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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臣恐如此一来的话,兵士未能通过考试一关,又要重现乏人可教的窘境了。”
“这是杞人忧天。不论是大清水师还是各省生员,眼见入海军学院亦为进身之道,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踊跃报名,其中不乏受过多年教育之辈,怎么会通不过两关考试?你以为我大清就没有丝毫人才吗?此事毋庸议。”
于是,许乃钊诺诺而退。廷寄山东,着沈葆桢继续按照既定之法,考试后录取,这一下,使得第二期的生员入学总数,大大落后于第一期,总共只有不到一百三十人,皇帝心中未必没有悔意,但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误,竟是一副错也要它错到底的负气模样了。
这一次皇帝东巡之行,山东威海是最后一站,海军学院也是必到之处,所以,早在八月底,皇帝从北京起驾之日开始,学院中早已经准备开来,各种迎驾事宜几番商讨,却全部给沈葆桢否决,“皇上的脾气,最不爱看这种摆出来做样子的勾当,还不如认认真真,做好你我各自本分,等皇上到了学院,我等从上到下,一切发自赤诚,反而更能得皇上喜爱器重。”
“但,大人,也不好任何事也不做吧?”
“该当有的,自然还是要有。除此之外,一切虚靡之举,概行取消,便如同胡润之当年就好。”
“这,怕是不妥吧?”身为学院教习的徐寿怯生生的问道。
“当年他能行,如今我为什么不行?”沈葆桢说道,“况且说,于皇上有孝敬之意,也未必一定要大肆铺张扬厉,皇上当年曾经说过,朝廷的银子,该花的地方,一文也不能省;不该花的,也正是要有锱铢必较的决断。”
他停了一下,又说道,“你们放心吧,皇上绝不会怪罪的。”
盛宣怀大感不满,他是学院营务处总办,专管往来迎送之事,这一次为迎接皇帝东巡,只是在旅顺一地,经由瑞锦山之手送到杨三那里的银子,就不下于十万两之多,其他往来花费更加不计其数,从朝廷、省内藩司拨给的银子早已经花得光光,就连学院这数年来积存下的数十万两银子也都折腾了出去,本来打算趁着皇上巡视学院之机,由沈大人请旨,皇帝一高兴,着府库再大大的拨一笔款子下来,也好解决了办学之急。
再有就是他从中经手,贪墨了不少银两,若是经过接驾之事,把账目全数抹平,这笔银子,自己才算的落袋平安,如今沈葆桢居然说不要铺张?这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在一边说道,“大人,此一时,彼一时啊。如今情势,与咸丰二年不啻天壤之别,更不用提海军学院是皇上圣心所念之所,您想想,等皇上来了,我等上下却全无迎请之礼,说出去旁人不以为是为节次虚靡,奉行务实,只当我学院上下,全无孝敬之心,大人,这样的骂名可留不得啊。”
沈葆桢虑不及次,给人一提醒,也有点发呆,“那,若是以你建议之法而行,只恐接驾一次,这学院中又要落得一个大大的亏空了。”
“为皇上办差,银子又不曾落到大人的口袋中,而且往来账目分明,等皇上来了,龙心见喜,大人适时请旨,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吗?”
“这样做法,可稳妥吗?”
“大人放心,一切包在卑职身上。保管让皇上高兴,让大人满意。”
沈葆桢大约的知道,这半年来学院中银子花销极大,如同流水一般的淌了出去,若是能够蒙皇上降旨,着户。礼两部及内务府将往来账目尽数报销,自然是最好,要是能够再得皇帝拨赏银子,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所以,对盛宣怀的话,他并未否决,“既然如此,那,就烦劳杏荪兄了。”
盛宣怀果然是很有料的,以学院总务处总办办理迎驾差事,其时紧迫,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让他挥霍,便另辟蹊径。
他知道,论及起居豪奢,从来没有过于天家的,不论中华还是外国的各种奇珍异宝,在皇帝而言都看得多了,根本不放在心上,与其如此,也不必自己费尽心力的从省内搜罗,反而是要弄一些他平日里看不到,想不到的,上邀帝宠,才是不二法门。
于是,他命人从学院中前后学堂及周围各处分设料厂之中大加筛选,将生员、匠役所造成果诸如船上的浆叶、信炮、船模、轮舵等物,各自上以油漆,晾干之后,摆放在学堂正中显眼的位置,皇帝不进来便罢,只要一步踏入,目光所及,一定就是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到时候,自己若是有幸的话,或者还可以近达御前,亲自奏陈呢。
果然,等皇帝到了学院用来为生员们上课用的大堂,迎目所见,是摆放在屋中尽头处的满满一桌子奇怪物什,上前几步随手拿起一件,是一枚半圆形的特殊仪器,“这是什么?”
