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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二〔美〕玛格丽特.米切尔-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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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放在心上了。 韦德只不过是又一个累赘,又一张需要喂饱的嘴而已。等到有一天危机过去了,她会跟他玩,给他讲故事,教他拼音,可现在她还没有时间,也没有这个兴致。 而且,由于韦德常常在她最疲劳和烦恼的时候显得碍手碍脚,她还时常声色俱厉地训斥他呢。思嘉感到苦恼的是,她的严厉训斥竟把他吓得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那样子实在又天真又可怜。 她不明白,这孩子怎么经常生活在一种大人无法理解的恐怖气氛中。 可以说恐惧每天和韦德作伴,这种恐惧震撼着他的心灵,使他在深夜也会惊叫醒来。 任何一种突如其来的喧声或一句咒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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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都会使他吓得发抖。 因为在他心目中,喧声和恶言恶语是跟北方佬连在一起的,他对北方佬当然比对普里茜用来吓唬他的鬼更加害怕。在围城的炮声打响以前,他一直过的是愉快平稳而宁静的生活。 他经常听到的都是些宠爱亲切的话,尽管他母亲没有注意他,直到有天夜里他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天上一片火光,外面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就在那天夜里和第二天白天,他头一次挨了母亲的耳光,听到了母亲对他的高声叫骂。 桃树街上那幢可爱的砖房里的生活,他所经历过的唯一生活,就在那天晚上消失了,这一损失是他永远也无法从中恢复过来的。从亚特兰大逃走以后的经过他什么也不清楚,只知道北方佬就在后面,他们会逮住他,把他砍成碎块。 他至今仍然在害怕这个。 每当思嘉大声责备他时,他便模糊地记起她第一次骂他时那种恐怖感,很快便吓得一声不响了。 这样,在他心目中北方佬和一种粗暴的声音永远联系在一起,因此他很怕母亲。思嘉不能不注意到她的孩子在开始回避她。 有时她好不容易有一点空闲,想考虑考虑这个问题,可结果,只引起了一大堆的苦恼。这比他整天跟在屁股后面更叫人难以忍受。她最心火的是韦德把媚兰的床边当避难所,在那里悄悄地玩着媚兰教给他的游戏,或听她讲故事。 他敬重“姑姑”

    ,因为她声音温柔,笑容满面,从来不说:“别闹,韦德!看你叫我头疼死了,”或者“别烦人了,韦德!看在上帝面上!”

    思嘉既没功夫也没思想来爱抚他,但是看到媚兰这样做又很妒忌。 有一天她发现他在媚兰床上立蜻蜓,并且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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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到了媚兰身上,她便抽了他一个耳光。“你就没有别的好玩,偏要这样跟生病的姑姑捣乱?好,快到后院玩去,别再到这里来了。”

    可是媚兰伸出瘦弱的胳臂,把号啕的孩子拉了过来。“好了,好了,韦德。 你并不想跟我捣乱,是吗?思嘉,他没有烦我呢。 就让他留在我身边吧。 让我来照看他。 在我病好之前,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而你手头已经够忙的了,哪能顾上他呀。”

    “别傻了,媚兰,”思嘉干脆说。“看来你不会很快好的。要再让韦德摔到你肚子上,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说,韦德,我要是再看见你在姑姑床上胡闹,就狠狠揍你。现在别哭了。一天到晚老在哭。 也该学做个大孩子了。“

    韦德抽泣着飞跑到楼下去躲起来。 媚兰咬着嘴唇,眼里闪着泪花,嬷嬷站在穿堂里也看见了这情景,气得横眉瞪眼,直喘粗气。 但是以后好几天谁都没有反驳思嘉一声,他们都害怕她那张利嘴,都害怕这个正在悄悄成长的新人物呢。思嘉现在已处于塔拉的最高统治地位,而且像别人一样突然建立了威信,她天性中那些欺压人的本能也暴露出来了。这并非因为她本性残暴,而是因为她心里害怕,对自己缺乏信心,又深恐别人发现她无能而拒不承认她的权威,所以才采取了粗暴的态度。 此外,她也觉得动辄训人并相信人家对她畏惧是颇为有趣的事。 思嘉发现这样可以使她过分紧张的神经放松一些。她并非看不到自己的个性正在改变这一事实。有时她随意发号施令,使得波克咬住下嘴唇表示不服,嬷嬷也嘟囔着:“有的人近来摆起架子来啦,”她这才惊觉自己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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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这样不客气了。 爱伦曾经苦心灌输给她的所有那些礼貌与和蔼态度,现在全都丢光了,就像秋天第一阵凉风吹过后树叶都纷纷掉落了一样。爱伦曾一再说:“对待下人,尤其对黑人,既要坚定又要和气。”可是她一和气,那些黑人就会整天坐在厨房里闲聊,谈过去的好光景,说那时干家务活的黑人不作兴下大田,等等。“要爱护和关心你的两个妹妹。对那些受苦特别是有病人的要仁慈一些,”爱伦说,“遇到人家伤心和处境困难,要给他们安慰和温暖。”

