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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先生叫唐树义,字子方,贵州遵义人,举人出身,为椿寿笼络在身边,到府不过数日的光景,进到堂中,先给大人请了安,椿寿坦然坐受,等他起身,随即递了一封公事过来,说道:“你先看一看这道上谕。”
唐树义知道,这是军机处转达的谕旨,称为“延寄”,不过虽久闻其名,却还是第一次瞻仰,只见所谓“煌煌天语”,不过普通的宣纸白单帖所写,每页五行,每行二十字,既无钤印,亦无签押,如果不是那个铃了军机处印的封套,根本就不能相信这张不起眼的纸,便是圣旨。
认真的过,双手奉还,“大人,不知道大人心中,可有定见?”
这倒像是学生考先生了,不过椿寿知道,他到府的时日不多,有些事未必清楚,当下对他说,“上年皇上临幸山东的时候,曾经说过,山东平,则天下安。而平安二字,在我以为,在民心安定;民心安定,在仓廪充足。只是,我到任不足一年,足迹不出济南,……省内所见官仓,皆是在兖州、泰安、东昌等地,我从未去过,又如何知晓?”
“此事倒也容易,学生想,请辛阶大人过衙一问,不就清楚了吗?”
“你说的容易,若是真如皇上所料,粮仓之中空空如也,又当如何?”椿寿瞪了他一眼,“难道还真的能够上奏自劾吗?”
唐树义一笑,“怎么不能?”他说,“大人,莫不是忘记了,少公子南行之前,曾经和大人说过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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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四省公务(2)
更新时间:201110919:42:33本章字数:7581
第72节四省公务(2)
崇实回京述职,nong了个灰头土脸,本来想在临行之前在御前陛辞的,不料皇帝为了他在任上处事不明、随bo逐流动了怒气,根本不给他乞恩的机会,直接打了他。
恩遇一衰,内务府、户部、工部的那些官对他就另眼相看了,该他得的得不到,可以搪的搪不过去,眼下就有一笔款子,非jiao不可。
这是一笔参款,上一年万寿节的时候,崇实知道,内务府库中有一批人参要处理,若是在往年,都是由江宁、苏杭二州三处织造负责经手售,不过自从文端为皇帝痛加处置,并且命人专程到省,详加盘查三处织造衙门这数年来的往来账目之后,现其中漏dong重重,皇帝大怒,除了文端之外,另外两省的织造,都给他夺官罢职了。
崇实看到有了忌讳,派人上京活动,经由肃顺牵线,把这内务府人参售卖的差事拿到了手中。人参一共六种,两千余斤,银钱总署在五万四五千两上下。他先缴了一半,剩下的钱数,等到售卖完毕之后,再行补齐。
若是按照往年的惯例和他的帝眷,便是缓上几年,也是不妨事的,尽可以拿这笔人参款子,再行牟利。不过这次进京,际遇可谓糟糕,内务府多次派人过府探望,表面上是问切,实际上言辞之间始终不离这一笔数万两的参款。
崇实心知肚明,胡1uan的应付下来,只说到省之后,即刻派人上京,将参款逐一还清,万万不能让好朋友从中受拖累,才算把来人敷衍过去。
他不敢在京中多呆,接旨之后,即刻收拾行李,带着家人、听差上路南返——今年的早net比往年来得早,三月中旬刚过,运河就已经冰解河开,泛舟而下,风景着实不坏,到了山东德州,崇实上岸,命官船在码头等候,自己走6路,直奔济南。一来是向阿玛求教,二来,是准备接上红莲和孩子们,回省赴任。
见到了阿玛,把朝堂奏对的话说了一遍,父子相对无言,“那,你想怎么办呢?”
“皇上责以大义,儿子只有精诚以报。回任之后,整肃僚属,做出一番成就来,到时候,希望皇上仍念及旧情,重新见喜。”
“四川距离京中万里之遥,皇上派你过去,本就是有着观风察吏之意的。你可好,不但未能替君父解忧,反倒与这些人同流和污,沆瀣一气?照我看,你这数年来,可真的是得意得忘了行了。”
“是,阿玛教训的是,只是,儿子这一次来,是有事情阿玛援助一二的。”
“是什么?”
崇实把内务府追讨参款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上年参款到账之后,儿子和道台衙门的僚员商议了一下,左右银子放在这里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为朝廷生利?”