“回皇上话,此物名为六分仪。是船行海上,用来分辨己方方位的。”
“这就是六分仪啊?”皇帝拿在手中,觉得好玩儿,这种东西他只是听说过,从来不曾见过实物,也不知道如何使用的,“此物是如何得来的?”
“这是西洋英国教习,名唤约翰先生,从本国携带而来,皇上手中拿着的是英人本来之物,这一件,”沈葆桢又拿起一个六分仪,大小如前,“这是海军学院的生员按图索骥所制的样品。请皇上御览。”
他接过两个仪器,在手中来回比对了一番,很容易就能够分辨得出彼此的差别,生员制作出来的,更显簇新,而且扇形盘面上的刻度也更加清晰,上面附带的望远镜镜片也越加明亮,“做得好。这是何人所制?”
“这是学院第二期,管轮班学习生员陈兆锵所制。”沈葆桢所着话,上前一点用手指着六分仪,“皇上请看,这上面还镌刻着制作者的名字呢。”
他低头看看,果然,上面镌刻有“福建闽侯县螺洲乡陈兆锵(铿臣)制。清咸丰十六年七月”字样。
“这柄六分仪是陈兆锵一人所为,还是和旁人共同制作的?”
“这,”沈葆桢一愣,向后招一招手,盛宣怀从人群中挤出,躬身做答,“万岁,据微臣所知,这是陈兆锵并同期生员共同制作完成的。为此六分仪,共计花费寻月之期,方始完成。”
皇帝把六分仪拿在手中,来回颠倒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心中一动,“这个叫陈兆锵的生员现在何处,传他过来,朕有话问他。”
沈葆桢等人大大的愣住了,这是事先没有任何准备的,看他笑容诡秘,眼神明亮,竟似乎是打着什么奇怪的主意,沈葆桢、盛宣怀等人不知道,肃顺、曾国藩、文祥等人跟随他多年,只要看到他脸上的这份笑容,便知道又要有新鲜玩意出炉了。
当下怀着又是兴奋,又是好奇的心思守在一边,静静的观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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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12节留学
更新时间:20123174:11:46本章字数:5523
片刻之后,盛宣怀在前,几个低垂着头,身穿生员统一服饰的男子在后,从大堂一侧的角门快步到了近前,“皇,这几个年轻人就是了。”
肃顺拿出御前大臣的架子,呵斥着说道,“还不行礼?”
几个年轻人欢喜得都要炸开来了,手脚顺拐,动作又是怪异又是引人发噱的靠近,噗通一声跪倒,也不分数,咚咚撞头不已,惹得皇帝轻声发笑,“沈葆桢,你这学院中规矩倒比朕的紫禁城还大了?怎么不说话,只管碰头啊?”
“回皇话,陈兆锵秉性纯良,此番蒙皇宣召,生员心中激荡,却丝毫不知如何感戴圣恩,方有如此失仪之处,请皇念其年少,恕过其言语不周之罪。”
“朕不罪他。”皇帝向明明的低头说道,“你就是陈兆锵吗?”
“生员,海军学院第二期生员陈兆锵、蓝建枢、严宗光、林森森、林履中,叩见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柄六分仪,是你亲手所制?”
“是。正是生员闲暇时顽劣之做,难入皇法……眼。哦!”陈兆锵第一次面圣,心中紧张,竟然打起了嗝,偏偏越是害怕,心中越是紧张,喉咙中怪响不断,吓得沈葆桢脸都白了,若是皇帝转怒,问他一个惊驾的罪名,自己当如何出言挽救?
皇帝真给他打嗝儿的声音吓了一跳,正欲发怒,看他以头触地,后背微见颤抖的可怜样子,心中一软,故意不提,又问道,“做这样一个六分仪,用时多久?”
