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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郁林,郁经理,半个月前就和他预约见面的。”他拿着话筒,过了好一会才说,“车祸啊,哦,在哪个医院,我去看看。”
等问清楚了,挂了电话,严惜像失了魂一样。半天,才冷静下来,在抽屉里翻到了几十块散钱,像个正常人一样混出医院,拦了辆的士。郁林在病房里半坐着,翻着本杂志,听见开门的声音。他大概也没想到严惜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严惜瘦的厉害,眼眶也是红的,浑身都在抖。郁林惊愕之余,正想让他坐下来,就听见他问了句:“你是不是全知道了?”
郁林皱着眉头,严惜第一次隔的这么远跟他讲话。严惜问完,就像已经知道结果似的,捂着脸抽噎起来,一脸的眼泪。“我就知道。你连红灯都没闯过,却飙车。出了车祸,却瞒着我。我还没出院你就不想见我,我就知道。”
“严惜。”郁林正想打断他,就听见严惜哭喊着:“郁林,可我喜欢你是真的,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懂吗!自从他醒过来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哭的很厉害,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眼泪绝了堤一般,几乎失控了。“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九年了我没一天睡好过,他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这报应也该够了!郁林,我只有你了。”他哽咽着,胡乱的抹着脸,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往床边走了几步,飞快的说:“我真的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就够了。没了你我活不下去,郁林别生我的气。”
郁林怔怔的看着他,像是终于醒悟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想了很久,放缓了语气,说:“我是知道了。可我要亲口听你说。”
严惜似乎抓到了一些希望,颤声说:“我那时候不懂事,真的。没想那么多,一听说我爸还有个儿子,一时糊涂,那时候还不认识你呢。”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试探性的抓着郁林的手。“别生我的气郁林,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的。”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崔东站着门口,看到严惜满脸狼狈的泪迹,厉声说:“你来这里干什么!”严惜还愣着:“他都知道了,我要来跟他解释。”
崔东的脸色变了几变,狠狠吐出一口浊气,才轻声说:“他还都不知道。”整个病房里,像死一样的寂静,严惜抓着郁林的手,像被烫到一样躲开,向后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好半天,才听见郁林平静的声音。“原来,严维,是你撞的。”他笑起来,侧过脸去。眼睛里渐渐有了水光,盛不住,就渗出了眼眶。
崔东将严惜拽到身后,脸色很难看。好半天,才说:“郁林冷静点,是我做的不对。”郁林看着窗外,没有抬手擦脸上的水渍,突然笑了:“原来你也知道。”
他似乎在笑,像想到什么高兴的,温暖的,柔软的东西,嘴角上扬着,眼泪却掉下来。“崔东你想过没有,如果九年前,没有那场车祸,我和严维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昨日今朝 正文 第十二章(下)
章节字数:3628 更新时间:09…04…24 21:38
护士长站在五楼的过道上,楼下的病房窗帘未掩,一场闹剧尽收眼底。崔东把严惜带走,并没有用多长时间。严惜意外的不反抗,光流泪,没再哭,人拽一步,他走一步。郁林一直没有看向严惜的方向,一个字都没有说,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已经是在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没办法暴揍他们一顿,更没办法什么都不做。郁林知道严惜恨不得自己骂他打他。或许就此时来说,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比沉默无视更令严惜绝望的了。
病房里还像原来一样干净,玻璃果盘盛满光束,桌椅铁柜靠墙放着。郁林的双手盖在杂志封面上,他过了一会,翻开杂志,那些五颜六色的图片和文字抱作一团正在跳舞,乱晃疯窜。
护士长推开门的时候,郁林还在哗哗的翻着页。她给郁林倒了杯茶,郁林合上书,伸手接,手还在抖,抖得让人不敢把杯子搁他手里,所幸还是拿稳了。“别担心,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知道。”
她看到旁边的手机震着,拿起来扫了一眼,递给郁林:“呦,新短信。是不是有消息了?”她看着郁林喝了口茶,笑了笑:“院长办公桌上,我看见你转院的文件了,最迟明天,你联系的人,谁有回音,肯拉你一把,赶紧的。”
郁林看着手机,过了会,说:“没有。”护士长愣了下,抢过来一看:“我看见有的,你删了?”郁林看着一旁的抽屉:“我想写信。”
护士长看了他好久,才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把笔帽拧下来,递过笔。郁林接了,看着白纸,好半天才说:“我写不出来。”
“你想给谁写,写信,写信……想到什么写什么。”
郁林突然笑了下:“他现在过得很好。”
护士长好久才反应过来:“不是给严惜写?”
