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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征工开路,只能到时候再斟酌了。”
听肃顺说完,皇帝似有不信,“价值几十万两银子的木植全数报效?这个李光昭不会是呆子吧?他可有所求?”
“奴才想,姓李的话说得好听,当然也是有所图谋的——这点小心思,连奴才都瞒不过,何况主子圣明如天?”他赔笑答说道,“照奴才看来,等到有一天,园子建成了,出力的人,自然有所恩典,皇上还能白用他的木植吗?所以宁可眼下说得漂亮一点。”
这句话倒并不为虚妄之词,朝廷于有功之人的封赏,历来都不会手紧的。皇帝颔首微笑,“若是真是一番孝心对朕、对朝廷的,事成之后,自该论功行赏,不过,只是怕……”
听他的话题忽然停止,肃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主子?主子?”
只是这片刻之功,皇帝已经想起来从那里听到过李光昭的名字了!心中略有些无奈的苦笑起来。按照后世所见的《清人笔记》所载,李光昭是广东客家人,寄居海口多年,认识好些洋人不假,但他专以诈骗为业,骗到了钱一溜了之,打听到洋人已离海口,才又出现。
咸丰年间,他跟洋人做了一笔生意,把襄河出口之处的一片荒地,卖了给洋人,洋人上了当,心有不甘,跟李光昭提出交涉,要求退回原款。李光昭骗来的钱,一半还债,一半挥霍,早已光光大吉。于是跟洋人商量,说可以筑一道堤,使得那片低洼荒地,不生水患,而且也带了洋人实地去勘察过,只要能把堤筑起来,这片荒地确可成为有用之地。
等他装模作样,雇了几名土工,打线立桩,立刻便有人出面干涉,这个人是当地的绅士,名叫吴传灏。
吴传灏是受地方委托,向李光昭提出交涉。那片滨水荒地,是襄水宣泄之区,根本没有什么人承粮管业,等于是无主公地,如果筑上一道堤,襄水大涨时,没有出路,必致泛滥成灾,汉阳三镇的老百姓,岂不大受其害?
李光昭何尝不明白这番道理?但为了对洋人有所交代,仰起脸大打官腔,非要筑堤不可,当时几乎动武,还是洋人劝架,才不曾打得头破血流。而李光昭的这些近乎苦肉计的做作,吴传灏当然不会了解,只觉得此人不可理喻,唯有控之于官,于是由汉阳县到汉阳府,再从汉黄德道告到巡抚、藩司、臬司三大宪那里,无不贴出煌煌告示,严禁筑堤,以保民生。
“我们大清国是有国法的,”李光昭对洋人说,“朝廷是讲道理的,地方官吏一定敷衍地方士绅。不要紧,我到京里去告,非把官司打胜了不可。”
洋人终究不了解中国官风民情,给他的一番话骗过去,让他此借‘京控’为名,摆脱了洋人的羁衅。谁知道他到了北京,居然搭上内务府这条线,重操故伎,将骗局上演到天子脚下了?
皇帝心中好气好笑,内务府都是一群蠢猪!给人家玩弄于股掌之上,兀自梦梦不知?以他胸中所知,解决此事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但偏偏觉得好玩儿,倒要看看,李光昭的把戏能够演到什么时候?
不过也不能丝毫不理不问,“肃顺?”
“奴才在。”
“你今儿个下去,和明善见一见这个什么姓李的,打探一下他的来路,别我等君臣都给人家骗了。”
肃顺并未多想,闻言跪倒碰头,“喳,奴才记住了。下去之后,即刻传见李光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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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节报效木植(2)
更新时间:201221320:53:41本章字数:5901
李光昭在内务府几个人面前大大的有了面子,心中得意非常,他走南闯北,经得人和事都多,谈及外间风物,把个常在京中,难得出省一趟的内务府的奴才,又高出了不止一筹,听得文锡、成麟等人心向往之,谈过了闲话,文锡问道:”“照老兄看,这些木植几年可以运完?”
“那……,”李光昭想了想答道:“山路崎岖,材料又大,总得十年才能运完。”
“十年?缓不济急了!”文锡相当失望,“虽说这一桩大工,总也得几年,可是不能说十年以后才动用木植。”
“那当然!”李光昭赶紧解释,“我是说十年运完。第一批总在三年以后,就可以运进京来。”
“那怎么行?那,……”文锡大惊,急得话都说不俐落了,“你不是开玩笑!这样的话你怎么不早说?这事岂是可以闹着玩的?”