    可现在她并不怎么爱护两个妹妹。 她们简直成了她肩上可怕的负担。至于照顾她们,她不是在给她们洗澡、梳头、供养她们,甚至不惜每天跑多少里路去寻找吃的吗?她不是在学着给母牛挤奶,即使提心吊胆怕那摆弄着犄角的家伙会伤害她,也没有动摇过吗?说到和气,这完全是浪费时间。 要是她对她们太和气了,她们就会长期赖在病床上,可她需要她们尽快起来,给她增添双手帮着干活呢。她们在慢慢康复,但仍然消瘦而虚弱地躺在床上。 她们不知道就在自己失去知觉的那段时间里世界发生了变化。 北方佬来过了,母亲死了,家里的黑人跑了。 这三桩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是她们心目中无法接受的。 有时她们相信自己一定还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这些事情根本不曾发生。 思嘉竟变得这样厉害,这无疑也不可能是真的。 每当她坐在她们床脚边,设想她们病好以后她要叫她们做的工作时,她们总是注视着她,仿佛她是个妖魔似的。 要说她们再也没有一百个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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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隶来干活了,那她们是无法理解的。 她们无法理解,一位奥哈拉家的小姐居然要干起这劳力活来了。“不过,姐姐,”卡琳说,她那张幼稚得可爱的脸上充满了惶惑的神色,“我不会劈柴火呀!

    那会把我的手给毁了呢!“

    “你瞧我的,”思嘉面带吓人的微笑回答,同时伸出一双满是血泡和茧子的手给卡琳看。“我看你这样跟小妹和我说话,实在太吓人了!”苏伦惊叫道,“我想你是在骗人,是在吓唬我们吧。 要是母亲还在,她才不让你对我们这样说呢!劈柴火,真是!”

    苏伦怀着无可奈何而又不屑的神色看着大姐,觉得思嘉说这些话的确是太可耻了。 苏伦是死里逃生,而且失去了母亲,现在又这样孤单害怕,她需要人们来爱抚和关怀呀!可思嘉不这样,她每天只坐在床脚看着,那双吊着眼角的绿眼睛里闪着新的可恶的光辉,称赞她们的病好多了,并一味谈什么铺床、做饭、挑水和劈柴火的事。 看样子,她对这些可怕的事还津津乐道呢。思嘉的确对此很有兴趣。 她之所以威胁那几个黑人,折磨两个妹妹的情感,不仅是因为太苦恼,太紧张,太疲乏,只能这样,而且还因为这可以帮助她忘记自己的痛苦——她发现母亲告诉她的有关生活的一切都错了。她母亲教给她的一切现在已经毫无用处了,因此思嘉深感痛心,也十分迷惑不解。 她没有想过爱伦不可能预料到她教养女儿时的那种文明会崩溃,不可能预告设想她培养女儿们去好好适应的那种社会地位在今天消失。思嘉也没有想过,爱伦当时所瞻望的是一个平静岁月的未来远景,就像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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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的太平年代那样,因此她教育思嘉要温柔善良,高尚厚道,谦虚诚实。 爱伦说过,妇女们只要养成了这些品德,生活是不会亏待她们的。思嘉只是绝望地想道:“没有,没有,她的教导对我一点帮助也没有!厚道能给我什么好处,当今世界,温柔有什么用?还不如当初象黑人那样学会犁田、摘棉花呢。 啊,母亲,你错了!”

