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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上圣训极是。都是奴才的糊涂。”
骂归骂,皇帝训斥了他几句,还得另外给他想办法,毕竟,肃顺府中的奴才出府去,是为自己到两江寻美进献的,给曾国藩的僚属抓了去,一旦传扬开来,毕竟难听。但若是为此事给曾国藩降旨,也未免有小题大做之讥,左右想想,竟是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你说,这该怎么办?”
“奴才想,不如由奴才再派人走一趟江宁府?面见两江总督?”
“你府里?你府里都是些下溅的奴才,又有几个能办得成事的?让成祥去一次,……不,让善奎父子去一趟”皇帝临时改口,“成祥办差,善奎嘛,人虽不肖,却为国生养可育之才,仅此一点,就算是有功于朝廷,让他做一任江宁织造,以为奖励。也好让天下人知道,不但自己有功,可得获封赏,教养子嗣有法的,朝廷也不会忘记。”
江宁织造是有名的féi缺,只是任上各种陋规常例,就足以让官员宦囊丰盈一时,善奎庸碌之辈,根本没有什么建树,同僚往来jiao际,更是一塌糊涂,只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居然就入得皇上的法眼,如今竟不惜以一省织造相委了?肃顺心中想着,胡1uan碰头,“喳,奴才都记下了。”
皇帝突然打了个喷嚏,用手rourou鼻子,又想起一件事来,“关外苦寒,士卒辛苦,朕上一年出关去的时候,也是多有领教,眼下人虽然回到京中,但也经常会想念他们。担心他们为风寒所迫——你下去,传朕的口谕,命江宁织造采办四万件吴棉小棉袄,转运关外,给兵士每人一件,以为御寒。”
“皇上身居九重,怜爱士卒……”
“行啦。少和朕说这些应景儿的话。”皇帝说道,“还有,那个叫高峒元的,朕听说,你最近和他走得很近?”
“这,高峒元有心报效,奴才看他尚算是一介人才,故而……”
“你们之间为sī情往来,朕不会过问,但要是他敢有什么不法情事,不要说他跑不了,就是你,也要受连带责任——可不要等日后事情作开来,你再向朕哭诉冤枉,嗯?”
文祥等人退值回到朝房,对坐无语,在他的心中,总以为为这样一点小节之事,断然处置一国重臣,未免有借题挥之讥,而且,为袁甲三带来杀身之祸的日记文字,也是经由陈孚恩断章取义之后的结果,本来在日记中所载,还有后面半句话,“……我朝以孝治天下,皇上年少有为,圣心坦dang,又岂有时逢国丧,行此大不孝之行?嘻,谬矣”
但在陈孚恩整理上奏的文字中,把中间的一段话尽数抹去,所以才给皇帝留下了袁甲三‘探究宫闱细事,临幸宗室隐sī’的大逆不敬的印象,所以处置特严。说起来也算是陈孚恩文字作孽,但皇帝如此动怒,他便是有心婉转,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样的话一说,许乃钊以下纷纷点头,不过如何能够寻隙进言,救袁甲三阖府一条xìng命,却仍旧是自索无解的难题——皇帝临乾清宫,为往来文字、sī室记述一事大雷霆,旨意以下,再想更改,却是不可得的。
文祥回头看看,开声问道,“容舫,你掌理秋曹多年,律法jīng熟,以你说,可有挽回之道?”
“这,”赵光琢磨了一下,无奈的摇摇头,“自仁皇帝以下、宪皇帝、纯皇帝以来,文字之祸多矣,不论因缘若何,一旦作,总是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百数十年久矣不见庙堂,说起来,也是袁午桥自耽其祸,这一点名士做派……,哎实在是难以解说啊。”
“你别总是叹气啊。眼下河南臬司衙mén还没有将袁氏一族尽数解部待刑,还算有可cao行之际,若是人犯到了,就说什么都来不及了。”阎敬铭亟不可待的说道,“眼下正是你为袁大人想一点办法的时候,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不是我不肯尽心。皇上的脾气你们也知道,咸丰八年的时候,柏静涛一案,虽其情不一,而其果相同,又有什么人可以进言的吗?”
“照你这样说,就救不得了?”
赵光忽然灵机一动,“或者,可以着由容纯朴及大学堂中各国教习并生员上书,为袁午桥做同声之应?”
