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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3期-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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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要表示出来。 
  我溜到广播室里,看到我父亲皮发红坐在一把椅子上,让那个名叫翠竹的女人给他剃头。皮发红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紫红色的围巾,围巾上落满了发渣子。这样一条围巾,只能是翠竹的。翠竹是大队里的赤脚医生,中西医皆通,不但能给人往屁股上打针,还能给人静脉注射。她不但能给人打针,还能给猪打针。革命前夕我们家养了一头猪,长到将近二百斤时,突然病了,发烧,咳嗽,不吃食。这样一头大猪,能卖一百多元钱,在那个年代里,一百多元,可是一笔大钱。一辆大金鹿自行车,也不过值一百多元。大队里没有兽医,要想给猪治病,必须要跑二十多里路,到公社兽医站去请兽医。我父亲一改拖拉风格,飞跑着去请,但那些人架子奇大,不出诊,让我们把猪送去医治。那时我父亲还没当革命委员会主任,没有面子。如果把这样一头大猪绑起来,送到公社去,病不死,也就折腾死了。情急之中,我娘厚着脸皮,找到翠竹。吭吭哧哧地把情况说了一遍。翠竹背着药箱子,二话没说,到我家来,在猪的耳朵上,找到一根粗血管,一针见血,注射进去满满一管子抗菌消炎的药物,猪连哼都没哼。这猪,第二天就认食,第三天就完全好了。后来,这头猪长到二百五十多斤,卖到公社屠宰组,杀了个特等,每斤价值五角三分八,统共卖了一百三十多元。这件事,我父亲和我母亲经常念叨,感念翠竹的恩德。我父亲当了主任后,对翠竹格外照顾,每年给她加了五百工分,每月还给她补助五元钱。所以,她把自己的围巾围到我父亲脖子上,遮挡发渣子。看到我后,皮 
发红把按在翠竹屁股上的手收回去,说: 
  “皮钱,你来得正好,让翠竹姑姑给你剃个新头。” 
  我一听剃头,抽身就走。我听到皮发红对翠竹说: 
  “旧社会,穷人家的孩子,过年没有新衣裳穿,就剃一个新头。” 
  我回到家,看到娘正在包饺子。堂屋正北那张桌子上的杂物已经挪走,桌子上经年的灰尘也扫去了。娘说: 
  “皮钱,去找你爹,让他回家摆供,熬浆子,贴对联,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家。” 
  “我爹在广播室里剃头。”我说。 
  “谁给他剃头?”娘问。 
  “翠竹。”我说。 
  “翠竹?”娘怒冲冲地说,“你赶快去叫他,就说我犯病了。” 
  我上了大街,看到十几个孩子,靠在一堵墙壁前,在玩“挤出大儿讨饭吃”的游戏。游戏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大家贴着墙,站成一排,发声号,两边的死劲往中间挤。谁被挤出去,谁就是大儿子。但被挤出去的,马上又贴到队伍的最后边,死劲往里挤。挤到最后,总是乱成一团,几十个孩子,你压着我,我压着他,在地上滚来滚去。无论是谁家的家长,看到自家的孩子玩这个游戏,都会毫不客气地上前,拧着耳朵,把他从队伍中揪出来。因为这个游戏,最费衣裳。即便是暂时磨不破衣裳,也会弄一身泥土。仿佛一个在地上打过滚的驴。这样的游戏我喜欢。有这样的游戏玩,我还去找那个名叫皮发红的人干什么?我紧紧裤腰带,扑上去,背贴着墙壁,死劲往中间挤。一个孩子被挤出去。又一个孩子被挤出去。又一个。又一个。很快我就到了中央。孩子们齐声喊叫: 
  “挤啊挤,挤啊挤,挤出大儿讨饭吃!……” 
  我用脚跟蹬着地面,脊梁紧贴着墙,坚持着,不出去当大儿子。来自两边的力量,挤得我的骨头叭嘎叭嘎响。再不出去,只怕连尿都要被挤出来了。实在坚持不了了,我的意志一松懈,身体就出来了。这时,我看到皮发红和翠竹相跟着,沿着大街走过来。在我身后,有孩子说: 
  “看,皮发红和翠竹来了。” 
  孩子们更加兴奋,喊叫声震天动地: 
  “挤呀挤呀挤呀挤,挤出大儿讨饭吃……” 
  皮发红和翠竹腋下夹着宝像,到了近前,停住。皮发红问我: “皮钱,你娘包完饺子没有?” “你赶快回家吧,我娘说,她的病犯了。”我说。 
  “中午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病了?”皮发红纳闷地问。 
  “我一说翠竹姑姑在给你剃头她就说病犯了。” 翠竹苦苦地笑笑,说: “皮主任,你快回家去看看吧。” “你顺便来给她瞧瞧,万一真的病了呢?马上就要过年了。”皮发红对翠竹说完,转头对我说,“你跟我回家,在这里闹腾什么。”皮发红也顺便对那些孩子说,“你们这些兔崽子,也都回家去吧,回家帮助爹娘干点活儿。如果你们把这堵墙挤倒,我就罚你们的爹,大年初一来打墙。” 
  
