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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9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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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人间走向,又恰好是老人的唯一软肋,是这位儒家至圣的七寸所在。
  长久寂静。
  徐凤年终于睁开眼睛,抱拳行礼。
  老人坦然受之。
  徐凤年摇摇晃晃站起身,轻声问道:“要不然给个添头,帮漕粮入凉一事给解决了?”
  老人本想当场拒绝,突然想起一事,笑眯眯道:“这件事可不容易,不过只要你稍后让那姓邓的家伙好好说话,我就试试看,但不保证肯定能成。”
  徐凤年摆摆手,“天底下就没谁拦得住手持太阿剑的邓太阿,我也不行。”
  老人一跺脚,火急火燎道:“你赶紧把那柄太阿剑藏起来!”
  说话间,太阿剑已经倒掠回去。
  徐凤年有些幸灾乐祸,缓缓走向老人。
  老人笑了笑,转身望向山脚。
  徐凤年与老人并肩而立。
  老人伸手指了指远方,“以前听黄龙士胡言乱语说过以后千年的古怪境况,宽心也忧心,总是让我举棋不定。”
  徐凤年轻声道:“先生不妨换个角度想一想,从八百年前看待今日,这个世道总归是变好了一些,对吧?”
  老人点点头,“有些变好了,有些变坏了,大抵而言,确实还是当下好些。”
  随后是两两无言。
  老人突然说道:“我大概是等不到邓太阿回到武当山了,你帮我捎句话给他,若只论剑术高低而不论剑道远近,他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徐凤年说道:“好的。”
  老人瞪大眼睛远眺,身形缥缈不定,低声感慨道:“那就让我再看这人间最后一眼。”
  徐凤年小声问道:“先生可有遗言?”
  老人思量片刻,“有!”
  徐凤年沉声道:“先生请讲!”
  老人平静道:“闭嘴!”


第379章 举世皆敌
  当邓太阿御剑而至,只看到年轻藩王独自坐在破碎不堪的石阶顶部,膝上横刀。
  一袭衣衫血迹斑斑的徐凤年虽然满脸疲惫,但是神意十足,且那副接连重创的天人体魄如同枯木逢春,重新焕发勃勃生机,逐渐趋于巅峰。
  邓太阿飘然落地,腰佩那柄徒弟赠送的寻常铁剑,倒持太阿,站在徐凤年身边,“八百年书生意气,尽散人间?”
  徐凤年点头道:“老先生去之前显然有些恋恋不舍,熬了个把时辰,加上妥善安排了些后事,这才当场虹化。”
  邓太阿皱眉道:“那这场架?”
  徐凤年苦笑道:“这位中原文脉脊梁的至圣先师,应该是比较放心道心纯粹的李玉斧,李掌教当初护送龙鲤沿着广陵江入海,老先生肯定暗中观察过,信得过。对我嘛,可就没什么信心了,不但是徐骁的儿子,还极有可能去逐鹿天下,换成是我,也不会放心把老人肩上那副家当交出去。所以才有这么一出风波,他老人家一定要把我逼到死地绝境,亲眼见过我根祗心性才愿罢休。”
  对于天下兴亡从无半点兴趣的桃花剑神冷笑道:“终究还是倚老卖老。”
  徐凤年不置可否,转头笑问道:“是不是对飞剑无法进入武当山,心有不甘?”
  邓太阿坦然道:“这是当然,一剑既出,岂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徐凤年与邓太阿同时抬头,望向渐渐泛起鱼肚白的遥远天际,在张家圣人以类似道门长生真人自行兵解的方式虹化之后,天地之间,就好像多出了一股新颖气象,说不清道不明,遮蔽了天机。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沛乎塞苍冥。
  徐凤年低声道:“立德立功立言,读书人三不朽。这位老先生,真的做不到了。”
  邓太阿双臂环胸,“了不起是了不起,可在我看来,仍是有些不爽利。”
  徐凤年无奈感叹道:“人生在世,哪能人人如你邓太阿。你啊,也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徐凤年记起一事,笑道:“对了,老先生临走之前,让我告诉你,在他看来,自剑问世千年以来,就数你邓太阿剑术最高。”
  邓太阿没好气道:“剑术一途,不过是吕祖捡了西瓜后舍弃的芝麻而已。”
  徐凤年白眼道:“跟你说话真没意思。”
  邓太阿斜了他一眼。
  徐凤年问道:“吴家剑冢那些散落地面的二十万柄剑,如何处置?还需要你还回去?”
  邓太阿反问道:“怎么,你想留下?”
