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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子举着孟勇,又朝坑沿边走了一步,此时此刻,只要他的手微微一松,孟勇就会顺着斜坡滚落下去。
“停手!”苏日闪电一般的摘掉背上的枪,他的枪就像他的手一样灵活,一两秒钟内,背上的枪已经进入了预射状态,苏日仅剩一只眼睛了,但就这一只眼睛,也是世界上绝大多数枪手无法比拟的,他依然可以射下在贺兰山上空盘旋飞过的鹰:“你知道我的枪法!”
“那你开枪!”
“任何人的生命都是珍贵的!”苏日举着枪,对准小胡子:“你没有权力剥夺其他人的生命!”
“其他人的命是命!阿旺的命就不是命!”小胡子不想再转头了,因为此时,他脑子里全都是晋普阿旺的影子,他想起了很多,想起了无数次在危急的时候,晋普阿旺挺身而上,把活下来的机会留给自己。
他想起了最后一次到晋普阿旺时,对方微微瘸着的背影。这背影像是一根无形的针,在猛刺小胡子的心,让他的心疼的抽搐,疼的无法呼吸。
友情,是什么?很多人都诠释不出,因为某种友情在现今,已经绝迹了。只有小胡子知道晋普阿旺的友情。
这个个子不高,性情暴烈的像火一样的藏族汉子,他对友情的诠释就是:我可以死,但你要活着。
“谁的命,都是命……”
小胡子憋着的一股气瞬间就松懈了,他用力朝前一抛,孟勇微微挣扎的身躯像是一颗被丢入了深渊的石子,划过一道弧线,重重落在陡峭的坡面上,然后毫无阻滞的开始顺着坡度翻滚下去,只有骨头和石头碰撞的声音隐隐传来。
这一瞬间,苏日的眼睛猛然一睁,手指紧紧压住扳机,只要他再加一丝力气,子弹就会出膛。
小胡子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他只朝这边了,就从背包里取出了绳索,在坑沿边找地方固定。他不畏惧子弹,他要去寻找自己生死未知的伙伴。
在小胡子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苏日一动不动,就像石化了一样,始终举着手里的枪。他不是没有动过开枪的念头,作为这个组织的首领,他一直谨记着组织中的那条铁律,对任何杀戮了组织成员的人,都要追杀到底。
然而苏日却一直没有开枪,一直到小胡子顺着绳子慢慢爬入了坑下之后,苏日也跟着收回了自己的枪。他在沉思,身后的人都不敢说话,当苏日停止了思考,把枪重新背到背后时,才有人试探着说:“为什么不打死他,他杀了我们的人!”
“这件事,是孟勇做错了。”苏日回头对方:“我们在寻根,不可能不死人。”
理亏,只是苏日不开枪的一个理由,但另一个理由,埋在他的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他对小胡子并不算十分了解,但和千里之外的另一个人却很熟。从过去的一些事,还有另一个人的言谈中,苏日非常清楚,如果他今天对小胡子开了枪,那么自己和千里之外那个人的所有交情全部都会化为烟云。
那个叫卫天的人会不惜一切的动用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从内地赶到藏区,给小胡子报仇。尽管苏日和卫天曾经联手对付卫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日还救过卫天的命。但事关小胡子,卫天会把和苏日的所有情分全部抛掉。
“我,不如你……”苏日也站了很久,望着小胡子消失的那片黑暗,喃喃的说了一句。
第二百二十七章久别的泪
小胡子不再留意苏日那些人会不会把自己的绳索割断,其实说是不留意,也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尽管已经破脸了,但他仍然相信苏日绝对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坡度很大,不过有结实的绳子可以借力,下去的很快。快要接近坑底的时候,荧荧的绿光一点点的漂浮,时隐时现。坑底有很多犬牙交错一般凸起的石块,小胡子还没有真正滑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听到了轻微的呻吟声。从坑沿上朝下看,觉得漂浮的绿光只是星星点点,但只有身临其境的时候,才能知道这些绿光其实很客观,连成一片,几乎可以替代光源了。
孟勇就被几块犬牙交错的石块给挡住了,他还没有完全死透,但是身上至少有几处很严重的挫伤和骨折。这个世界上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再死一次。所以当孟勇看到小胡子从上面下来且接近自己的时候,下意识的就开始蜷缩着退。