  
   四
  
  
   
  我跟随着皮发红和翠竹进了家门。娘两手沾着面粉出来,对着父亲发牢骚: 
  “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皮发红不高兴地说, “大队里工作忙,我能不管吗?” 
  ((J忙什么?我看你是瞎折腾,家堂轴子,也是随便烧的?”娘嘟哝着,“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咒你呢,你就等着报应吧!” 
  “这是公社革委的指示,不是我的发明。” 
  “你听到风就下雨。”娘说,“谁家没有祖先? 只有孙悟空是从石头缝隙里蹦出来的,其他的人,都是爹娘生养。” 
  “你就甭给我‘大家雀操鸽子——瞎唧喳了’。”皮发红不耐烦地说,“天下大事,不是你们娘儿们能够理解的。” 
  “烧了家堂轴子,挂什么?”娘不依不饶地说。 
  皮发红将腋下夹着的宝像展开,说: 
  “看看,我把毛主席请回来了。” 
  我看到,各家缴纳家堂轴子时换取的毛主席像,都是一个留着大背头的标准像,但皮发红展开的宝像,却是毛主席去安源时的形象。那时候毛主席很年轻,穿着长袍,留着大分头,肩上背着一个包袱,手中提着一把油纸伞。 
  “怎么样?”皮发红得意地炫耀着。 
  “这个毛主席很漂亮。”我说。 
  “不能这样说毛主席。”皮发红说。 
  “主任,如果没有事,我就先回去了。”翠竹说。 
  “你不是病了吗?”皮发红问我母亲。 
  我母亲不高兴地说:“你咒我干什么?谁告诉你我病了?” 
  “皮钱告诉我你病了,这不,我把翠竹都搬来了,给你看病。”皮发红说。 
  “我没有病,”我娘说,“我看你才有病,而且病得还不轻。” 
  “我看你是神经病,”皮发红说,“翠竹,你也回家收拾收拾吧。” 
  皮发红说话时,翠竹已经走到大门口。我娘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低声但很清楚地说: 
  “革命革命,上边不要脸,下边不要腚!” 
  皮发红脸色发青,怒冲冲地说: 
  “王桂花,你说话要小心呢!” 
  “我不小心你能怎么样?”我娘毫不软弱地说,“才当了几天主任?就腚沟里插扫帚——扎煞起来啦!这个折腾法,我看你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我先把这个小话放在这里搁着,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好男不跟女斗,没空跟你噜嗦。”皮发红说,“皮钱,过来,咱们挂像!” 
  “怎么挂?”我问。 
  “早就准备好了。”皮发红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图钉,得意地说,“用这个,按上就是。” 
  皮发红站在一条摇摇晃晃的凳子上,往桌子后边的墙壁上,按毛主席的画像。我说: 
  “爹,您可要站稳立场,掉下来,可就麻烦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过年的话呢?”皮发红说。 
  “过年也是‘四旧’,应该革了‘年’的命!”我说。 
  “哎呀,儿子,真是不可小看了你!”皮发红惊讶地说,“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公社革委没有指示,今年这个‘年’,咱们还是过吧。” 
  皮发红用四个图钉,把毛主席的宝像钉在了墙上。然后,他和我一起,从炕头上,把娘做好了的八个供碗,摆放在桌子上。摆筷子时,我说: 
  “爹,只有毛主席一个人,摆那么多筷子干什么?” 
  “毛主席一家为革命牺牲了六个亲人,他们都要来吃呢。”皮发红说。 
  “烧家堂轴子时,你不是说人死了没有灵魂吗?没有灵魂,他们怎么能来吃?” 
  “毛主席家的人不一样。” 
  “毛主席家的人不是人吗?” 
  皮发红被我问愣了。张口结舌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火。声色俱厉地吼我: 
  “你给我闭嘴!问那么多事干什么?” 
  “我看皮钱问得很好。”我娘在里屋不冷不热地说,“连一个孩子的问题都无法回答,你们这个革命,我看也是狗操猪——稀里糊涂。” 
  “小孩的话,小孩的话最难回答,”皮发红说,“连孔夫子都被三岁小儿项橐给问短了嘛,何况我?” 
  “唉唉唉,”我娘说,“皮大主任,你可要注意了,孔夫子可是被你们批判过了的。” 
  “嗨,我还把这话茬给忘了,可见封建流毒是多么难以清除!”皮发红说,“我说夫人,我知道你是高小毕业,认识一千多字,知道小米里含有维生素,鸡蛋里含有蛋白质,你就别跟我叫劲了。革命,不是挺好吗?”皮发红指指院子里那圈明瓦亮的大金鹿,说,“不革命,能有大金鹿吗?”又指指娘腿上的条绒裤子,“不革命,你能穿上条绒裤子吗?”然后问我,“皮钱,你说,革命好不好?” 
  “很好,好极了,”我说,“革命很热闹,革命很流氓,不革命,你哪里能摸到翠竹姑姑的屁股?” 
  “好啊!皮发红,你这个流氓!革命革命,革到女人腚上去了!”我娘手持着擀面棍冲出来,对准皮发红的脑袋就是一棍——嘭——皮发红慌忙用手去遮拦——嘭——这一棍打在皮发红的手骨上——你他娘的还真打——“我打死你这个色鬼!” 
  皮发红主任捂着头窜到院子里,大声说: 
  “王桂花,我要和你离婚!” 
  “你要是不离,就不是人做的!”我娘怒吼着。 
  “革命啦!革命啦!”我得意地嚷叫着。 
  嘭——我听到自己头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眼前金花乱冒,接着看到王桂花红彤彤的脸,和那脸上瞪得溜圆的大眼,接着听到她说: 
  “小兔崽子,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嘭——这一棍子也打在了我遮挡脑袋的手骨上。我抱着头,窜到院子里。和皮发红站在了一起。 
  王桂花佧着擀面棍冲出来,我跟随着皮发红跑出院子,跑出胡同,站在大街上。 
  
