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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房门时萍萍坐在我的床上抽烟,我以为走错了,往后退一步撞上跟在后面的大郭。
“没事啦,你们没走错。”萍萍拿着烟的手搁在膝上,对着我和大郭说。
“林国正和一个女生在我们房间里,我只好来你们这里了。”
听萍萍这么说,大郭忍不住好奇,跨一步站在隔壁房间门口,企图听出些什么。我一把把他拉回来。
“你不难过啊?”我们走回房间,坐在另一个床上,大郭问她。
“本来以为不会难过的,但是现在心里很难受。”萍萍把烟按熄在烟盒里,从口袋里拿出口香糖来放进嘴里,非常年轻的脸上竟然突然显得憔悴。
她靠着墙说,“从一开始他就跟我说好的,他还有一个护理系的女朋友,我也还跟我男朋友在一起,我们既然互相吸引不然就当彼此的性伴侣吧。”她停下来,沉默地嚼了一阵的口香糖。
“我一直以为我根本不要那种老掉牙的山盟海誓,觉得只有眼前才是最真实的,和一个年轻强壮美丽的身体作爱、马上和最想亲吻的男人站在街上吻起来。光在脑子里想象有什么用呢,我那些女同学每天都在那里做梦,等待,青春一下子就过去了。
我十二岁开始就觉悟了。我很早就发现男人很难不喜欢我的脸、我的身体,这使我有许多可以选择的机会,男人为了得到我,什么事都愿意做。任何你们所能想到最疯狂的事喔,有些一般人根本连想都没想过的。有时候我会觉得男人真的好可怜,为的不过就是我的身体嘛。“她轻轻抚摸自己光滑的大腿的肌肤。”也是一样的啊,皮肤底下有血有肉有骨头,就是一个人类的皮囊,值得他们拚成那样。“她发呆想着什么微微一笑,”可是我现在已经二十岁了。“
我和大郭同时低下头去。萍萍把二十岁说得那么老。突然觉得我们简直是一对糟老头。
“现在跟林国正在一起的女孩子还只是高中生而已呢。”萍萍把口香糖包进面纸里,又拿出烟来点燃。“没有,说不定连高中都还没上,现在女生都发育得很早。”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地坐着。林国正居然是这样跟我不同的一个人吗?我想起小时候我们站在我家屋顶洒尿的景像。然而究竟我与林国正是根本上的不同,还是仅只是程度的问题而已,或是只要在相同的情况下,我也会做出一模一样甚至更严重的事来,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图书馆女孩身体的触感还留在我的手指上,我低头看着从外表上看起来与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的手。我为什么会和图书馆的女孩作爱呢,是我真的爱她吗,还是我与萍萍所谓的一般的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受到欲望的驱使。这件事对于图书馆女孩的意义究竟又是什么呢。她为什么不见了。
我闭上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我只能静静坐着,听见远处的模糊海浪拍打什么坚硬石块的声音。
回台北之前,我又回到小木屋一次。庭院里开始长出一些杂草。我走到门前按了电铃,等了很久都没有响应。试着转一转门把,也转不动。海风吹得落地窗发出吱吱喀喀的声音。我拿出纸笔来写了“我要回台北了,图书馆见。阿宏。”的字条塞进门缝里。
延着海边慢慢离开小木屋时,看见许多穿著泳衣的人抱着浮板或救生圈在浅水里喧哗玩乐着,沙滩上则有人分成两组玩沙滩排球。坐在沙地上看了一会,晒得黑黑的年轻男女吃力地移动被沙吸住的脚步,常常摔倒,哇一声大家都笑了。
我站起来继续走,经过那天遇见图书馆女孩的废弃碉堡。我停下来眯着眼睛注视碉堡的顶端,然而只看见锯齿形状的墙,和墙后面蓝色的天空而已。
萍萍和我跟大郭决定先回台北。大郭和萍萍拿行李下去后,我去敲了林国正的门。他看起来很困地走出来,一见是我就笑了。
“要回去啦。”他看着我背的包包。
“对呀。你还要待多久。”我问他。
“看看?,能待多久就待多久。”他伸起双臂伸伸懒腰。
“萍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了。”
“喔。”他低头看一看在拖鞋里动来动去的脚趾头。“阿宏,你知道我的个性,及时行乐嘛。”
“我知道,只是跟你说一声我们要走了。”
“那,”他抓抓乱七八糟的头发,“bye…bye 了。”
我转身走下楼。林国正突然叫住我。
“阿宏。”我回头。“最近有和阿美连络吗?”
