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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恒应声出去,不一晌又急急回来道:“老爷,这事急了,方才丙字号来报,说是马行街一代监临、巡jǐng等已经告示,从后rì起要挨家查验各货仓防火事宜,说是今年chūn来天干燥热,谨防走水。”
潘大祥一听,刷地坐直了身子道:“咱们的货物是租用的马行街哪家货仓?”
“咱们租用的是朱家货仓”
“立即安排人手,将货物连夜转运出城,过些rì子再运回来。”
“是,只是沿河多处把守,万一被查验,如何是好?”
潘大祥愣了半晌,不由骂道:“直娘贼,却不是故意跟老子过不去么?”额头不由得出了一层毛汗。
“老爷,事出突然,要不,走旱路罢,小的即刻去打通关节,将各处货物分批从安远门出去,说不得,恐怕只好亏些血本,运到公中,方才万全。”
“安远门没人把守么?”
“还仍是从前架势,没见增加人手。”
“嗯,那好,你赶紧安排,便从安远门出去,直接送到公中,回头我亲自去招呼,咱们的货物,等过了这阵才去索要。”
潘恒应声急急走了。潘大祥心中烦躁,命人备了车马出门而去。
四月初五未时,四五辆拉货的三牛输车铃铛摇摇,车上左面插着一面红sè小旗,写着“朱”字印记,右面也有一面绿sè小旗,写着“潘”字印记。跟随牛车后面的,是一辆潘祥记马车,车帘掀开,里面端正坐着潘恒大管事。再往后,又是七八两平板人力大车,也是潘记字号,一路车马浩浩荡荡沿着马行街朝安远门行去。
来到城门口,被把守的士卒拦下。正在城门口当值的征榷王志老远笑眯眯地朝潘恒走来,潘恒也笑着下车相迎。
“大管事好啊,这么大rì头的,是要往哪里去?带这许多货物?”
“呵呵,老王你好,好久没见着了,奉了我家老爷命,跟这一批货物去陈桥驿那边。”
“是啥紧要物事,还要你老人家要亲自押送么?”
“不是我押货,我只是顺道出城去办事,是潘二那厮,潘二,潘二!”潘恒说完高声叫道。前面小跑过来一个小管事模样的,正是押货潘二,躬身答应。
王志又同潘恒寒暄几句,平rì他这种小吏,想巴结潘恒这样有势的大管事连机会也没有,今天见了,便要多奉承几句。眼看潘恒有些不耐烦了,赶忙赔笑道:“大管事莫怪,出城验货这是规矩,你家的抽税已然是交足的,不需cāo心,不过还是要看看。”
“那是当然,岂能让你为难,又不是甚违禁物事,便请看吧,只都是些上好布匹,别让他们用刀枪挑了窟窿出来,我家卖不出去,可找你们算账!哈哈。”
“不敢不敢!”王志又赔笑道:“大管事交代了,大家这就看看罢,可仔细着别毁坏货物,咱们倾家荡产可都赔不起!”
守城四五个兵卒和巡jǐng齐声笑着答应,上前随意翻看货物。这边潘二也笑着过去,摸出些散碎银两来,一人撒了一两块。那些兵丁巡jǐng得了好处,看得更是敷衍,一头一尾一中段随意抽查了几处,便回身向王志报道全都是布匹,可以通过。
王志这才笑道:“例行公事,大管事勿怪,请、请!”潘恒笑着头,顺手摸出一锭银子来放在他手中,转身上车而去。
出了安远门,前行不久,又来到外城封丘门,守城也是熟人,同样阵势,潘恒照葫芦画瓢一通,又放行而去。
潘恒一路观察,见没什么特别地方,心里稍稍放心。前行一会儿,便任由潘二押送货物朝东北方去,自己马车向右折转,不再往回,绕了一大圈,急急地从新曹门转回城里。
回到城中,已是未时末。又安排了几辆大车拖了货物,派人仍从马行街出城。吩咐若有人问,便说是生意来往而已。
潘恒一直在家坐等,见赶回来报信的都说一切正常后,便将早已集合的十几辆牛车并二十多架平板大车全部派出,自己又亲自上阵,押解着赶城门落锁之前最后一趟。
赶到安远门外,已经天sè黑尽,城门早换了班,但依然是几个守门的懒洋洋守在那里,征榷也是平rì认得名唤刘成的。
“大管事,恁地如此晚了还要出城啊?”刘成上前问道。
潘恒早已下车,笑道:“没办法,苦命,陈桥那边来了大客商,要往西北去,今rì接货甚多,不放心,只好自己跑一趟,你们辛苦。”说完便把一锭银子放在他手里。
黑夜下刘成就着火把看看成sè,掂掂轻重,眉花眼笑道:“你老人家恁地多礼了。”解释几句例行公事,头一歪,守城过来慢慢挑选着查验货物。这时守城每人都得了重重一锭银钱,个个笑嘻嘻地,随意在大车面上看了看,抽验几样,齐声叫道没问题。刘成大手一挥:“放行!”