  徐凤年赶紧摆手道:“我哪敢啊,那位吴家老祖宗还不得跟北凉拼命,挥锄头挖人墙角的事情,总不能太过分。”
  邓太阿哦了一声,“那我就全还回去了,吴家的东西,我本就用得碍眼碍手。”
  徐凤年放低嗓音,“别啊,你好歹拣选个千百把好剑名剑偷偷留下,就说被那位张家圣人毁去了,吴家剑冢如果要不依不饶,有本事去找那座张家圣人府邸砸场子!”
  邓太阿满脸不屑道:“这种事情我懒得做。”
  徐凤年笑脸灿烂道:“不用桃花剑神费心费力,我来我来,截胡这事儿我还算熟稔。”
  邓太阿显然不想搭理这茬,开始屏气凝神养意,驾驭二十余万飞剑共赴北凉,绝非一桩易事。
  徐凤年突然说道:“老先生走之前告诉我,北莽拓跋菩萨的武道修为,在一夜之间突飞猛进了。”
  瞬间想通其中关窍的邓太阿脸色阴沉,“这是要用拓跋菩萨和澹台平静双管齐下对付你?”
  徐凤年嗯了一声,“差不离了。”
  邓太阿问道:“老人可曾说过拓跋菩萨的修为高到何种地步?可有类比?”
  徐凤年摇头道:“含糊不清,只说了五个字,‘天人大长生’。”
  邓太阿皱眉道:“这些晦涩难明的话语,我向来不擅长,你就直接说与王仙芝离开东海之时,拓跋菩萨是稍逊一筹还是仿佛之间?”
  徐凤年明显早就思考过这个令人大为头疼的问题,脱口而出道:“我猜最好的结果是稍逊半筹。”
  邓太阿问道:“那最坏的结果?”
  徐凤年半真半假打趣道:“我怕说出来吓到你。”
  邓太阿扯了扯嘴角,“有没有人说过与你说话,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徐凤年摇头道:“还真没有,尤其是女子!如今中原盛传一句话,便是作证。十年修得宋玉树,百年修得吕洞玄,千年修得徐凤年。”
  邓太阿淡然道:“哦?不是百年徐凤年,千年吕洞玄?”
  徐凤年捏了捏下巴,故作糊涂道:“难道是我记错啦?”
  邓太阿忍不住提高嗓音,“有屁快放!”
  徐凤年收起玩笑神色,收起凉刀悬佩在腰间,“最坏的结果,就是在某种时刻,拓跋菩萨的战力将会犹胜王仙芝半筹。”
  邓太阿一笑置之,松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晨曦将至,“那就是最坏的结果了,要不然拓跋菩萨交由我来应付?”
  徐凤年摇了摇头,眯眼远望天色渐青白的安详景象,懒洋洋道:“你在北莽都跟他打过一架了,这次还是我来吧。”
  邓太阿沉默片刻,后知后觉,讥讽道:“别忘了,你和他在西域还有凉州关外都打过两次了!如果我没有记错,是一平一负吧?”
  徐凤年任由清风拂面,吹散身上最后那点血腥气,“我哪有输过?何况那趟西域转战千里,如果不是李密弼在最后关头横插一脚,拓跋菩萨早已是个死人了。”
  邓太阿一笑置之,“行吧,你一心想要逞英雄,我邓太阿满足你。”
  徐凤年轻声道:“也许就战力而言,咱们几个都是天人境界,高低并不悬殊,但是有种王仙芝独有的心境,就算你邓太阿手持太阿,就算拓跋菩萨得到仙人馈赠,仍是不可能有。”
  邓太阿好奇问道:“人间无敌?”
  徐凤年猛然抽出凉刀,刀尖指向那一轮跃入人间视野的大日,“举世皆敌!”
  邓太阿又问道:“你有?”
  徐凤年答非所问,“我北凉一直有!”