  
  
   五
  
  
   
  已经是傍晚时分,大街上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人影。皮发红摸着头上肿起的大包,怒冲冲地说: 
  “你这个混蛋小子,我啥时摸翠竹姑姑的屁股了?” 
  “剃头的时候,你的手就在她的屁股上,看到我进去,你的手就缩回去了。” 
  “你一定是看花眼了,小子,”皮发红语重心长地说,“小孩子,眼睛不要那么尖,不该看到的事情,不要看。看到了,也不要说。说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看,我挨了两棍子,你也挨了两棍子,是不是?” 
  “想不到她这么狠毒。”我摸着头上的包说。 
  “狠毒,你才知道她狠毒?”皮发红说,“不过,再狠毒,她也是你的娘。” 
  “快过年了,我们怎么办?” 
  “你跟着我,去检查几户人家,在大街上磨蹭一会,等她的气消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回家去。好不好?” 
  “好。”我说。 
  我跟随着皮发红,沿着大街,迎着夕阳,往前行走。他那双大皮靴踢踏着冻得坚硬的地面,发出很大的声响。临街的人家,多半都大门紧闭,新贴的对联,红红黑黑,没有一点喜庆气氛。有好几户人家,竟然贴着白色的对联。我知道这些贴着白色对联的人家,新近死了人。往年里这个时候,早就有鞭炮声此起彼伏,家家户户的大门,也都是敞开着的,因为按照古老的说法,这个时候,正是祖先回家过年的时刻,他们的车马,发出我们阳世的人听不到的声音,从荒郊野外,或者是另外一个繁华世界,汇集到村子里,各归各家,院子里撒着的谷草和黑豆,就是为那些我们看不见的骡马准备的。这个时候,关着大门,无疑是把祖先关在了门外。那么,村子里这条大街上和每条胡同里,应该是车马拥挤,那些愤怒的祖先,正在用拳头敲打着子孙们的大门,并且发出怒吼:不孝的子孙们,开门!也许,他们很能理解人世的变化,今年暂时不回来了。或者,那边也正闹着革命,他们也不能够回来了。我越想越糊涂,索性就不去想这些问题。我父亲皮发红或者是不甘寂寞,或者是忠于职守,在走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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