“文三哥,”李光昭不慌不忙地答道:“你们先不要急,我自有计较。天下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奉旨修园,又有皇上在上面主持,你还怕没有木植?”
文锡不曾经过大事,所以容易着急,他是候补笔帖式,本来想借朝廷有大工,多多的出一份力气,日后叙起功来,自己能够为上官赏识,分得一个‘善地’,此时听李光昭说得这么毫不在乎,看他的态度,先就象吃了颗定心丸似地。细想一想他的话,果然不错,便有沉不住气的自惭,陪笑说道:“你也莫怨我急!遇见了你,算我造化,指望在这桩差使上补个实缺,谁知道你竟说三年以后才能用你的木植,那一来明年皇上三十万寿怎么办?我何能不急!”
“嗐!”李光昭带些埋怨地,“原来,文三哥你想补缺,怎么早不跟我说?”
“跟你说了怎么样?”文锡问道,“莫非你另有路子?”
“不是另有路子。你早跟我说了,我那个自愿报效木植的禀呈,添上你一个名字,就说其中有你多少,一起报效,内务府几位大人一高兴,不就马上替你补缺了吗?”说到这里,李光昭又跌脚嗟叹:“咳!真正错过机会,你想想,惠而不费的事!”
官迷心窍的文锡,果然大为懊丧,拉长了脸,皱紧了眉,唉声叹气,久久不绝。
“不必,不必,不必如此。文三哥,官运有迟早,不过迟也迟不了多少时候。”李光昭说,“我在各省的木植,虽要在三年以后,才能用得上,另有一条路子,至迟明年夏天,就源源不断有得来。这要多花我十几万银子,也说不得了。”
“太好了!”文锡把刚才的忧烦,抛到九霄云外,赶紧追问,“是怎么条路子?快快,请快说!”
“你知道的,我跟洋商有往来,或者汉口,或者上海,或者福州、香港,我设法凑十几万银子,买洋木进口,不就完了吗?”
文锡喜心翻倒,真想给李光昭请个安道谢,但事机的转变太顺利,反令人不能相信,所以他牙缝里不自觉地爆出一句话来:“真的?”
这句话问坏了,李光昭的脸色就象黄梅天气,层云堆积,阴黯无光,再下来就要打雷了!“对不起,对不起!”文锡深悔失言,慌忙道歉,“我有这么个毛病,这两个字是句口头禅,一不小心就出来了。不相干,你别生我的气。”
“自己弟兄,我生什么气?”李光昭慢慢恢复了平静的脸色,却又忽然放出很郑重的态度,“有句话,我得先说在前,最早得六月初出京,木料买好运到,总在明年春天。”
明年春天木材方能到京,如何赶得及万寿节庆之前,将园子盖好?就赶上也用不上了,他这话不是明明变卦?追问再三,李光昭才表示盘缠已经花光,得要写信回去寄钱来,所以要到年底才能成行。“这好办!”文锡拍着胸脯说。
也不知他是如何好办?只约了几个内务府的好朋友,请李光昭在广和居吃饭,奉为上宾,轮流敬酒。
应酬之际,文锡特地为李光昭介绍一个陪客,说是他的表兄,是个汉军,旗名叫巴颜和,汉姓是李,正好跟李光昭认作同宗,兄弟相称。巴颜和行五,比李光昭年轻,名正言顺叫大哥,而李光昭看他一身配件,翡翠扳指,打簧金表,古月轩的鼻烟壶,知道是个有钱的主儿,便不肯以大哥自居,礼尚往来,叫他一声‘五哥’。
等酒醉饭饱,文锡约了李光昭和他表兄,一起到家。重新煮茗叙话,巴颜和对李光昭的家世经历,似乎颇感兴趣,断断续续地问起,李光昭仍是以前的那套话,又有意无意地,说是到京买了一大批‘花板’,已经启运,现在只等汉阳的信到,立刻就走。话中隐约交代,资斧告绝,是因为买了花板,汉阳信到自然是汇银子来。
于是巴颜和向文锡使了个眼色,两人告个罪,避到廊下,咕咕哝哝,讲了半天,再回进来时,文锡笑容满面,而巴颜和随即告辞,显然地,这是为了便于文锡跟李光昭密谈。“李大哥,”文锡问道:“我给你预备了五百两银子,你看够不够啊?”