    她没有心平气和想一想,爱伦那个秩序井然的世界已经成为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残酷的社会,在这个社会里所有的标准和价值观都变了。 她仅仅看到,或者自以为看到她母亲错了,于是就赶紧掉转头向这个新世界走去,而对于世界她事先是没有准备的。唯独她对塔拉的感情没有改变。 她每次疲乏地从田野里回来,看见那幢建筑得并不怎么整齐的白房子时,总要感到满怀激情和归家的欢乐。她每次站在窗口望着那翠绿的牧场、红红的田地和高大稠密的沼泽林地时,总是充满着新鲜的美感。 她热爱这个有着蜿婉的红土丘陵的地方,热爱这片美丽的的包含有血红、深红、朱红各种红色而又奇迹般地生长丛丛灌木的土地。 这种感情已成思嘉生命中一个永不变更的部分。 世界上任何别的地方都找不到这样的土地了。她看着塔拉时,便能部分地理解战争为什么会打起来了。瑞德说的人们为金钱而战,那是不对的。 不,他们是为犁沟整齐的广袤耕地而战,为放养牲口的碧绿牧场而为缓缓蜿蜒的黄色河流而战,为木兰树中荫凉的白色房子而战。 只有这些东西才值得他们去拚死争夺,去争夺那些属于他们和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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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孙的红土地,那些为他们的子子孙孙生产棉花的红土地。塔拉那些被践踏的耕地现在是留给思嘉的唯一财富,因为艾希礼和母亲已经死去,杰拉尔德又在战争折磨下变得十分衰老,而金钱、黑人、安全和地位都在一夜之间全部化为乌有了。她恍如隔世地记起一次与父亲之间关于土地的谈话,当时父亲说土地是世界上唯一值得用去夺取的东西,而她自己竟那样幼稚无知,没有了解其中的意义。“因为它是世界上唯一持久的东西……而对于任何一个爱尔兰血统的人来说,他们所赖以生活的土地就是他们的母亲……它是唯一值得你为之工作、战斗和牺牲的东西。”

    是的,塔拉是值得人们为之战斗的。 她简单而毫无疑问地接受这场战斗。 谁也休想从她手中把塔拉夺走。 谁也休想使她和家里的人外出漂流,去靠亲戚们的施舍过活。 她要抓住塔拉,哪怕让这里的每个人都累断脊梁,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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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思嘉从亚特兰大回到塔拉已两个星期,脚上的血泡已开始化脓,脚肿得没法穿鞋,只能踮着脚跟蹒跚地行走。 她瞧着脚尖上的痛处,一种绝望之情便在她心头涌起。 没法找到医生,要是它像士兵的创伤那样溃烂起来,就得等死了?尽管现在生活这样艰难,可她还想活下去呢。 如果他死了,谁来照管塔拉农场呀?

    她刚回到家时,曾经希望杰拉尔德往常的精神依然存在,他会主持家政,可是两周以来这个希望逐渐幻灭了。 现在她已十分清楚,不管她乐意与否,这个农场和它所有的人口都得依靠她这双毫无经验的手去安排呢。 因为杰拉尔德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梦中人似的,那么毫不关心塔拉,那么温厚随和。 每当她征求他的意见时,他总是这样回答:“你认为最好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女儿。”要不便回答更糟,居然说,“孩子,跟你妈商量呀。”

    他再也不会有什么两样了,这个事实现在思嘉已经心安理得地承认,那就是说杰拉尔德将永远等待爱伦,永远注意倾听有没有她的动静。 他是在某个边境地区,那儿时间静止不动,而爱伦始终在隔壁房间里等着他。 他的生存的主发条已经在爱伦去世那天被拆掉了,同时消失的还有他那充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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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信,他的鲁莽和无穷的活力。 爱伦是杰拉尔德。 奥哈拉平生演出过的那场闹剧的观众,现在台前的帷幕永远降落了,脚灯熄了,观众也突然消失,而这个吓呆了的老演员还留在空空的舞台上等待着别人给他提词呢。那天早晨屋子里很安静,因为除了思嘉、韦德和三个生病的姑娘,大家都到沼泽地里找母猪去了。 就连杰拉尔德也来了点劲儿,一手扶着波克的肩膀,一手拿着绳子,在翻过的田地里艰难地向那里走去。苏伦和卡琳哭了一阵睡着了,她们每天至少要来这么两次,因为一想起母亲便感到悲伤,觉得自己孤苦无依,眼泪使簌簌地从深陷的两腮上往下流。 媚兰那天头一次支撑着上身靠在枕头上,盖着一条补过的床单夹在两个婴儿中间,一只臂弯里偎着一个浅黄色毛茸茸的头,另一只同样温柔地搂着一个黑色卷发的小脑袋,那是迪尔茜的孩子。 韦德坐在床脚边,在听一个童话故事。对思嘉来说,塔拉的寂静是难以忍受的,因为这使她清楚地想起她从亚特兰大回来那天一路经过的那些寂寞荒凉的地带。 母牛和小牛犊已很久没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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