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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窦长风似懂非懂。
坐在缥缈峰陆节君身侧的薄唇女子柔声问道:“是不是就像陆地神仙的人数,都有定数。”
身负指玄秘术的陆节君微笑点头。
窦长风哦了一声,“那跟官场差不多嘛,六部尚书,六把交椅,一个萝卜一个坑。”
双鬓霜白的雪庐枪圣低头喝茶,扯了扯嘴角,满是不屑。
窦长风小心翼翼问道:“师父,我去谪仙人那一桌坐坐?嘿,就当沾沾仙气了。”
冯宗喜嗯了一声。
这位蛤蟆脸屁颠屁颠一路小跑过来,十分热络地说道:“在下窦长风,能否与……”
陈天元根本就没有理睬这位离阳江湖新评十大公子之一的俊彦翘楚,直接转头望向冯宗喜。
他先前几乎与这个姓窦的同时看到樊小柴,窦长风的那副嘴脸,陈天元都清清楚楚记在心头。
与缥缈峰陆节君同样在大雪坪跻身前列席位的拳道宗师冯宗喜,心底对于这名风头一时无两的晚辈有些不悦,但是脸色如常,只不过却也没有按照陈天元的意思,把热脸贴冷屁股的徒弟窦长风喊回原位。窦长风天资平平,性子更是不堪,冯宗喜既然能够达到今日武道高度,加上需要常年奔波在外,少不得与三教九流打交道,自然早早练就了火眼金睛的识人本领,只不过窦长风是位身世显赫的世家子弟,出身嫡房却非长子而已,家族供奉更是一位退出江湖隐姓埋名的前辈宗师,早年曾经有恩于冯宗喜,窦长风这才成了这位中原神拳的得意弟子。况且冯宗喜这辈江湖人,最重脸面一事,讲究人敬我三分我敬人一丈,只喝敬酒不吃罚酒,陈天元虽说名声极大,与龙虎山齐仙侠、武帝城江姓打潮人、金错刀庄主并称为新武评四小宗师,可是冯宗喜还真不怵这位宗门远离中原的年轻谪仙人,退一万步说,他身边还有宗门势力盘根交错的陆节君,更有大雪锥枪下唯死人的李厚重,因此冯宗喜岂会自降身份向一位晚辈示弱,传出去后他还怎么混江湖。有师父撑腰的蛤蟆脸窦长风顿时心思大定,既然拉拢不了这位太白剑宗的天才剑客,那么借势踩上几脚,毁掉一位江湖名声还要在自己之上的家伙,天大的美事一桩啊。
一袭青衫的陈天元缓缓站起身,脸色平静,“今日起,我佩剑更名为木柴。”
这句话,显然只是向樊小柴一人而说。
徐凤年忍住笑意,瞥了眼她。
后者像是全然无动于衷。
冯宗喜皱了皱眉头,如果是中原江湖那边的不成文规矩,假若冲突双方实力并不悬殊,又都知根知底的话,肯定都是坐下来谈,不坐下来也行,即便最后还是要打,可也会站着先磨一磨嘴皮子。
他没有想到这位后起之秀根本就不懂那套“礼数”。
窦长风唯恐天下不乱,煽风点火道:“陈公子,我并无他意,为何连这点面子也不给?好,就算陈公子你不愿与我窦长风结识,算我自作多情便是,没关系,但是我师父与雪庐宗主和飞婵仙子都在场,你又何必报出剑名,咄咄逼人?”
背对樊小柴的陈天元柔声道:“放心,我不会输。”
徐凤年忍俊不禁,你难道不清楚,樊小柴这会儿是想着你给人乱刀砍死吗?
一人撑起一座宗门的年轻人在说完这句话后,气势浑然一变。
哪怕连剑柄都不曾握住。
满身无剑气。
剑意却冲霄。
腰悬三尺。
如挂大江。
徐凤年抬头望向武当山大莲花峰方向,有些头疼了。
这一刻,冯宗喜终于神情微变。
他自认已经有意高估这位剑道谪仙人了,现在才知道,仍是低估了很多。
就连年已五十高龄却貌若十八的缥缈峰陆节君,都不得不站起身充当和事老,她嗓音沙哑劝说道:“陈公子,萍水相逢即是缘,何须刀剑相向?”
