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男人分开了女人的双腿,抱住了女人的腰。女人坐在浴缸边沿儿,双臂紧紧撑住,承受着男人的冲撞。男人又把女人的双腿提起,放在肩膀上,抱住女人的臀,女人的脸仰向天花板,微微地摇晃,仿佛有些晕眩。女人的扭曲、呻吟,男人的喘息、进退……这就是所谓的做爱么?这就是让多少诗文为之赞颂不已的最神圣的事情么?这就是让无数人神魂颠倒乐此不疲的事情么?
她真想吐。她想吐出她的肺,那里每天呼吸的都是细微的灰尘。她想吐出她的胃,那里每天都在进行无聊的蠕动和分泌。她想吐出她的胆,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个完全萎缩了的失去功能的废物。她想吐出她的肝,她感觉这块用来分解病毒的东西现在也已经储蓄了太多的病毒……她想吐出自己身体的一切。她从没有象现在这样厌恶人的身体,——别人的和自己的。可她奈何不了别人,所以她只想去呕吐自己。她想把自己吐得浑身透明,然后让自己飞起来,飞起来,高高地飞起来……。然而,她最想吐的还是自己的那颗心,这个时时刻刻让她还拥有人的感觉的东西,这是她所有痛苦的发源地。
她还是个人么?
不。她不能是,不想是,也不配是。
冷此静静地坐着,眼睛的状态宛若失明。直到那男人又爬在了她身上,用舌头堵住了她的嘴。在那一刻,她突然感到奇怪,奇怪自己怎么没有吐出来。如果吐出来,那这个男人不正可以一滴不漏地吸下去吗?
真好笑啊。她想。
这一瞬间,冷红看见了冷紫的笑容。她打了一个寒战,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男人又爬到了冷红身上。
冷紫默默地看着冷红,冷红紧紧地闭着眼睛,仿佛陶醉在男人的挤压之下,又仿佛不能正视冷紫如冰如雪的目光。她还知道羞耻么?冷紫想。她想起了自己刚才在冷红眼里的情形。在第三者眼里,自己也是这样丑陋和放荡么?或许是的。或许没有人能够例外。这是一出多么大胆而又聪明的剧目啊。她想。在这之前,她已经基本适应了和一个男人上床,无论这个男人有多么陌生。现在,冷红把她引导到了一个新境界:当着别人的面和一个男人上床,不,是上浴缸。——不过本质还是上床。如果换上任何两个女孩子,这种事情无疑就是淫乱,是即使在这个行当里也最恶心的勾当。可主角是她和冷红,事情的性质就发生了鲜明的变化。因为她们是孪生姐妹。因为她们是孪生姐妹,她们在嫖客心中就是一个有趣的整体,而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因为她们是孪生姊妹,她在冷红心里就成了一个最亲密的合作者和共享者,而不是一个皮不沾肉的外人。也因为她们是孪生姊妹,她即使是被强迫的也无话可说,无计可施。对冷红梦想和渴望的了解以及自身的现状让她不得不去接受和原谅。——更因为她们是孪生姊妹,这件本来极其羞辱的事情才在别人的认识程序甚至她们彼此的心理程序上进行得那么风平浪静,水波不兴。
她们是亲亲的孪生姐妹,她们是一个人。她们之间不存在第三者。如果有一双眼睛在闲闲地观望,那也不过是当事者分离出来的另一个自己。嫖客这么认为。冷红的行为告诉她应该这么认为,他们在共同逼迫她这么认为。
她能不这么认为么?
她觉得心里有一种什么东西又被摧毁了。她很快便明白了被摧毁的是什么。一个人,也许往往能够承受隐匿的羞辱,却往往不愿意忍受一丁点儿公开的蔑视;能承受角落里单独的欺凌,却会反抗两个人以上在场时的嘲弄。——耻辱程度往往是和公众知道的程度成正比的。就象在这之前的冷紫。虽然她已经能够适应和一个男人上床,但是要当着另一双眼睛和男人上床,她肯定做不到。这也是一种自尊心。它是面子的同类品,是虚拟的。然而,尽管它是虚拟的,但是对许多人来说,却也是必须常常携带的。
冷红今天摧毁的,就是她这种虚拟的自尊心。她告诉她,这种自尊心的保持是多么没有必要,是多么自欺欺人。——你已经是一个婊子了,无论怎样都是个婊子,难道单独和男人上床就是高尚的婊子而当着别人的面和男人上床就是低贱的婊子么?再说,你并没有当着别人的面。你是当着你孪生姊妹的面。她就是你,你就是她。你和她之间,不是别人。你的无耻和她的无耻,加到一起,还是一个无耻。只不过,无耻的利润更高了一些。
这是多么精妙的计算啊。冷紫想。
要把没有尊严这个概念当做盖房子的地基一样在大脑里扎牢实。她又想起她第一次接客时冷红告诫她的话。这就是冷红对这个理论的生动实践么?