“hún账?什么为朝廷生利?你当我不知道吗?还不就是你们几个人上下其手,用朝廷的正出款项,做个人贪利的本钱?”椿寿dong察其jian,恶狠狠的瞪着他,“我现在知道皇上为什么连见你都不愿意见,就直接将你打出京了。若是君前奏答,听闻此一节,只怕皇上一怒之下,就将你jiao付刑部治罪了!你个hún账的奴才!”
崇实又愧又悔,老父责骂,不敢分辨,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阿玛教训的是,儿子知道错了,今后再也不敢了。”
父子两个在书房闹得一塌糊涂,连老太太也为之惊动了,命人抱着孙子,领着一对孙女,由丫鬟服shì着到了书房,“这又是怎么了?爷儿俩有什么话不能说?怎么……哎!老爷,他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人前人后,总要给他留几分体面才是的嘛!”
“你说的简单,你知道这个忤逆的东西做出多少有负圣恩、有悖国法的勾当?你自己和你额娘说。”
老太太心疼儿子,不等崇实开口,让孙女过去,把阿玛扶了起来,“儿子,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崇实知道母亲不通外间之事,说了她也未必明白,只能是更增老人心中牵挂,随意的扯了几句,哄骗了过去,“总是儿子不修官箴,在任上sī自纳妾,又生下姐弟两个——事后为同僚所告,故此阿玛才生气的。”
这件事老太太的知道的,不但知道,而且很是高兴,媳fù进门数载,生下一子,但孩子生得很蠢笨,做阿玛的不喜欢,老人家也不大待见。后来崇实在四川任上纳了一个汉人xiao妾,前一年生下一个女儿,过了两年,又生下一个儿子,老夫人听到此事之后,请丈夫给孩子写了一封信,让他带着一双儿女,到山东来,老太太也好看看这刚刚出生不久的孙子。
于是,年初崇实进京述职之前,带着红莲和一双儿女,共同上路,在山东放下这娘儿三个,和父母团聚,自己一个人继续北上了。
听闻是这样的原因,老太太长出了一口气,“是为了这个啊?老爷,您听见了吗?现在的官儿,也真是糊涂。不过是为纳妾之事,居然也要上折子?”
椿寿当然猜得出儿子为什么撒谎,他也不好说破,“总之是他行为不检点,才给人抓住了错漏处。”
“你是他老子,教训他几句就是了。”老太太轻轻摇晃着臂弯中睡得香甜无比的娃娃,转而说道,“老爷,这一次儿子回四川任上,不如就把孩子留在山东吧?你看,他多可爱啊?”
椿寿想了想,“还是在吃nai的娃娃,你就让他们母子分离?你也真忍心?”
“那,不如我和儿子、媳fù他们一起到任上去?左右也可以每天看看孩子们?”
还不等大人说话,崇实那已经三岁大的女儿立刻欢呼开来,“好bang啊!太太,您也和孙女一起走吗?”
“闭嘴!”崇实呵斥了一声,“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女儿瘪瘪嘴,站到nainai身边,“太太,阿玛说我?”
“不怕的,等一会儿我说他就是了。”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拉着孙女的xiao手,仍自由丫鬟服shì着,转身出去了。
经过这一番折冲,椿寿的火气大为消减,“你回任之后,准备怎么办呢?”
“儿子想,总要秉承圣意,把道台衙门中种种往来迎送、馈赠、吃请之分好好煞一煞。旁的衙门,儿子职分所在管不到,但儿子所管的衙门,一定要好好管一管。”
“你能够这样想,自然是极好。不过,也不要仗着皇上倚重,就胡1uan伸手,不该你管、你问的,便是闹得沸反盈天,也不要去过问——须知,在官场上从来就是留下恶名容易,转头市恩却难啊。”
“是,儿子都记下了。”
父子书房畅谈良久,晚来用过餐饭,各自回房休息,准备第二天早上起来,向父母辞行,一家人就要南下回省了,不料崇实听红莲说闲话的时候说起,阿玛这几天以来,多见苦恼之色,似乎有什么烦心之事?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妾身啷个晓得呦?”红莲说一口很不纯正的官话,经常带出一些四川方言来,“只是听额娘啷个说的。为什么,可不敢问。”
崇实心中惭愧,自己几时变得如此自sī了?让老父为自己的事情担惊受怕,于老人家的心事,却一无所知?若是始终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身为人子,势必不能轻车上路,不闻不问,左右还有时间,就在省城多留一天吧。
打定了主意,和红莲说了几句,红莲无所不从,“妾身自然全凭老爷做主。”
第二天起netg,到堂上给父母请安,父子说了几句话,崇实问道,“阿玛,儿子想多住几日。”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是,儿子听红莲说,阿玛近日来愁眉不展,似乎有太多心事积压,不如由儿子为阿玛分担一二?”