“没有喔。”
“如果,”他说,“如果有碰到的话,帮我跟她问好好吗?”
“好。”
他说谢谢。我说不客气。然后我们两人就没有再说什么。我慢慢走下楼。门外阳光真是太好,青春繁盛缤纷得不可收拾,深深呼吸一下,那种属于二十三岁夏天的空气,似乎就可以永远保存在身体里的某一处。
第二十三章
回到台北之后,我又去了图书馆,但是图书馆的门紧紧锁着。我忘了暑假图书馆要休馆,只好晒着太阳再慢慢走回宿舍。一面走一面算着,暑假还有好长的一段时间。蝉声四面八方而来,夏天的风缓缓搅动着温度很高的空气,走在这样的空气里时,像在温水游泳池里轻轻划着水前进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想起图书馆女孩滑溜溜的身体,她圆圆柔软的乳房,和作爱时她咬着自己嘴唇的模样。
“走路的时候不要想着女孩子的事。”声音简直像天上来的,一下子我以为天使出声纠正我。很尴尬地往上看。
陈晓曦手肘搁在综合教室二楼走廊的栏杆上,俯身看我。“痴痴呆呆在想什么啊?看那个样子就不是什么正经事。”
“啊,”我傻笑地问她,“你怎么还在学校?”
“当然是等男人啦,还用问。”陈晓曦风情万种地把长卷发往后撩,“上来啊,上来聊天,外面太热了。”
我只好咚咚咚跑楼梯上去,位于背光面的这一边的教室果然比较凉一些。
陈晓曦坐在放在走廊上的椅子上,与教室气氛很不协调地穿著细肩带的粉红色短洋装。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走近。
“你不太对劲喔。”她注视着我从教室里搬出一张椅子来,坐在她的旁边。走廊有风,非常舒服。
“没有啊。”
“还说没有,你忘了我有…。”
“特异功能。”我笑着接下去。
“所以,从实招来吧。”她检查着修得很漂亮,并且仔细涂上浅紫色指甲油的手指。
“我和图书馆的女孩上床了。”我把手交叠放在脑后,看着一丝云都没有的天空。
“哇,太棒了,我最高兴听到别人上床了,这是好事,两厢情愿的自我解放。”陈晓曦雀跃地用萤光红色高跟凉鞋的细细的跟叩叩叩地敲着走廊的滑石子地。“说来听听吧。”
“我只能跟你说到这里而已喔,剩下的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了。”
“也对啦。”陈晓曦看起来有点失望,“你们两个比较保守一点。”
我们安静地坐着。走廊外菩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反映着太阳光,细细碎碎地闪亮。
“其实痛苦并不是真正的痛苦喔。”陈晓曦突然开口。“痛苦只是笼统的形容词而已,里面包含的东西很复杂呦,甚至存在着很多的快乐与甜蜜呢。有一天你会承受到一种巨大的像是痛苦的情绪,但你要记住我现在的话。不论对你或对别人,都是一样的。”
时间的概念真的令人不容易理解,多年后的现在我回想起那时与陈晓曦的对话,觉得那一个时刻清晰得逼在眼前,当时风带来的植物的香气和太阳蒸发土地水气的肌肤触感都好锐利,穿透力强大得使“现在”变得模糊。
我突然觉得悲伤,因为天使在我变成真正的大人之后,已经离弃我了。
第二十四章
以前还在学校时对我很不错的学长冠子打电话问我,暑假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计画,如果没有要不要到他开的兽医诊所帮忙。我想了一下,就答应他了。
冠子的兽医诊所开在天母一条并不算热闹的巷子里,打开挂有铃当叮叮作响的玻璃门后,扑面而来不同小动物混合在一起的体味,几只寄放在诊所里的小狗汪汪叫成一团。在一片混乱中,如果仔细听的话,还可以听见张学友声嘶力竭唱着“吻别”。
冠子并没穿白袍或戴口罩,像以前还在学校那样,穿著格子的衬衫和牛仔裤。我曾经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格子衬衫,他想了很久,然后说,我想让自己有变化一点。看见我走进来,他笑嘻嘻地要我先去洗手。
“洗完之后先来帮这两只小狗挤肛门腺,可能从来没挤过,味道很重。”