结束之后,男人在两个人的脸上分别又吻了一下。真是两个尤物。他说:我会为你们广为宣传的,下次再来的时候,可要给我优惠点儿。临走之前,他又回了一下头:给你们提个意见。下次笑容多一些。要知道,你们的笑容和钞票可是紧相连哪。
许久,冷紫仍旧静静地呆在浴缸里。冷红坐在浴缸边沿儿。突然间,她似乎感觉有些冷,便拽了一条浴巾裹住了身体。她摸了摸浴缸里的水。
水凉了。她说。
冷紫看着她。冷紫知道自己应该去斥责她、痛骂她、啐吐她,甚至去揍她一顿也不过分。可是,突然间,她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没有感觉的人。
换换水吧。冷红又说。她伸手去拉冷紫的手:你先出来,我给你换水。
别碰我,你又不给钱。冷紫说:我的身体只给男人碰。
小紫。冷红难堪地沉默了片刻:我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干什么都有竞争,我们这也算是一种优势。
感谢父母赐予了我们这种优势。冷紫道。
冷红被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突然间,她恸哭起来。她的双肩激烈地耸着,哭得那么急促,那么难过。这种形态让冷紫的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
冷红的哭泣渐渐地弱了下来。你知道么?小紫。她说。穷和富中间隔着一条河。有人天生就在河这边,有人天生在河那边。富的不想到穷的这边来,穷的却绞尽脑汁想往富的那边去。于是就想出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有的修桥、有的造船,有的游泳,还有的运气好,乘着一阵风就过去了。我们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也失去了其他的资格和能力,我们拽的是我们用自己的身体制作的一条滑索。这条滑索对我们来说,是现在唯一的一条捷径。
捷径往往都是邪路。冷紫说。
可邪路往往最快。冷红说。既然上了这条路,图的就是快,越快越顺畅,越快越安全。我是对不起爸爸妈妈,也对不起你。可是也有太多人对不起我们。爸爸妈妈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我们还得活着。一样都是活着,我们为什么不活得好一点儿,为什么不活到河那边?只有过上了好生活,我们才算不白活一回,才算为自己讨回了一些公道。可是谁会给我们好生活?除了我们,还是我们。冷红蹲在冷紫身边,抚一下她的脸:小紫,相信我,我们一定能过上好生活的。
你相信么?冷紫看着她。
相信。
冷紫点点头:你相信就好。我听你的。
你不相信么?
我什么都不相信。冷紫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听我的。
因为,我没什么可信的了。冷紫说:我连自己也无法相信了。
冷红看着冷紫苍白的脸,心里掠过一丝内疚和怜惜:小紫,你恨我么?
冷紫摇摇头。她是真的不恨冷红。她知道冷红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对她好,尽管她决不接受这种好,——如同她决不接受冷红许诺给她的那种幸福生活。其实,不仅是对冷红,她觉得自己对这世界的万事万物都已经没有什么异样的波澜了。钱对她没有什么意义,爱情早已经对她隔离。她也失去了去争取正常生活的梦想和激情,甚至连虚伪的自尊心也没有保住。她还有什么呢?她现在只是一具空壳在靠惯性延续生命。而她延续的主要目标就是为了成全冷红,帮她尽快挣够一百万。这大约是她活着的最重要的意义。她对冷红是有用的。她不能放弃生命就是因为她得发挥这一点点作用。
她把这叫做废物利用。
冷红和冷紫成了洗浴中心独一无二的“品牌”。因这品牌的绝艳魅力,她们的声誉在本行业里得到了最快速度的宣扬和传播。无数的风流君子对她们津津乐道,自然也有不少人来一试身手。她们的生意如日中天,几乎夜夜不空。预定电话打爆了方捷的手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们的底价是:做一次三千,住一夜五千。每一桩生意,方捷另得介绍费八百。
她们的绰号是并蒂莲。也有人叫她们三明治。三明治是什么意思?冷紫困惑。我们两个人中间夹一个男人,可不是三明治么?冷红笑道。
并蒂莲是谁起的?冷紫拧紧了两条细眉:莲字是我们能用的么?