“他有很多钱,还会有更多。有地位,受人尊敬,上流社会,出入名车,用熏着香水的名片。还在谈朋友。想想,那是另一个世界,他像个小太阳,发着光,世界围着他转,比九年前还要无忧无虑,等着他的爱情,会像道吃不腻的甜点。”
“我就是看你这小子这点不顺眼。别老把你的自以为强加给别人。”护士长皱了眉,囔起来:“写吧你就。”
郁林笑着:“他已经谈了朋友。”
护士长一愣:“你亲眼看到的?”
护士长把他的笔硬按在纸上:“那就更该写了,写吧你就!”
郁林放开了笔,墨水溅在床单上,好大一块。“我没资格。”
“我没资格打搅他。我就是个送行者,他往前走,我在后面看着,知道他会去的地方比我这好,就挥挥手。”郁林推开被子,赤着脚,在地上找了会拖鞋,低声说:“没赎罪,就在求宽恕,他会笑的。”
护士长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要……要真想找严维,我看着的,我也能帮你说几话。再、再怎么说,你过去对他也是真好,他命都是你给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大不了磕个头认个错,跪洗衣板,磨个十天半月的!”
郁林突然说:“我,跟他在一起啊。我跟他在一起了。”郁林摸着自己的腹部,那里有一道疤,腹腔里永远空了一块位置。“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去哪。”
郁林心里知道,这是唯一不会被严维察觉的束缚。他甩不掉的,时时刻刻,一辈子,一块活,一起死,烂在一个坟墓。知道他每顿吃了什么,睡了没有,去了哪里,他都看着。只要不告诉他,他就发现不了。
“即使有一天,隔了再远,即使不记得我了。”
如果不是这样想,早就熬不下去了。郁林站了起来,把纸和笔重新放回抽屉。护士长半晌才说:“他在乎你的时候,你不敢说。现在愿意说,人家放手了。”
她说着,又坐回到床边:“我们这科室的,总喜欢给别人讲金圣叹的事。听说过吗,那人心灰意冷,刑场上,想早点死,和前面的死囚换了位置,谁知道刀一落,皇上的赦令就到了。”
“郁林。”护士长叹着气,“你小子,别急着这么快,判自己的死刑。”
郁林的转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他自己删的那条短信。他冷静的厉害,直到押送车开进医院,也只是坐在那里。几个男医生男护士走进来,把他胳膊反扭着,郁林跟着走了几步,低声说:“我自己走。”听见他说话,压制双手的力度反而更大了。
这群人坐着电梯下楼,步调凌乱的往门口挪去。郁林回头看了一眼,只有护士长一个人站在挂号处,遥遥望着他。郁林回过头,被人按着后背推上车。只来得及大致扫了几眼,如果没有四周的铁栏,和一般救护车没有大的区别,装着些救护器械。他本想说些什么,可上了车就是一针,然后被七手八脚的套上束缚衣,一直套到脖子。想反抗,叫骂,却开始使不上力气。眼睁睁看着几个男护士把皮带勒紧,到了地方,被半拖半抗进去。
精神病院只从外面观察,不过是幢很一般的大楼。可一进门,难闻的药水味,和其它熏人欲呕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令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如影随形般依附着,两旁都是医生和护士的办公地点,要走一段路,再往里,才是病区。病区的门窗都用铁栏杆隔离了,一个医生从口袋里拿出串钥匙,开了铁栏,等人都进去了,才重新锁好。