小胡子看到一身鲜血连连挣扎着退缩的孟勇,只露出一点漠然的表情,他不理会对方,在这些石块前观察着前面的情况。坑沿上又传来了一些响动,可能是苏日的人想下来寻找孟勇,小胡子不愿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仔细看了一阵之后,纵身跳了下去。
他的双脚触及到地面时,就感觉自己踩到了一片腐朽的骨头。尸体,全都是尸体,锥形坑的底部是一片形状不规则的区域,还有隐约的路通向别的地方。所有尸体都杂乱的丢在锥形坑坑底,这无疑也是一个乱葬堆。看到这些的时候,小胡子的目光就朝远处瞟了瞟,他感觉,这个地方应该有一个单独的入口,当时战场的面积很大,死在里面的人也很多,收拾战场的大鲁特一系的信徒们可能是从两个方向同时运作,清理掉了所有的尸体。
这个地方让小胡子高度的重视,潘耶古玉如果如同传闻中一样,隐藏在巨大的古战场乱葬堆里,那么十有**会是在这里。家族中的前人可能猜到了一些端倪,但他们穷尽心力,都没能挖穿断臂洞,进入隐秘的乱葬堆。
当小胡子涉足此处时,绝对的寂静被打破了,除了那些漂浮的绿光,他还听到一种隐隐约约仿佛磨牙一般的轻响,但是这些响动虚幻缥缈,甚至分不清楚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根据孟勇前面的交代,小胡子知道这个地方不会如此平静,他扫视了一眼,开始朝前慢慢的走。
晋普阿旺会在那里?小胡子不知道,但他很了解晋普阿旺的性格,倔强且孤独,不管有没有人跟随,晋普阿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示弱,即便知道一些事情靠自己很难做成,却仍然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小胡子在坑洼且阴森的坑底朝那边的路走了二三十米远,身旁猛然就传来一阵很轻的咔咔声,声音轻微却刺耳,而且方向很清晰。小胡子一转头,立即看到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一片被腐蚀成淡磨色的枯骨中间,慢慢伸出了一只同样是淡墨色的骨架森森的手。
它像是从地底探出的一只鬼爪一样,想把小胡子拖到无尽的深渊中去。小胡子不假思索,一脚就踢了过去,力气很足。这只手咔嚓就断掉了,飞出去很远,落在附近的另一片骨头中。
这样的情景虽然有点骇人,但是和无数手臂一起伸出来的断臂洞相比,却差了很多,吓不到小胡子。踢掉了这只枯手之后,小胡子又朝前方看了看,一片绿光在地面上折射出几点闪耀的光点,若隐若现。
这些光点吸引了小胡子,他还没有完全靠近那边,就微微抽了口气。一只虎吞死在了这里,几乎是被乱刀硬生生砍成碎片的,杀掉虎吞的人明显没有太多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对付这东西,所以也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周围被丢弃了最少七八具死去不久的尸体,按照各种线索分析,小胡子觉得这是人世间的人。
人死的很惨,不是被虎吞活生生抓死的,就是被那种腐蚀性很强的体液给弄死的,尸体死去时间不算久,却几乎烂成了一团黑泥。为了杀掉这只虎吞,人世间耗费了很长时间,所以他们来不及再处理死者的遗体,直接就继续前进了。
坑底的路一直延绵了下去,在前面大概几十米远的地方,猛然收紧,只留下一段不足三米宽的过道。不过狭窄的过道非常短,几步就跨过去了,穿过过道之后,空间又宽阔起来,这里的尸体非常少,地表本身的石头裸露着,可以利用的绿光也暗淡到了极点,小胡子站在过道后面慢慢观察了一下地形,地形依然是不规则的,不过还算平坦,在右边,有一条如同水渠一样的沟,不过没有水。
等到把情况基本看完之后,小胡子才再次迈动脚步,可以追寻的人留的痕迹也随之减少了。这一次只走出不远,小胡子的脚步就一下子放慢,他的视力大不如前,但其它感官却依然灵敏。
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这种味道很熟悉,虽然有些腥,却绝对是新鲜的血液流淌出来之后,慢慢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这里没有风,血腥味一旦散开就会持续很长时间。
因为没有风,小胡子也暂时分辨不出血腥味具体的来源,但是距离肯定不会太远。他把脚步放到最轻,一手握着合金管,另只手抓着被布包裹着的光源。不知道为什么,小胡子嗅到这股血腥味之后,手就开始不断的微微发抖,无法自控。
他的脑子有点乱了,像小胡子,麻爹,卫八,这样血海中滚出来的人杰,都有一种先天或者后天养成的预知力。他们不是先知,却总是能预知到一些东西。