“这可不行。这绝对不行。”许乃钊第一个反对,“这岂不成了前明大朝仪风bo,在我天朝重演了吗?以清流抗拒皇命,不但不能收效,怕更会引起皇上的怒意,到时候,不但袁大人救不活,就是旁的人,临君父一怒,也要有不测之祸了。”
正在僵持不下,有小太监到军机处直庐mén前来传皇上口谕,“军机处全班觐见。”
众人不明所以,怎么刚刚散了,又要召见?整理衣冠,从直庐出来,问一声小太监,答曰,“上书房容师傅并二阿哥到养心殿见驾,说的什么不知道,只是传口谕,宣军机处见面。”
文祥心中一动,莫不是容闳和载滢到御前为袁甲三求情,皇帝不能决,所以召见军机处吗?若是那样的话,倒真是个好机会了
一路进到养心殿中,皇帝盘膝坐在软炕式的宝座上,容闳和载滢一大一小跪在下面,看皇帝的脸sè不辨喜怒,只是很无奈的样子,文祥领班跪倒,“臣等叩见皇上。”
“你们也知道了吧?容闳和载滢居然到朕面前来,为袁甲三求情?”皇帝劈头问道,“二阿哥,袁甲三所获之罪,全由其人自取其咎,在日记中大谤讪之言,咒骂朕躬不孝之罪——你居然还要为他求情?还敢说动师傅,以为要挟?朕看你真是糊涂到家了”
“儿子怎么敢质疑皇阿玛的圣训。只不过,儿子以为,袁甲三日记中所言,不过其人生活起居做公平记述,无以示人,也就无可谓敬与不敬。”载滢小小年纪,辩才无碍,甚至当着父亲的面,也敢侃侃而谈,“再说,日记中所载文字,也是经由陈孚恩陈大人删改所得,皇阿玛未见原文……”
文祥越听越害怕,载滢居然直斥皇帝之非,便是亲如父子,也是断然不能容许的,偷眼看看,皇帝的脸sè果然变得非常难看。他在一边碰了载滢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皇帝冷酷的一笑,“真不简单。”他说,“载滢,只凭你这几句话,朕就可以问你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你别以为你是朕的儿子,平日又多有容遇,便可以在阿玛面前大放厥词,你还差得远”
载滢吓了一跳,连忙碰头,“儿子绝不敢。皇阿玛明见万里,圣德如天,四海臣民所共见,儿子幼承庭训,于皇阿玛敬服之外,更有无限依从,从不敢有不敬之意的。”
“今日不提,等回头朕再收拾你。”皇帝恶狠狠的等着儿子,转头又问容闳,“容闳,载滢年纪轻轻,朕料他想不出这样一番奏答,这都是你从旁指点的吧?”
许乃钊几个人在一边跪着,听着,心中分外觉得不是滋味;皇帝固然英武,但也和普通人家的父亲一样,孩子有了‘错’处,不找自家,反而把罪责推到师傅头上?不论是否属实,总未必多么高明,比之他平日处置国事,似乎差上了不止一筹呢
容闳碰了个头,语句慢吞吞的说道,“臣不敢。臣奉旨启沃圣学,二阿哥天亶聪明,禀赋过人,臣与二阿哥教学之间,彼此相长。此番为袁大人乞命,本是臣与二阿哥心**见。不敢从旁指授,教二阿哥奏对之言。”这番话说得支离破碎,不过应付下来了。
皇帝哼唧了几声,低头问许乃钊,“许乃钊,你在此事中也算有过之身,朕问你,你以为,朕对袁甲三的处置,是否得当?”
“臣以为,皇上处置切实,袁甲三获罪,乃其人平日荒诞,秉xìng轻浮所致,不论朝廷如何决断,都是他应得之咎。”许乃钊如何能够说皇帝的处置不公?先大大的拍了一阵马屁之后,他说,“但臣以为,臣身为大学堂教习编撰总裁官,其罪比之袁甲三只重不轻,臣请皇上降旨,免去臣……”
“朕追究的并不是文材选择、编纂一事,文字有错,便是朕也概莫能免,朕又何尝是要以此为巧立名目而罪及大臣,朕恨的是袁甲三身为一国重臣,xiong中殊无君父之念,咸丰二年,康慈皇太后不幸崩卒,朕心痛悼,每日到灵前哭拜——袁甲三身为大臣,却以道听途说之言为有趣,记于日记之中,这等无君无父,无行无德之文字,不要说他还算是读书人,不该听闻、记述,就是贩夫走卒,又何尝心忍?所以,朕才要重重地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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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100节文字狱(4)
更新时间:201221320:54:40本章字数:4819
第1oo节文字狱(4)
这一段往事,容闳、载滢不知其详,文祥几个却是清楚的,明知道皇帝瞪眼扯谎,还是得顺着他的话答说,“是。皇上圣训极是,袁甲三身为大臣,不知礼法,不通情致,本该重重惩处,但奴才以为,故念该员入仕以来,尚称勤勉,于君父所jiao差事,亦知谨凛。……而此番陈孚恩所办理差事,整理袁犯日记文字,又多有……”
“你们少把事情往陈孚恩身上推,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若不是袁甲三自行不正,又怎么会给人以口实?旁人不提,阎敬铭、许乃钊怎么就不会出这样的麻烦?还不是袁甲三自己自找的?”