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有人认为我们能用,我们就能。冷红道:以后别再用你的学生腔发出这种言论,我们风尘女子,学生腔对我们而言太奢侈了。
就象用莲字对我们也是一种奢侈一样。冷紫说。
冷红沉默了。她突然发现,在很多时候,她和冷紫虽然处在不同的立场上,可是实质的指向却往往有着惊人的一致。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还传出了并蒂莲十比:
比红比白,比大比小。
比肥比瘦,比低比高。
比深比浅,比柔比俏。
比湿比润,比娇比娆。
比俗比雅,比美比妙。
第十九章
相比之下。洗浴中心其他小姐的生意都逊色了许多。有几个人搁不住冷清,离开了这里,到别处栖身。很快又有几名新人补充了进来。她们大部分都比冷红和冷紫年轻。因为年轻,她们的客人也不少。闲着的时候,冷紫常常默默地看着她们。看着她们微嘟的嘴唇,桃子一样饱满的乳房以及象被倒了的调色板糊住了 的彩发。她们真年轻。她想。她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她尤其不明白的是这些女孩子脸上的神情,她们整天都是那么青春洋溢,活力四射,充满生机。如果走在街上,简直和那些正常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只有职业性的动作偶尔泄露出那种油滑的矫情和世故的秋波,才会让人产生些微莫名的感觉。应当说,她们的精神是空虚的,可她们居然也能流露出一种实实在在的开心和快乐。她们的生活也是无聊的,可她们也能在这种无聊中激荡出一些属于她们自己的响亮浪花。她们怎么就能够那么轻松呢?冷紫一直都想不明白。就象此刻,她们正在走廊上闲聊, 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她稍微靠近了一些,听到一个叫菲菲的女孩子正在讲荤段子:说是古时候,也是干咱们这一行的一个姊妹晚上去赶一个生意,走到半路上急着解手,可一时又找不到厕所,只好就地解决。哪想刚一蹲下,就觉得有一根草扎进了那儿,又痒又疼。她就骂道,整天让你大口吃肉,偶尔吃一根青菜,你就这么难受吗?
女孩子们笑成了一片。
她们居然笑得出来?冷紫想。这种笑话也许只有夫妻躺在床上说才有趣儿,或者,与客人们在一起听他们说说也会有一些无耻的乐趣,而女孩子与女孩子在一起兴兴头头说这个就只剩下无耻了。但是,话说回来,对她们这些人来说,说说这个又算什么呢?难道说比做还无耻么?冷紫又觉出了自己思维的荒诞。她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这些女孩子们。她们是无耻,可是她们无耻得多么真实和明朗。相比之下,自己的无耻又显得多么虚伪和浑浊啊。
她看着菲菲。菲菲个子不高,很丰满,但是身体也很玲珑。她的眼睛微微有些向外鼓,显出一些没心没肺的爽直和坦白。据说这样的眼睛最适应演戏,在舞台上传情十分到位。而菲菲也确实曾经和戏有缘。冷紫和菲菲聊过一次,菲菲告诉冷紫说,她是安徽宿松人,从小就爱唱爱跳,黄梅戏尤其唱得好,在地方上很有一些名气。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当地的戏校,有不少剧团提前都来相看她,想让她毕业后去当台柱子。她觉得自己反正捧上了铁饭碗,便很有些飘飘然了,开始谈恋爱。戏校里有成人班,她和一个大她五岁的男孩子好上了。那个男孩子带她下馆子,看录象,溜冰,跳舞,她很快便失了身。后来那个男孩子又带着她与其他男孩子女孩子一起群居群宿,被学校发现,把她开除了。开除之后她想自己反正已经这样了,又没脸回家去见父母,就在社会上胡乱闯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