陈天元沉声道:“理在我这边,剑在我腰间。”
陆节君苦笑无言。
年轻人啊,真是不晓得江湖的水深水浅,你陈天元赢了这位中原神拳又如何?冯宗喜在离阳江湖兢兢业业厮混了三十年,才攒下了当下那份口碑声望,可谓好友遍及大江南北,尤其是与大雪坪大管事黄放佛相交莫逆!太白剑宗既然已经跻身十大宗门之一,将来必然要与中原江湖牵扯来往,偏居一隅的太白剑宗本就没有地利优势,一旦与冯宗喜交恶,就不怕中原江湖门派,地方官府,甚至是太安城刑部衙门,都对你们太白剑宗怀有成见,说不定下届江湖评就会直接抹去你们!
给人感觉没心没肺的陈天元不知是灵光乍现还是如何,这一次竟然直指人心道:“我太白剑宗既然是剑宗,就当以剑立身!提剑平丘壑,只向直中取!”
徐凤年灌了一大口酒,笑道:“说得好!”
就在冯宗喜和陆节君都犹豫不决之际,气态森严的雪庐枪圣李厚重已经摘下两只大小枪囊,淡然道:“枪名大雪锥。”
徐凤年突然火急火燎地跟樊小柴说道:“我得先走了,你帮忙盯着这个家伙,如果需要就出手,当然不是让你杀他,是帮他!实在不行你就报出身份。”
徐凤年刚起身准备风紧扯呼,一个清脆嗓音就在众人头顶遥远处清晰传来,“姓徐的!”
徐凤年一脸苦相,喃喃道:“没道理啊,这么远也看得见我?”
已经“因病暴毙”的隋珠公主赵风雅,如今恰好就在武当山上,而小泥人也在。
更凑巧的是这两位公主殿下,早年就在山上针尖对麦芒过,徐凤年哪里想得到赵风雅进入北凉后铁了心要在武当山隐居,又哪里想到小泥人更铁了心要在山上打理那块菜圃。
徐凤年可不觉得她们两位会同病相怜,不打架就烧高香了。
陈天元侧过身仰起头,第一次握住了那柄原名为“大意”的木柴。
他是百年难遇的天生剑胚。
那一位,更是。
一座江湖,遇上了千年难遇的大年份,就不讲道理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望向天空。
有女子负匣御剑凌空而来!
她从大莲花峰破开那壮阔云海中,如同仙人下凡,飞掠而至。
老人总说,行走江湖,要讲派头。
她这种派头,大概已经不能再大了。
陆地剑仙,御剑千里,朝游昆仑暮至东海!
只不过这位女子剑仙在众人瞠目结舌之中,飘然落地后的举动,就更让人呆若木鸡了。
她没有继续神仙风采地驭剑归匣,而是直接提着那柄大凉龙雀剑,用剑尖指着某位笑脸牵强的家伙,怒道:“想跑?!”
某人坐回长凳,理直气壮道:“怎么可能!我刚才还想着上山给你带壶绿蚁酒呢!”
她瞪大眼睛。
他回瞪过去,貌似毫不露怯。
她始终涨红着脸,怒气冲冲。
大眼瞪小眼。
旁边还有一大堆人陪着这两位一起瞪大眼睛。
最后她瞥了眼桌上一壶尚未启封的绿蚁酒,板着脸道:“你自己结账!”
徐凤年嬉皮笑脸道:“我知道你出门喜欢携带钱囊,先借我,回头就还你。”
见她就要举起长剑砍人,徐凤年立即低头摸出一只钱袋子,“咦?明明记得我没带银子的啊!”
陈天元看到这一幕后,觉得这人,真不要脸。
她重重冷哼一声,御剑而返。
天上来,天上去。
他还不忘高声提醒道:“慢些,天上风大。”
等到她身形消逝于滔滔云海,所有人转头望着那个没有骨气的家伙。
他一拍桌子,恼羞成怒道:“怎么?!男人心疼媳妇,有错?”
第362章 剑气满北凉
姜泥这一趟御剑来回,无疑给冯宗喜一伙人找了个台阶下,真正见识过年轻谪仙人的剑意大势,就再没有切磋的心思了,冯宗喜自认捉对厮杀,肯定要输给陈天元这位江湖声势正值如日中天的后起之秀,若是与陆节君联手对敌的话,只会沦为一桩笑谈,两人加在一起都活了九十多岁了,合伙欺负一个还没到而立之年的年轻晚辈,算怎么回事。输了晚节不保,赢了也不光彩,不值当。
就连先前已经报出大雪锥名号的雪庐枪圣李厚重也犹豫了一下,在瞥了眼徐凤年后,重新收起了那杆与王绣“刹那”以及陈芝豹“梅子酒”齐名的名枪。
这位在中原江湖被视为武力极重却武德有亏的宗师,原本以性格暴烈著称,只是李厚重比冯宗喜陆节君两位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的“朋友”,要多出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其实并不忌惮锐意无匹的陈天元,反而对那名气机平平的佩刀公子,更为上心。
跻身指玄境,便心有灵犀,便未卜先知,便见微知著。
而李厚重作为拥有金刚体魄的纯粹武夫,他的指玄境,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与江湖名声不显的北凉剑道宗师糜奉节如出一辙,远比道教中人的真人更能料敌先机,也就更能杀人。
陈天元看那雪庐枪仙没了生死厮杀的念头,也就顺势坐回原位,心思更多放在那名御剑女子身上,疑惑道:“武当山何时多出一位隐居的女子剑仙了?”