“你又糊涂了!这里是山东,不是四川,你能够给我分担什么?”
“老爷,话不是这样说的,所谓上阵父子兵,孩子有这份孝心,就让他为老爷想想办法,也是好的嘛!”
椿寿半晌默然,“好吧,你终究是在主子身边多年的,皇上的脾气,你知道得最清楚,若是由你从中献计,比之旁人瞎子mo象,总要有脉络得多。”说着话,他摆摆手,吩咐听差,“到衙门里去,请辛阶兄过衙议事。”
就着这片刻的功夫,椿寿向儿子解说了一番——。
原来,椿寿忧烦的是为了上一年皇帝巡幸江南,驻跸山东德州,码头、跸道、行宫、殿阁、hua园、一切供奉hua销,总数不下四十万两银子。而皇上南幸之前,早有上谕:‘沿途不允许各省大员假借南巡之机兴以土木,只可将原有行宫殿阁略加修饰’。虽然皇上是这样说,但各省份应迎驾的官员,又有几个有胡林翼那样的胆识和魄力?依旧是耗费靡辸,争相报效。只是其中有一节,内务府、户部因为上谕在在,对各省为迎驾而hua用的银子,根本不予报销,只能是在各省自行解决。
若是在往年,四十余万两银子立上一个名目——诸如‘起身炮’,‘倒炮’,‘太平炮’——便轻易可得,不过自从咸丰四年,国家推行商课,并予商民以‘见所属地方,有种种非法杂支各项,俱可到上属衙门呈控’之权以来,官员心怀畏惧,生恐为几两银子坏了前程,轻易不敢重cao故伎,这笔银子的来处,也就成了不大好解决的难题了。(注1)
椿寿说到一半,劳崇光的轿子抬到抚台大门,父子两个暂时停止jiao谈,亲自迎接,“给老前辈请安。”
“哦,是白水xiao兄啊?”劳崇光也大约知道崇实这一次回京述职,给皇帝痛斥遣返,闹得很是失面子,不好多谈,和他打过招呼,向抚台大人行礼,“见过大人。”
“来,辛阶,到堂上说话。来人,准备茶水点心。”招呼着他到了堂上,彼此落座,崇实在一边作陪,椿寿解释了几句,随后说道,“辛阶兄,犬子愚钝,不过老夫以为,他总是皇上身边近人,主子的脾气,比外面的人更通晓一二,不如就让他从旁筹谋一番?”
劳崇光也很觉得为难,他是一省藩司,专管钱粮、人事二端,为了迎驾亏空的这些银子,几次和府中的清客幕僚共商,也是彼此纷繁不定,莫衷一是。处理的办法有两条,第一是派人上京活动,最好能够疏通内务府的路子,争取以旁的途径,销账了事,还有一种意见,就是在一年所收的厘金、河工、堤工中各自挪借出一部分来,不足之数,命各府县派人下去乐捐,特别是那些府城内的大商家、大店铺,把商会联合在一起,要他们暂时支应,度过难关。
劳崇光认真想想,都觉得不好,内务府的路子不说能不能走得通,只是要打点这些人,怕就不是三两万两能够了事的;挪借更是不好,数年以下,各项银钱征缴、解运到京,都是有差不多的常数的,骤然减少,朝廷追问下来,如何搪塞?至于第三条,更是大大的不妥。商户如今再不是那些可以为官府玩nong于鼓掌之上的弱民了,正好相反,商课推行之后,只要是税丁、胥吏行事之间稍有不恭、不公之处,这些人就联名而告。
虽然吏治大清,但相应而来的,是各府县衙门公事堆累不绝,特别是在鲁xiao赶闹市,为刘滋才借题挥,重重的惩处了县内刁蛮hún横的税吏之后,省内所辖各处,无不挤满了来告状的商民百姓,官员公务忙个不休,一个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