两只一黑一灰的雪纳瑞紧张地在手术台上跑来跑去,一见人的手伸近,马上猛烈摇着已剪过剩下短短一截的尾巴亲热地凑过来,用又湿又黑的鼻头猛蹭我的手。我好玩地一一抓抓它们的头,摸摸剃得很干净的背。
“这里就你一个人啊?”我四周望望,诊所漆成白色,靠墙的架子放着猫狗喜欢的玩具、牛皮骨和洗澡精、蚤不到之类的东西,地上叠着几大包赛恩斯的饲料。
“嗯。”
冠子的话不多,但是来这里工作一阵子之后,我发现他喜欢和小动物讲话的程度远远超过和人讲话。从站起来比他还高的古代牧羊犬到小得不及半个手掌的黄金鼠,他都一一有与它们对话的方式。
对大动物他会发出“轰咖光光呜”之类的声音,体积比较小的则会听到“啾噜啾噜啧啧”。无论如何,那是他的语言。只要对方听得懂,我这个外人也就没有什么意见了。
我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冠子动手术时帮他制伏那些惊吓的动物,或解决一些小猫小狗咳嗽、皮肤病的小问题。有人来买饲料什么的的时候,跑过去介绍一下,然后把收来的钱放进收款机里。因为冠子诊所的生意并不属于很好的那种,因此很多时候我都只是扫扫地,把架子上的灰尘用鸡毛?子清掉,或者把铁笼子拿到外面用水管冲洗干净。这些事情都做完了之后,我就坐在门口的阶梯上,把玻璃门打开固定着,一方面让诊所通风,一面使冠子最喜欢的张学友的CD的声音传到外面来。
“怎么样,还习惯吗?”冠子到我旁边坐下,仰头闭着眼感受太阳的温暖。
“很好啊。”
“你研究所的指导教授找到了没。”
“嗯。”我点点头,“找费老师。”
我们两个静静坐在太阳底下的阶梯上,看着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几个穿得像外国小孩却有中国人脸的男生女生聊着天走过,说的又是英语。没多久两个打扮得很整齐挽着看起来高级的皮包的太太路过,叽叽咕咕说着日文。对面花店的花像是被倒了强力生长激素似的,多得涌出到人行道上,有些花的色彩形状很出人意料,初见吓一大跳,一阵阵香气随风吹过来。不远处的小山丘上,有许多蝉努力不懈地叫着。
天母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啊。
“中午想吃什么,排骨饭还是鸡腿饭,我去买?”冠子站起来,拍拍裤子。
“排骨饭好了。”
图书馆女孩的家离冠子的兽医诊所不远,每天我工作结束后,就顺便走过去看一下。白色的庭院矮门门勾是勾住的,探头往里面看,一个人也没有,连图书馆女孩叫甘甘的那只狗也没有出现,草地里有唧唧的虫叫声,隐隐有桂花的香味。
按下门口那个好象不太能保证什么似的褪色电铃后,有时候会听见里面传来音乐的声音,然而整首歌都唱完了,房子里仍然是静悄悄的。
我并不抱什么希望地在门口立了一会,再一次确认那完全的安静后,就走开了。
在与图书馆女孩作爱之后再度失去她的踪影,似乎是比之前更难受的事情。作爱的重与失踪的轻,差距剧烈得让我头昏脑胀。有时候简直可以感觉图书馆女孩那我发誓绝对真实感十足的鼻息就在耳边,一回头,却又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喔。像连空气都一瞬间被完全抽干净的那样,什么也没有。
我只能写信给她。
“对于你为什么不见了的这件事,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最近我常常坐下来,像瞎子摸象那样仔细回忆我们相遇以来的种种细节,所触摸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清晰得像就在眼前。像跟你一起喝咖啡时,那杯咖啡的香味和热气冒上来袅袅的形状,或者你绑辫子的手势,圣诞节时你穿的衣服的那种程度的红。都有比手指真正触到时更真实的记忆。
是不是我太执着于细节,而误失了对于有一头象存在的认知呢。
我漏掉什么了吗。
没有你的图书馆迟迟不肯开放,我只好到学长的兽医诊所帮忙。诊所前不知当初建造的人怎么想的,竟留出了五阶的浅楼梯和最上层不顶宽的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