郁林的脑袋晕的厉害,却没有彻底的失去意识。他的视野几乎整个倒悬过来,这一带病房的条件要比他想象的好,旁边还有休息室,有电视有球台,放着果盘,可他并没有在这里停下,而是继续往前走。那里有几个单间,全空着。男护士用钥匙开了一间,把他推进去,这一带和前面的病房隔得很远,一张床,床底放着个尿盆,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几个人合力把他捆在床上。郁林想说话,却只能听见自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门锁好后,就没人管过这里,天花板原本应该是苍白的颜色,如今已经旧的发黄。郁林猜这不是最糟糕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男护士捏着下颚,把药片塞进他嘴里:“咽下去。”郁林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男护士在一旁观察着,笑了下,拿出一包压舌板。郁林看着他,过了会,自己先把舌头下藏的药片咽了。男护士拿着压舌板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把药吞了,这才出去,锁好门。药效作用的很快,很快就再度昏昏欲睡起来。真该让严维来看看他的下场。只要他能够解气,如果会更加难受,就不要来了。
严维终究没能脱身。在骤然严密起来的看守中,他只能模糊的,从别人的神色中推测出一些端倪。严惜死了。
崔东在面对严逢翔的时候,同样的几句话,反复的说。他坐在办公桌前,嗓音沙哑。“我送他回家,安慰了几句,看他没再哭,就下楼,想买点热菜,给他填肚子。”
“走的时候还听见他在弹钢琴,我不知道他会想不开。”
警卫科的人很快把台灯座下的微型录音机取了出来,半个烟盒大小,电池耐用,能存两天的声音,不断的覆盖之前的记录。就在办公室里,严逢翔,亲手打开装着这个小东西的透明密封袋。
崔东的眼睛钉死在上面,没有遗书,这段录音,便尤为珍贵。严逢翔端详了一会,按了播放键。沙沙的声音,一直持续着,间或有隐约的狗吠声,小孩的哭声。像是嫌这无意义的篇幅太过漫长,严逢翔在手里摆弄了好久,终于调到后半部分。钢琴声断断续续的,勉强能听出是肖邦的即兴幻想曲。他愣了会,又往前调了点,声音扭到最大,是崔东说话的声音。
“我下去买点吃的,想吃点什么吗?”
录音里,严惜没有回答,嘶嘶的杂音持续了一分多钟,然后是下楼和关门的声音,崔东离开了这栋别墅。仔细分辨着屋子里的动静,在这之后,有了细微的脚步声。脚步声从书房走出去,啪啪的,掀开琴盖的声音,太模糊了。但钢琴声却是真切的,忧郁与焦躁的快速旋律,如同睡在海浪上,一波一波袭来,下一瞬就会沈入深海的恐惧,让人额上泌满了汗,可是音乐又舒缓了,悠扬的,像是在阳光里,被包裹着。
在沙沙的杂音里,这首即兴幻想曲像是有了魔力,它清晰,准确的敲打在神经上,从录音机里伸出手,强迫别人的耳朵做它的共鸣器官。直到再一次海浪滔天,乌云笼罩,彷徨的乐章撕破静谧。崔东知道严逢翔几乎想关掉它了,这怪物般的琴声,让人无法联想到严惜损失严重的听力。
等一切安静下来,钢琴盖“砰”的一声合拢,甚至让人抖了一下。严惜结束了他最后一次演奏,但这两个人都知道这还不是终结。他的脚步声往厨房走去,停留了四十秒钟,估计是挑选好了他用来割脉的那把水果刀,紧接着,回到了书房,拉开椅子的闷响,他坐了下来,在这里割了第一下。水声滴落的声音,并不是很快,这一刀并不深。
就在这个时候,录音里第一次录进了严惜的声音。他喊了声:“郁林,我疼。”之后是十多秒的空白,崔东颤抖着,眼前几乎重现了严惜坐在那里,可怜兮兮的,环顾四周的模样。他习惯性的找着郁林,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应他了。
水声突然大了起来,啪啪啪啪的打在地上。严惜割了第二刀。
严逢翔伸手关掉了录音机。崔东哭了,但男人没有理会他,只是径直出了办公室。和守在门口的助理说了一声:“把严维看好,哪都不准去。我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
他继续向前走去,谁都能看出严逢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