“是,是乃钊赶忙碰头,袁甲三案之后,朝臣人人自危,回到府中,将所写所存翻找出来,能留下的无妨,不能留下的,尽数付诸丙丁,唯恐有一天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一时间举国上下,到处是一片恐怖气氛,而皇帝今天居然还在说是袁甲三‘自行不正’?可见是推脱责任之言。
不过这只能在心中想想,半点也不能诉诸口舌,甚至不能有丝毫流于表面的,许乃钊连连碰头,口中答说,“圣见极是,臣也以为,袁甲三多有取辱之道。但臣愚昧,尚以为圣主当有容人之量。且深究袁甲三一案,也只是为警醒世人,而绝非只为打杀。若论及大逆之罪,莫过于皇上登基之初,广西所出谋逆大案,其时证据确凿,律法jīng准,皇上尚且法外施以仁恕,绕过洪秀全等家属一死,遑论今日?”
许乃钊提及这件往事,让皇帝心中一动,诚然,洪秀全、韦昌辉等人的家眷都能够恕过,袁甲三之罪,比较起来,终究要轻得多,如何就要诛灭九族了呢?若是继续照此进行下去的话,会不会有人说:百姓谋反都可以恕过家人,大臣写几句话,作为日记,却要全家被杀,也太过厚此薄彼了吧?想到这里,他的神sè为之一凝,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那?”
文祥一听这话,立刻越前奏答,“皇上登基之初,早有圣谕,不以言论罪人。今日奴才也以为,袁甲三固然有罪,但念在其人多年来shì君尚称忠悃,办事也知勤勉,更为官清廉,从不肯有半点行差踏错处,还是容留他一条老命,为天下留一颗读书的种子吧?”
“呸照你这样说来的话,朕杀了袁甲三,天下就没有读书人了吗?你也未免太高看袁甲三了吧?”
“是是是,奴才糊涂,奴才昏悖想袁甲三不过一介腐儒,学识不jīng,文字不通,便是称之为读书人也不过差相仿佛,又如何……”
皇帝听得扑哧一笑,烦1uan的摆摆手,示意几个人都站起来,“你们的心思,朕都明白。朕不明白的是,袁甲三也算海内清流的班,怎么就这样口不道忠信之言,身不履德义之行?难道这数十年潜心钻研的圣人之学,只是存留在他的口中,半点不曾往心里去过?”
“奴才以为,向善之心,容不得一刻轻松,半点懈怠;袁甲三早年求学,尚可称处处谨凛小心,唯于入仕之后,多有彷徨揣测之念,势则数十年以下,也变得不修德行,一心干求利禄——像这样的人,皇上何必为他动气,左右朝廷有法度,按律治罪,料想袁某人但有人心,日后亦当悔改往年之非了。”文祥赔笑答说,“皇上圣见如天,袁甲三一些蝇营狗苟的小人肺肠,又如何瞒哄得过去?”
皇帝沉yín了片刻,他不是不知道陈孚恩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sè,但大臣有整理、举之权,最后的决断还是由自己所下,这样朝令夕改,未免让人以为朝廷的法度不值钱,因此兀自不肯开口,“那,河南那边的事情呢?”
文祥暗中松了一口气,能够争得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几个人的奏答并非无功。他知道,皇帝为人很英武果敢,唯一的缺点就是心肠太软,不过这一次,这份缺点倒是可以很好的利用一下了当即碰头答说,“奴才以为,袁甲三终究是有罪之身,不过皇上仁厚之主,不忍他袁氏一族为一人不孝而断绝一世祭飨。故再下恩旨,免除河南项城袁氏一族的死罪,改为流刑——往宁古塔等地,为此番与俄国战争之中,有功大员为奴为婢。至于袁甲三,奴才想,……”
“你想什么?”
文祥真想学一学肃顺那般,以nong臣嘴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