徐凤年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没必要交浅言深,欣赏这位年轻谪仙人是一回事,如何打交道又是一回事。收起钱囊,一手拎起一壶绿蚁酒,然后丢了个眼色给樊小柴,后者默默掏出一粒银子放在桌子上,准备跟随徐凤年登山,两人一起走向那两匹坐骑,因为是产自纤离牧场的优等北凉战马,无需拴系,也不会走失,更不会被陌生人任意骑乘。陈天元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结伴而行,就被樊小柴转头冷冷瞥了眼,有信心一人力敌三位江湖名宿的年轻剑客,顿时有些气馁,坐在原位上,喝了口定神汤,没滋没味。
突然,远处有人骑毛驴沿着驿路悠然而来,蹄声滴滴答答,比起马蹄的雄壮密集,毛驴踩踏出来的声响,实在是有些软绵滑稽。
徐凤年愣了一下,看着那名骑毛驴看山河的中年人,脸色复杂。
樊小柴不认识中年人,可是她从年轻藩王脸色的蛛丝马迹里,猜出了那名剑客的身份。
骑毛驴,腰佩剑,且能够让徐凤年驻足等待。
世间剑士唯一人。
不料陈天元看到这位中年剑士后,面瘫一般的表情绽放出惊喜的神采,猛然起身,大步前去,抢在徐凤年和樊小柴之前,激动万分,颤声道:“见过师父!”
中年人跳下毛驴,无奈道:“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你师父,而且我的徒弟只有一个。”
陈天元笑脸灿烂道:“认不认我做徒弟,是师父的事情,我认不认师父,是我陈天元的事情。”
中年人没好气道:“也亏得你还算剑术小成,否则就凭你这种不讨喜的执拗脾性,早就给人打得你爹娘都认不得了。”
他牵着毛驴走到徐凤年身前,打量了一番,奇怪问道:“不就是一个洪敬岩吗,怎么这么惨?”
徐凤年轻声道:“挨了拓跋菩萨倾力一拳,没死已经是赚到了。后来陈芝豹在怀阳关找到我,又点到即止地打了一架,稍稍耽搁了气机修养。”
中年人恍然,哦了一声。
这次轮到心比天高的陈天元目瞪口呆,洪敬岩加上拓跋菩萨,再来个陈芝豹?
徐凤年想了想,决定先不登山,领着牵驴子的中年人走回茶摊,瞥了眼他腰间的佩剑,笑问道:“最早在东海武帝城外,第二次在北莽敦煌城,还有上次在太安城,三次见面,都不曾见你佩剑,这次怎么?”
邓太阿一本正经道:“大秋天的,上哪儿去折桃花枝桠,难不成北凉这会儿还有桃花盛开?”
徐凤年叹息一声,桃花剑神也好,谪仙人陈天元也罢,为什么这些剑客,总喜欢说一些不好笑的笑话。
邓太阿拍了拍腰间佩剑,微笑道:“我那徒弟孝敬师父的,如何?”
徐凤年瞥了眼平淡无奇的佩剑,只好说道:“礼轻情意重。”
邓太阿摇头道:“二十两银子呢,可不轻。”
徐凤年笑道:“听潮阁其实还有几把好剑,如果想要新铸之剑,我与幽燕山庄还有些交情,如今他们龙岩剑炉和水龙吟炉也都在铸剑……”
邓太阿摆手打断徐凤年的盛情好意,“我要那些剑做什么。”
徐凤年笑眯眯道:“知道你肯定不要,可这些话还是要说的。”
邓太阿冷笑道:“不愧是徐骁的儿子,可惜了随吴素的相貌。”
徐凤年有些悻悻然,落座后问道:“喝酒还是喝茶?”
邓太阿酒能喝,却谈不上喜欢,至于喝茶更是觉得无趣,既然到了北凉道,就入乡随俗要了壶绿蚁酒。
邓太阿启封的时候,斜眼陈天元,随口问道:“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
陈天元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扯掉那张天衣无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