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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是正常的。我在学校里都变了,更何况你?这个,我有心理准备。张朝晖用手抚着柚黄色的桌面,似乎在寻觉着沧桑的痕迹:不过我一看见你就知道,我最珍视的那部分东西没有变。
变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没有变。你自己并不知道。
你知道我还是我知道我?
很多时候,人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
冷紫把目光移向窗外。她不想再分辨下去了。她忽然想起曾经在一本书看到过,有人把世界上的人分成了三种,第一种人让事情发生。第二种人看着事情发生。第三种人想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对她而言,方捷趋向于第一种人,冷红趋向于第二种人,她自己则是第三种人。那么,张朝晖呢?也许还应该划分出第四种人,那就是: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让他把自己想象得好一些吧。也许,这并不过分。因为这种想象不会维持很长时间。在本质上,更象是一种海市蜃楼。
这是一个灿烂的初秋,树叶缤纷,蓝天纯净,她和初恋男友坐在这里喝茶,宛如所有最正常、最美好的女子。
第二十四章
今日《星苑晨刊》二版头条发的是一个警察的先进事迹,其间又提到了那桩破获神速的重大抢劫案。报道说那个警察如何一天一夜没合眼和战友一起查线索想思路,如何为这起案子的成功破获做出了自己特有的贡献,如何不负一个人民警察的光荣称号。云云。
冷红把报纸扔到了一边。现在,一听到关于这个案子的消息她就心口发堵,警察付出的能和她们相比么?他们付出的不过是职业性的工作习惯,而她们付出的却是在之前和之后都没有任何国家机器来专门保护的生命风险。这难道还不足以让她们后怕么 ?她们实在是太冲动了。——尤其是冷紫。什么时候能改改她这种冲动任性的幼稚脾气?她这种脾气以后肯定会吃大亏的。冷红预感。
吃过中饭,冷紫回来了。
又是张朝晖么?冷红问。能让冷紫陪这么长时间的,除了张朝晖没别人。她想。
唔。
我警告你,别陷进去。
别说了。冷紫皱起眉头。
还记得杨蓬吧?
他能和张朝晖比么?
在某些问题上,天下男人都一样。
你以为你已经经遍天 下男人了么?冷紫用书盖住脸。
冷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气息:方捷方才说,四点钟左右会有一单生意。
我不舒服。冷紫说。
是和张朝晖在一起太舒服了吧?冷红讥诮地笑道,想为他守节么?是不是有点儿太晚了?
不要你管!冷紫一脸烦躁。
我当然要管。冷红说: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再去伤害你。
这样就可以专供你一个人去伤害。冷紫冷笑。
是的,我伤害了你。冷红一字一句地说:可我没有抛弃你。今后也不会抛弃你。可那些男人,他们不但会伤害你,而且还会在伤害之后抛弃你。
四点钟,冷紫终于还是和冷红一起接了那单生意。
陈子明被关在二号牢里。
这几天,提讯他的频率明显降低,他知道自己的策略奏效了。刚进来的时候,天天提讯,因为他拒不开口,警察对他的态度也就格外警惕和恶劣。其实他只是想抻长提讯的过程,延续自己的生命。——他无比清楚地知道,一旦提讯结束,他的生命很可能也就到画句号的时候了。可是他很快发现这种方法只是饮鸠止渴,压根儿不能从本质上拯救自己,而且还加剧了对方 对自己的进攻和防备。这种进攻和防备倒是把自己的精神搞得更紧张,体力也很疲惫。他反省了一下,把自己的思路进行了扭转和调整,开始陆陆续续地交待一些事情:如何确定的作案步骤,从哪里找的马仔当帮手,事前踩了几遍点儿,以及当天的实施过程等等,还主动交待了以前做过的几起案子,他知道那些案子大约早就被定成死案了,可算做公安局的意外收获,够他们惊喜一阵的。当然,他始终没有说出那些钱和那支枪的藏身之处。这是两样至关重要的直接证据,他必须留着他们,才能让办案人员去好好地开上几次会,制定对他下一步的攻心战略。同时他也才能利用这可贵的缝隙去寻找逃狱的契机。