潘恒轻轻呼了口气,重新上车,出城而去。
车辆前行,遥遥已经看见封丘城门,再过了这道门便可出城了,心中稍稍稳当了些。正越行越近之时,城楼上本来星星几个火把,忽然大增,变得密密麻麻,潘恒不由一惊。(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63、深夜叩阙
“前方何人?”城门下一个兵卒高声喝道。
潘恒心知不妙,马上低声告诉手下,命令所有平板大车趁着夜sè悄悄返回,谅来还隔有一段距离,对方未必能看得清楚。一面抬高声音叫道:“潘祥记押货出城。”
说罢故意将车马走得慢了,眼见所有大车已经掉头匆匆回赶,才稍稍稳住,一面磨磨蹭蹭走到封丘门下。
“咦?这不是潘祥记潘大管事么?如何这般晚了还要出城?”迎面走来两人,一个正是开封府法曹参军刘川,另一个则是兵曹黄文辉,发话问的正是黄文辉。
昨rì夜里,开封府权知薛奎忽然绕开府衙判官、推官等官员,独独召见比较下层的六曹,言道有紧急公务,全体集中在府衙办公,一个也不准回家。一面又单独喊了刘川和黄文辉交代,等候通知,随时准备执行重大命令。
黄文辉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闷着头单独同刘川住在一个房间呆了一夜。今rì申时,薛奎忽然传令,要他提点一营城钥兵卒,会同刘川提点巡jǐng到安远、封丘二门执行公务,又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
黄文辉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虽然不清楚内幕,但自己低级官吏,只做好本分便是。依着府尹大人吩咐,一切以刘川法曹为正,自己只管配合。两人领命后一面安排妥当,一面按时来到封丘门,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夜sè中隐隐看见一队车马来到,上前盘问,才知道是潘祥记的运货车队出城。
“原来是两位曹官大人,小的失礼了。”潘恒急忙跳下马车唱个肥喏道。
“不客气不客气,你这黑灯瞎火的,是要去哪里?”
“咳,不满两位大人,小的奉了家老爷之命。押送这一批名贵布料前往陈桥驿交接,因对方催得甚急,不得已,只好我自己走一遭罢了。”潘恒赶紧赔笑道。
“对不住与了潘大管事,咱们交情归交情,这出城货物嘛,还得查验一番,你没夹带甚违禁物事吧?”
“绝无、绝无。请两位大人随便眼看。”
“好,那就得罪了。”黄文辉说完,回头喊道:“过来些人,查验货物。”
一时齐刷刷上来两队人马,一对是防城兵卒,一队是开封巡jǐng。上来也不说话,只翻开了大车上遮盖的油布,解开绳索,细细眼看。黄文辉和刘川则站在一旁守着。
“报告大人。没有发现违禁物事!”查验完毕,一个小头目大声说道。
潘恒松了口气,心想幸亏自己留了一手。用布匹开道,将货物区分开来,又及时转头,要不然非撂在这里不可。
“大管事,给你赔罪啦!请吧。”黄文辉笑眯眯地说道,一拱手,和刘川分站两边,让出一条道来。
“多谢两位大人,改rì得空。一定请两位大人吃酒!”潘恒也急忙谢过,吩咐车队出城。到城下短短几十丈路,潘恒走得焦急无比,看这架势,开封府是有大动作了。也不知到底是甚事体如此严阵以待。自家里的那批货物悬得很,躲过今天,还不晓明rì又会如何?
刚刚想着,身后忽然听得有人远远高叫:“禀报大人,发现潘祥记一批货物有大量夹带!”
潘恒回头一看。远远两队明晃晃的火把,押了数十辆大车叽叽嘎嘎地过来。登时魂飞魄散,全身软软地,靠在车辕上说不出话来。
一直yīn沉着脸从头到尾不发话的刘川这时狠狠盯着潘恒刚刚过去的车马喝道:“拿下了!”
一声令下,四五个巡jǐng兵卒赶上马车,一拥而上将潘恒扑倒在地。这厮方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大人,小的家老爷是韩国公的侄儿啊!请开恩则个,开恩则个!”