第380章 武当山上无宗师
  神道石阶之上逐渐出现登山香客的身影,徐凤年便悄然前往洗象池,脱去外袍,蹲在池畔清洗,若说截胡一事熟门熟路,徐凤年做起这些活计,也丝毫不差。
  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天人之争,除了姜泥和李玉斧是被刻意拒之门外,仍是有几位借宿武当的中原宗师或近或远观战,有白衣练气士远在玉柱峰顶向此眺望,她大概是心存渔翁得利的念头,毕竟张家圣人也好,新凉王徐凤年也罢,谁死了,于她而言都是一番气运大补。如果两人皆死,她又侥幸能够同时撑下两份气数,指不定人间就要多出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陆地神仙,不但长视久生,而且不受天道束缚。
  南疆三位顶尖高手卢玄朗、程白霜和嵇六安,联袂站在一条悬空栈道上远观,目盲女琴师薛宋官缓缓而行,最终在半里地外站定。但当时距离战场最近一人,是那袭紫衣。
  就在徐凤年在青石板上熟稔捣衣的时候,洗象池已经出现三三两两扎堆的江湖人士,如今中原公认武当山不仅是修行的洞天福地,更是习武之人体悟天心的风水宝地,所有闻讯而来的江湖豪杰,多是遇上武道瓶颈之人,没事情就喜欢在这里盘腿而坐,看瀑布,看潭水,看巨石,去想象上代掌教洪洗象曾经在此打拳、剑痴王小屏在此出剑、以及大宗师徐凤年在此练刀,挤破脑袋也要争抢位置,像极了香客争抢头炷香的情景。
  徐凤年无意间听闻附近一伙人窃窃私语,貌似是一首童谣,“木龙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谁人能识破,买到扬州府”,据说是老凉王徐骁早就算到北莽百万大军叩关压境,便未雨绸缪,已经将徐家从春秋豪阀搜刮而得的金银财宝,都派遣拂水房死士倾力沉于一处隐蔽秘地,为的就是万一徐家挡不住北莽铁蹄南下,徐家也能凭此东山再起,继续逐鹿天下。
  徐凤年起先还觉得好笑,可很快就听出其中意味的不同寻常,心情沉重,广陵道扬州府一直是富甲天下的中原头等郡府,买到扬州府,寥寥五字,便给市井百姓无比直观描绘出了徐家沉银之巨。不但如此,听这些人碎嘴闲聊,似乎连嫌疑本该最大的听潮湖都直接忽略不计了,而是直接猜测青城山和临瑶军镇两地,这不得不让徐凤年悚然而惊,按照这些听信谣言之人的说法,后者凭据是猜测徐家当年由李义山亲手负责沉银藏宝大小事务,那位死心塌地为徐家出谋划策了一辈子的毒士,便使了个障眼法,明面上往流州不断驱逐流民,混淆视听,暗中勾结西域烂陀山,堪称万全之策。至于前者为何是凉蜀接壤的青城山,那些江湖人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徐凤年心知肚明,徐骁在青城山深处藏有六千甲士,这是在拂水房都没有几人知晓的机密要事,显而易见,故意流传这首童谣的角色,不但对北凉心怀敌意,而且对北凉军政都有很深的渗透。
  徐凤年对于曾经祸乱春秋八国的谶语童谣,一向敬谢不敏,当初黄三甲正是这种事情开宗立派的祖师爷人物,几乎让所有帝王君主都感到焦头烂额。徐凤年没有想到如今北凉也要遭此横祸,倒不是说小小一首童谣就真能动摇北凉根本,事实上以北凉历来武重文轻的风俗,加上徐凤年世袭罔替之后的一系列举措,尤其是第一场凉莽大战的大获全胜,已是完成师父李义山遗嘱上开篇要求,“务必继续保持北凉即徐家之格局”,故而再多出几十首这类谶语歌谣也无妨,只是李义山生前一直反复提及,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治国治军,皆要注意防微杜渐,甚至那位谋国之士不惜自称
  “我李义山并无超标之才,也无卓绝谋略,一生唯谨慎”来警醒徐凤年。
  徐凤年突然有些疑惑,既然此人如此洞悉北凉内幕,为何还会使用这种并无切实意义的无聊手段?
  这就像桃花剑神与一位二品小宗师交手,明明可以一剑了事,却偏要猫逗耗子耍上一百招,大概那名知根知底的小宗师只会觉得恶心人。
  是火上浇油,还是画蛇添足?
  徐凤年陷入沉思。
  不远处有人眼神闪烁地打招呼道:“小兄弟,你身上咋有些血迹?怎么,昨儿在这武当山遇上仇家对头了?”
  北凉人秋衣厚重,所以徐凤年脱去袍子后,里边浸染得不多。徐凤年拎着清洗完毕卷成一团的外袍,站起身去往喊话之人那边蹲下,不算太近,隔着四五步远,直接开门见山地轻声笑问道:“可不是,给拾掇得有些惨了。我也不兜圈子,一看大哥就是道上做更夫的,打断一条腿要多少两银子,要是直接往死里打,又是啥价位?如果公道的话,按照老规矩,头道杵我先给一半定金。”
  市井更夫巡夜之时,往往会收拾街上垃圾,那么所谓道上的更夫,也就是那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人物。
  那人眼前一亮,没有急于接下这桩从天而降的买卖,仔细打量这个北凉地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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