其实这个过程也有点儿象做爱。他想,你来我往,你攻我挡,有张有弛,充满了韵律和节奏。而到最后,枪和钱是对方的高潮,逃狱成功是他的高潮。谁的高潮能够实现,就证明谁有能耐,谁有本事,谁聪明。
他觉得自己的血脉隐隐地开始喷张起来。他决不让自己输。他决不能辜负自己的聪明。
他确实是个聪明的人。这几乎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公认的事。从小到大,他对什么东西都是一触即通,十分灵醒。他有个表哥在镇上当修锁匠,十八岁那年,他没事去找表哥玩儿,陪他出了半天的摊儿,就明白了锁是怎么回事儿,还在一边儿帮表哥修了几个。当时他只是觉得好玩儿。后来,他和村里的一个女孩儿谈起了恋爱,请媒人去提亲的时候,女孩儿父母却死活不同意,原因只有一个,没有房子。——他家弟兄三个,却只有三间瓦上长了苔的旧房。他是老二。大哥因为没房子倒插门到了嫂子家,被一村人瞧不起。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如果他在这三间房里结婚,爸妈和弟弟就没地方住。“没房子怎么过日子?人又不是蚂蚁,拱到土里就能睡觉。我们家儿子多,又不稀罕他倒插门儿。”这是那女孩儿父母对媒人说的话。他还是不甘心,又偷偷约出那女孩儿,要她和他一起去外面闯荡,那女孩儿哭着摇头:“我们没缘分。”他冷冷地看着那女孩儿:“是没缘分么?我看是没钱分。”不久,那女孩儿就和别人定了婚,他来到城里打工。先后换了几样工作,总是只能勉强顾住吃喝。有时候出手稍微大方一些,就会狼狈地欠点儿小债。后来,他去给一家纯净水公司当送水员,在给一户人家送水的时候,顺耳听说楼下的一家多么有钱,他就动了手。下楼的时候,找了一截旧铁丝,两分钟就把防盗门撬开了。那次他偷了五千多块钱现金。从这以后,他就干上了这一行。他的手里很快阔绰起来。后来,他的技艺越发精湛,就不再撬门了,开始撬保险柜。他最为得意的是,有一次,他和一个道上的朋友打赌,把一家保险柜厂财务室的保险柜给撬了。他是从正门进的,从寻找外部报警系统到把这个系统全部破坏掉,只用了十分钟时间。开那个红外线感光双保险的保险柜,只用了五分钟时间。那一次,他得手了五十八万。而在这十三分钟内,他是一边吹着泡泡糖一边干的。
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他觉得如果这也算一行的话,那他应当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状元。如果这一行也有文凭,那他就是博士。——不,他甚至能当博士生导师。他也是个天才,最起码在这一行里。如果他不是个江洋大盗,或许就是个制锁专家。对这一点他深信不疑。一切都是命啊。
渐渐地,他觉得偷多少钱对他已经只是个数字问题了。偷钱的方式和感觉才是他最感兴趣的。这几乎成了他偷钱的主要目的。于是他就变着花样偷,追着灵感偷,在每一次作案中都尽情倾洒着自己的天资和激情。这一次抢劫,可以说是他改变作案风格的一项重要实践。他精打细算,自认为每一个环节都设置得完美无缺,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在这个事情的主体工程已经完工的时候,栽在两个妓女手里。而且,他栽得是这么糊里糊涂,无偏无点。要是传到同道人耳朵里,还不被笑掉大牙么?