五百两银子回汉阳,盘缠很富裕了,但李光昭喜在心里,却不肯露出小家子气来。略一沉吟,徐徐答道:“也差不多了!好在明年还要进京,想买点儿吉林人参、关东貂皮送人,都再说吧!”
文锡是跟他‘放帐’的表兄借来的钱,已经说停当了,无法再借,所以这样答道:“不错,不错!这得慢慢儿访,才有好东西,今年来不及了,明年我替李大哥早早物色。”
“拜托了!”李光昭煞有介事地拱拱手,“价钱不要紧,东西要好。”
“是的。”文锡又问:“李大哥,你看那一天动身,我好收拾行李。”这意思是他要跟着一起出京。李光昭的脑筋很快,觉得这一下正好壮自己的声势,因而很快地答道:“我没有事了,说走就走。”
于是商量行程,决定由天津乘海轮南下。但不能说走就走,内务府还得办公文,奏明皇帝,咨行有关省份,叙明有此李光昭报效木植一事,将来启运以前,由李光昭向该管州县报明根数长短、径大尺寸,转请督抚,发给护照,每逢关卡认真查验,免税放行。
“这是奉了旨了!”文锡对李光昭说:“就跟钦差一样。”
李光昭当然也很高兴,很得意,备办了一身光鲜的衣裳,用了一个十分玲珑的跟班,准备等拿着内务府批复的公事,就和成麟出京而去。不料忽然有消息传来,肃顺要亲自召见李光昭。
听到这个,李光昭心中有点慌乱。肃顺在朝中独享大名,为人很是精明,若给他发现了自己的漏洞,蒙哄朝廷,到处诓骗,贻笑取侮,每一条都是死罪!自己有几个脑袋可以让朝廷砍的?有心只取了这五百两银子,早早的迁地为良,日后再寻他法,却又舍不得日后极有可能为圆明园大工随之而来的大把银钱——这一票若是能够拿下来,买舟东渡,另寻他乡过活,也足以让自己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辈子了。
这样一拖再拖,拖到了文锡拉着他去见肃顺的日子,再想开溜,已然不及,只好做出一副问心无愧的从容之态,准备到内务府去见肃顺。文锡拿出一套公服出来,朝他头上望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给你预备了一枝花翎。”
李光昭虽然没有做过官,但见多识广,知道这样做一来是宫中有规矩,二来也是想要叫他装得阔些。装穷非本心所愿,或者不容易,装阔在他来说,是不必费心的,肚子里装满了说出来可以摆阔的珍闻轶事,随便谈几件就能把人唬倒。当下高高兴兴的换上衣服,跟他同乘一顶小轿,到了园子的门口。
进到二宫门外的内务府朝房,成麟迎了上来,“李老兄,多多辛苦了。请和我进来吧,不敢让两位大人久等。”
“是,是,是。”来时胸中所积攒的勇气,为这一路上所见的踵事增华之处屏显而出的天家气度消磨的光光,六月的天气本来就热,李光昭心中紧张,更是流了满身的大汗,和成麟拱了拱手,“一切就请老兄多多关照了。”
他这样的人成麟和文锡见得多了,彼此一笑,“不消说的,老兄和我进来吧。”
绕过正厅,到了二堂,迎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明善,李光昭认识的,另外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大约就是肃顺了。他不敢失礼,疾趋几步,跪了下去,“草民海口人士,李光昭,给大人请安。”
“你就是明大人说起过的李光昭吗?”肃顺低头问道,“听明大人说,你以一介商贾之身,于皇上能有这样一番孝心,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草民不敢!草民多年行商四方,足迹遍布四海,眼见皇上登基以来,百姓安居乐业,天下一派王道乐土之景。草民于皇上一番敬仰之情,言说难尽。此次听闻皇上有意整修……御苑,草民心想,皇上为天下臣民劳心劳力,做子民的,本该有一番孝敬。正好,草民……”
听他一口一个‘草民’,肃顺几乎笑出声来,忍住笑已经不容易,要说话就难了,找了个空挡,摆手示意他停了下来,“我听人说,你所要报效的木植,需用时三年,方能出山?若是如此的话,又能够济得什么?难道要皇上的园子修不成,等你的木植到了之后,才能完工吗?”
“是,是,是。此事诚然是小人的过错,思虑不周,请大人恕罪。”李光昭说道,“不过,小人也并不是……,除却云贵各省出山困难的木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