正是这种预知力,让小胡子不安,让他的心乱成了一团。
他慢慢的走着,沿途除了偶尔几具被遗落的古尸之外,就是石头,什么都没有,然而那股血腥味却挥之不去,且越来越浓重。小胡子大概走出去了十几步远,当他想要继续走的时候,突然觉得空气中的味道已经达到了顶点。
他猛然一回头,暗淡的光线照射出去,他看到了一块大石头的后面,有一团模糊的东西。他的视线很快就凝聚了,盯着这团模糊的东西。
这一瞬间,小胡子的所有感觉仿佛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血凉透了。他的手开始剧烈的抖动,似乎连一根合金管都捏不住,要脱手而出。
他几乎僵在了原地,不敢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合金管终于落在了地上,小胡子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指甲深深的刺入掌心的肉里。
掌心的疼痛让小胡子的心开始猛烈的抽搐起来,一种难以抵御的痛楚像狂风一样,急速的覆盖了他。他看到了什么?
大石头的后面,一团血肉模糊的躯体已经难以辨认了,但他身上的染血的衣服,小胡子无比的熟悉,那是晋普阿旺的衣服。就是这团血肉模糊却穿着晋普阿旺衣服的躯体,让小胡子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那个低矮,粗壮,暴躁,真挚,一身热血的藏族汉子,已经不能动了。
晋普阿旺,死了。
小胡子看不到别的,只看到了他的尸体。晋普阿旺就死在这块大石头后面,他不知道受了多少处伤,一直到临死的时候,晋普阿旺还紧紧握着自己的铁环,他的眼睛,没有闭上。
那张黑红的,沾满了血迹的脸庞上,一双已经没有生机的眼睛,像是要对刚刚赶来的小胡子说点什么。但是,他说不出了,永远都说不出了。
小胡子强自忍着,却无法控制自己,噗通一声,跪倒在晋普阿旺的尸体前。他的嘴唇来回的蠕动,然而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的手变的无比沉重,仿佛要使出全身上下的力气,才能颤巍巍的伸出去。
他就这样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擦掉晋普阿旺脸上的血迹,抹合他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
那些刚刚消失过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小胡子的脑海中,他无法忘记,在多少次出生入死中,晋普阿旺拖着一身伤,一身血,让小胡子先走。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了,控制不住的模糊,他出现了错觉。他仿佛看到晋普阿旺还没有死,这个将情意看的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铁骨铮铮的汉子,正对着他笑。淳朴,且又带着凄凉的笑。
自幼在夹江边长大,二十岁来到南京,靠自己双手打拼出一片天地的向腾霄,在他的记忆中,只有当时父亲去世的时候,自己狠狠的痛哭过一次,从那之后,泪水,仿佛从他的生命中被抹去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哭,然而此刻,他强忍了许久,一片汹涌的泪,从他的眼眶中急速的流淌下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凶手
泪水模糊了小胡子的双眼,就像一片泛滥的洪水,再也阻挡不住,虽然视线模糊了,然而小胡子却仍然能清楚的看到晋普阿旺临死前的表情,看到他浑身上下几乎已经数不过来的伤口。这个倔强的汉子始终没有屈服,创伤无数却一直在反抗,直到死去的那一瞬间。
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男女之间的爱情会让人寻生觅死,如果有一天,自己失去了一个可以性命相托的同伴,朋友时,那种痛苦,不是语言可以形容出来的。
小胡子的心在滴血,他没有哭出声,但眼泪始终没有停止。他的脑子恍惚着,全都是晋普阿旺活着的时候的一言一语。在这种恍惚中,那种痛苦钻入了心脏,让他抽搐。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最怕最怕的一种感觉,失去的感觉。他从二十岁离开夹江的时候,就发誓永远不要再体验这种感觉,他为此而打拼。当他费尽一切心机和力量,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