让旁观者见之忘俗,属于那种你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的容貌,气势尤为凌厉,又不至于给人盛气凌人的感觉。
徐凤年笑道:“还真是好人有好报。”
年纪不大的女子听到这句话后没有丝毫异样神情,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
她不是斜视这位有登徒子嫌疑的陌生人,而是转过头,正大光明地直视那个人,等她看过那个年轻男人的眼睛后,微微一笑,“谢谢。”
她与他,都拥有清澈的眼神。
老人哈哈一笑,相比应该是他孙女的年轻女子,他显然要更为健谈,“相逢即是有缘,这位公子,听口音你是凉州当地人?”
徐凤年点头道:“祖籍辽东锦州,不过我家很早就在北凉定居了。”
老人开怀道:“老朽姓童,勉强算是个半吊子的江湖人,你喊我童老哥就行,若是不嫌吃亏,叫一声童老伯也可。”
徐凤年笑道:“还是喊童老哥吧,喊童老板总觉着见外了,辈分差太多,说话不得劲,对了,我姓徐。”
老人使劲点头道:“这话对胃口,等会儿老哥我要多吃两碗饭。”
老人很快皱着脸叹息道:“不曾想在你们北凉开销这般厉害,这才几天功夫,就已经快要兜里见底了啊,要不然老头子我早就去三楼喝酒吃肉了。”
徐凤年微笑道:“能吃饱就行。”
老人愣了愣,伸出大拇指道:“徐老弟这话有嚼头,一看就是读过书有学问的人物!”
徐凤年哑然失笑,这么多年了,还真没几个人称赞过他有学问啊。当然褚禄山李功德这些举世皆知的“徐家佞臣”不算,再回过头来瞅瞅,眼前这位老人的眼神多真诚。
徐凤年赶忙给老人倒了一杯酒,看了眼年轻女子,她摇了摇头,徐凤年也就没有帮她倒酒。
老人苦着脸道:“不像我这孙女,要她学女红就跟要她命一样,死活要耍刀,耍着耍着连个对象都耍没了,都是快三十岁的老闺女了,搁在咱们家乡那边,这岁数别说当娘,再过几年都能抱上孙子了,徐老弟,你说老哥我能不愁嘛。”
徐凤年忍俊不禁,只不过当着那个女子的面,他当然不好说什么。
悬佩两柄刀的年轻女子似乎有些无奈,对于自己爷爷这份天生的热情劲儿,显然她也没法子。
老人小心翼翼瞥了眼自己孙女,唉声叹息喝了口酒,轻声道:“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啊。”
年轻女子无动于衷。
老人果真如他所说囊中羞涩,比点了两个菜的徐凤年还不如,虽说同样是两菜,可价钱就要差了一条街,好在有徐凤年不停劝酒,老人酒兴极高。
但是老人的酒量不行,酒品……也不咋的。
才半壶绿蚁酒下肚,就已经喝高了,面红耳赤,大嗓门,唾沫四溅,偏偏还喜欢掉书袋,时不时来几句让听者哭笑不得的大话空话,“且与少年饮美酒,往来射猎西山头,徐老弟,今儿跟你喝过酒,这趟北凉就算没白来了。”“徐老弟,老哥我虽然没本事,读书不成,练武也稀拉,可是一直相信报应,相信救蚁得状元之中,埋蛇享宰相之荣,你信不信?”“贫贱人一无所有,临死时脱一个厌字。富贵人无所不有,命终时担一个恋字。此生孰胜孰负,想来那位高坐堂上翻阅生死簿的阎王爷,只会哈哈大笑吧?徐老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徐凤年总算明白了,这位童老哥读过几天书不假,但往往前言不搭后语,鸡头不对鸭嘴,简单来说就是死记硬背,不过要说全然狗屁不通倒也不至于。
老人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就只差没有拉着徐凤年划拳猜酒了,“徐老弟,你别觉得老哥我喝醉了,我没醉!”
徐凤年只得笑道:“必须的,我醉了童老哥也不会醉。”
年轻女子只是正襟危坐,悠悠然下筷子夹菜,细嚼慢咽。
老人突然望向窗外,感慨道:“古话说南方的士子北方的将,西北的黄土埋皇上。你们北凉啊,这里明明有着天底下最厚重的土壤,却种不出最丰收的庄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