“回皇话,共计……”陈兆锵尽力控制,低声说道,“共计用时一月零四天时间。”
皇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一次拿起六分仪,在众多朝臣面前晃了晃,“你们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朕会对这样一个用于海操舟行船之法的器具如此好奇?这里朕告诉你们。朕好奇的不是六分仪一物,而是想知道,以我大清海军学院的生员,在多久的时间里,能够仿造出一件同样的器物!”
他向站在进出的一个御前侍卫一招手,“把你身的配枪取下来给朕。”
侍卫不明究竟,取下胸前悬挂知如何着的快枪,双手呈递——自咸丰十一年中俄战后,世界各国通过中俄之战,认识到武备之力的重要性,纷纷研制新式武器,特别是可以在战场发挥最大杀伤敌人作用的连珠快枪,更加是作为重点研发的目标。清廷自然也不能例外,数载而下,京中防卫、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等天子近人,都已经全部配备了最新式的连发快枪,这种快枪配有九发子弹的新式弹夹,初步使用到了气动退弹原理,训练有素的士兵,每分钟最高射速可以达到六十七发之多。这一次皇帝东巡,神机营卫士自然也是倾巢而出,担任护驾重责。
皇帝接过快枪,手脚无比麻利的把枪管、导气、护盖、枪机、击发机构、枪托、机匣和弹匣全数拆分开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一柄乌黑锃亮的快枪,就成了散落一地的零件,“朕也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便以这支快枪和六分仪做例子,给你们说明一下。具体的,等一会儿朕再火器厂时,再和你们详细解说。”
他经常有这样的突发奇想,很多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聚拢到一起,认真的听着,“一支快枪,从翻砂、制模,再到成型、组装,大约需要多久?曾国藩,你知道吗?”
“总要在半月以。”
“一支枪要做半月之久,我大清有那么多的士兵,每人配发一把,需时多久?还有这样的一柄六分仪,五个生员,要做一月之久,才能完工。这其中固然有初次操作,手未必灵便等因素,但效率的低下,也是可以想见的。所以朕想出了一个特殊的,可以极大规模的提高效率的办法,暂时定名为流水作业。”
他得意洋洋的笑着,给众人解释道,“具体的说,就是每人各自管理其中一部分零件的生产,便如同六分仪?负责制作地平镜的,只做地平镜;做指标镜的只做指标镜、做扇状外形结构的,只做外形结构,最后汇总到一起,着由专门的一群人负责把这些器具组装在一起;同样的,做快枪也是如此,分别制作护盖、枪机、击发、弹匣,然后汇总组装。你们以为这样人尽其用的制作方法,比较起每一个人各自负责一部分的生产,有什么好处?”
“皇所言,高深莫测,臣等……”奕䜣笑着摇摇头,“臣弟未能明悟,还请皇多加指点。”
“你们啊?笨死了。如果若你一个人,每一天坚持做一件事情,一年三百六十天不停的做下去,一直做两年,你想想,你是不是会比第一天做的时候,熟练很多?”
“啊!臣弟明白了。所谓流水作业便是取熟能生巧之意。”
“正是如此!”他用力点头,对赵光说道,“等回京之后,命工部将此事确定下来,明发各省,今后所有这种建造从业者,一概行以此道。想来用不到多久,就能够大见效果了。”
说过了这件事,皇帝才想起来让陈兆锵几个人起身,“你们都是第二期的生员吗?多大年纪了?”
众人一一报自己的年纪,最小的是严宗光,今年只有十六岁,最大的是林森森,今年十九岁,“很是不错嘛,十六岁年纪,就能够经过两次考试,成为海军学院正式的一员。祖可也有在水师营供职的吗?”
“回皇话,没有的。生员祖籍福建侯官,先祖两代悬壶乡里,后来为救治时疫,不幸身故,到生员时,因家贫,无力奉养寡母,因而贪图朝廷招收生员,每有入学者,每人每月发给十二两银子的俸禄,因而报名,承皇洪恩,生员得以入学。”
沈葆桢在一边说道,“皇,严宗光入学,还有一桩趣闻呢。”
“哦?”皇帝双目一亮,“朕就喜欢听这样的趣闻,是怎么回事?”
于是,沈葆桢给他说了几句,提起来也是因为家贫难以度日,严宗光贪图朝廷的俸禄银子,便想投身海军学院,以此为度日之须,不过各省生员报名入学,其中有一项条件,就是要当地有秀才、举人功名之人代为做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