“哼哼,休说是韩国公侄儿,就是他韩国公的亲儿子,也须客气不得了!”说完一挥手,将潘恒朝城门角拖去。
城楼下一阵闹哄哄,抓住了贼赃,自然就没什么再客气的,拳打脚踢少不了,所有货物被拖进瓮城散了一地细细验看。绝望得想死的潘恒被四五个兵卒死死看住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那些几乎等同于谋反现行的东西一样样被翻出来。
城头角楼上,却是薛奎带着梁丰、周震几个,安静地喝茶,等待消息。
将近亥时三刻,听到脚步声橐橐作响,刘川、黄文辉匆匆上来。刘川开口道:“大人,潘祥记禁物已拿住了。”
“讲!”薛奎眼里jīng光一闪,将手中茶碗紧紧捏了一下。
同时又是哐的一声,周震手里茶碗掌不住,洒了自己一身的茶汤,双脚不由自主发抖起来。但人人专心听汇报,没人在意他的反应。
“是,共搜出黑漆弓五百张、角筋一千条、白蜡杆二十围,合计六百根、另有做弩的铜机三百架等等,不过——”黄文辉报告道。
“不过什么?接着说。”
“不过,那些物事全都是些劣次残品,没甚好的。”
“拿来我看。”老薛下令道。一会儿上来几个兵卒,手捧搜出来的物事呈上,老薛接过一看,也颇为奇怪。拿上来牛角中颇有孔洞,兽筋也是稀瓤松烂,弹xìng差得很。再看其他东西,铜机简直是粗制滥造,隐隐还泛出白sè,像是掺入了锡、镍一类的金属,白蜡杆更是了不得,扭曲不直不说,有些地方还有虫蛀的印子。
哗啦一声,薛奎把这些伪劣产品扔在地上,忍不住低声骂一句:“贼厮鸟,捣的什么鬼?”
“大人,恐怕这只是潘记的一部分货物,你看要不要——?”
“嗯,不错,黄文辉,你去传令,对潘恒严加审问,查出潘记这些违逆物事藏匿之处,派人连夜搜查!”
“是。”黄文辉又转身下去。
“去之,你连夜带人,去捉拿潘大祥,务必归案,老夫亲自审理。”
刘川正要答应,又是梁丰忽然开口道:“等一等。”
薛奎和刘川同时看着他。
“大人,此事到此,我开封府已经尽了责。”梁丰轻轻说了一句。
薛奎猛然醒悟,点头道:“玉田说得是,呵呵,老夫莽撞了。”说完回头对刘川道:“你们好生看守此处,不许放一人进出,老夫连夜进宫奏报。”说完转身就要下楼,梁丰和刘川急忙答应了起身相送。
老头走到楼梯口,忽然又转过身来,对着还在一旁神不守sè发抖的周震道:“这厮也关押起来,一并审理。”说完才匆匆而去。
皇宫、宝慈宫内。
皇太后刘娥上了些年纪,不太容易入睡,想着国事辗转反侧直到午夜,还是喝了两口安神补脑的汤药才朦胧睡下。忽然听到帘外有人轻轻呼喊:“太后,太后。”
刘娥勉强睁开眼睛问道:“谁啊?”
“是奴婢张景宗,太后,开封府薛奎薛大人深夜赶来,在宫门外叩阙,说有紧要事禀报!”
皇家规矩,宫门落锁,轻易不得开启。这时候已经过了子时,谁敢放外臣进来?刘娥更要守规矩的,寡妇门前是非多嘛。
“今rì谁当值?”
“回太后,东府是丁相公,西府是曹相公。”
“那就去问问薛宿艺是什么事,看看跟哪个府有关,让当值相公先去问问,明rì哀家再亲自过问。”
张景宗答应去了,刘娥才朦朦胧胧又睡下不久,这厮居然又回来了,又把刘娥吵醒。
老太太很不耐烦了,坐起来说道:“到底是甚大事?”
“回太后,薛府尹听说是丁、曹二位相公当值,死活不愿与他分说,非要亲见太后面奏,说是事关重大。”
刘娥这时已经睡意全消,凝神想了想:“薛老头素来威严持重,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怎么敢无聊到半夜串门?”
“行,他既然不愿说给相公们听,哀家亲自见他。你去,把王曾和钱惟演也喊来,冯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就不要叫了。会同丁谓、曹利用,一起觐见。”
就这么一个来回,又过了将近一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