他一定要出去。他要弄明白他为什么栽,也要好好整治一个那两个婊子。——尤其是他喜欢的那一个。他断定主要原因就出在那个妹妹身上。他还要取出他的枪和钱,好好地活下去。他还这么年轻,而且有这么轻松的挣钱门道。他的好生活还没有享受够呢。要是能够顺利出去,他一定要收敛一下自己的骄傲和任性。他想。毕竟,警察们也都不是吃白饭的。世界上的聪明人也不止他一个啊。
放风的时间到了。这里每天都要给犯人们放两次风,一次上午,一次下午。每次十五分钟。
这是下午的放风。
他随着犯人们走了出去,来到天井里。这个不足一百平方米的天井里,每天都要容纳一百多个犯人进行两次珍贵的筋骨舒展和双腿漫游。有人趁这个机会争分夺秒地抢在水管下洗衣服,有人默默地望着远处的青山白云,有人大口地作着深呼吸贪婪地品味着新鲜空气,有人则悄悄地互相靠近,交换着一些隐秘的物件和信息……
陈子明瞟了一眼二楼的监视窗,两个值班警察正在笑嘻嘻地聊天。
他一下子闪进厕所里,在最后一格蹲下。
他已经专门蹲过三次厕所了。
这个厕所只有一个小小的气窗,窗外就是高墙,可谓上天无路。但是入地却不见得无门。陈子明三番两次蹲厕所就是为了这个门。
这个门就是出粪口。
这是一个未经改造的老监狱,现在还没有使用现代化的机械抽粪,陈子明一直想弄明白的就是露天的粪口是在监狱内还是在监狱外?有没有粪盖?如果有,粪盖有多重?出粪口上有没有拉铁丝网?如果拉能拉到什么程度?是拉到粪上还是粪下?让他惊喜的是,这些问题,在他第三次蹲坑的时候就得到了有效解决。——他听到了有人舀粪,而且是当地农民的声音!一瞬间,他血管里的血“哗”地一下子全部冲击到了胸壁上。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接下来就是计算时间、路程和速度。放风十五分钟,扣掉五分钟供其他犯人倒马桶的时间,他至少还有十分钟。收监点名,加三分钟。发现缺人,追查并召集警察组成追捕队,加六分钟。分兵出发,加两分钟。路上逃与追之间的时间差,加九分钟。也就是说,他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逃脱出警察的掌握。他记得当初被送过来的时候,囚车从山脚下绕上来用了大约二十分钟时间。如果他下山走直线,估计和汽车爬山的速度也差不多。这样算来,他至多也只能在粪坑和监狱周围耽误十分钟。
每一分钟都要命啊。
他蹲下,却没有解裤子。只是稍微犹豫了片刻,倾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最后两个倒马桶的犯人已经出去了。只剩下他一个。——其实,除了倒马桶的人,号里的犯人们是不会利用这宝贵的放风时间来蹲厕所的。他们宁可在放风结束后回牢房蹲马桶。
陈子明扁着身子下了坑道。顿时,一股扑鼻的臭气把他的眼泪熏了出来。他闭上眼睛,尽量减少呼吸的频率。蹲位太窄,他的脑袋几乎被卡在了格子上,他用力,再用力。耳朵被挤得似乎就要掉了。终于出来了。他两手紧紧地把住蹲坑尾,回头看了看粪池,池面离他的脚还有一尺多高。但愿粪的高度不能把我淹死。他想,然后他咬着牙松了手。
扑通!
粪水淹到了他的胸前。
一只老鼠惊慌地从他的背上跃了过去。他站在粪水里,原本是打算往前游,可是粪水太稠了,怎么也游不动。他闭着眼睛,一点一点地往前蹭。心似乎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浑身下意识地抖动着,耳朵敏感地搜集着监狱里面传来的任何一点儿响动。时间似乎有一万年那么久。他终于触到铁丝网。他睁开眼睛。——出口就在离铁丝网一米远的那边。他的圣地!他把手伸到下面,下面没有铁丝网。他丝毫没有犹豫,把头埋进粪水里,潜粪而出。一阵尖利的刺痛。他知道自己的背很可能被铁丝网划伤了。
一个轻松的引体向上,他爬出了粪池。他很快脱光了身体,扯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塑料袋。那里装着他早就准备好的毛巾、背心、短裤和布鞋。他用毛巾擦了擦身体,换上衣服,绕开大墙,飞奔而去。如一个矫健的长跑运动员。快跑到山下的时候,他拐进了路边的一个学校,钻入学生宿舍楼,在洗脸间狂洗了一番,然后换上一套挂在窗口的男生衣裤,慢悠悠地走出来。这时候,宿舍楼前一辆小卡车已经发动了起来,有人正往车里上,他听到了车里的人聊天说要去市里时,就象一条泥鳅一样爬到了车下,抠住了车的底部。卡车刚刚驶 出没多久,他就听见了后面刺耳的警报声。而在前面不远处,交警已经开始严格检查过往的车辆了。
半个小时之后,小卡车停了下来。陈子明判断它停的是一个停车场。他躺在车下稳了稳神,探出了头。他一眼就看到了,满天都是艳丽的晚霞。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