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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昭文帝这几日也在为如何处置飞云发愁。他这几年极端痛苦之时,便幻想有朝一日若捉到飞云,该如何抽筋扒皮,油烹炮烙,用尽酷刑折磨致死。
二十三 惯于长夜过春时
全凭着这些幻想,昭文帝才能熬过那无数痛苦屈辱的日子,而没有放任自己一死了之。心中燃烧的怒火,成为了他活下去的最大动力。但是,如今虽生擒飞云,看他在路上和天牢中的情形,似乎对任何折磨都毫不在意,甚至还是一种轻蔑的态度。就算是重开凌迟之刑,他眼睛一闭,倒如秋风过耳,一会就完了,只是自己的满腔仇恨又如何去发泄?昭文帝愤恨已极,咬牙切齿地道:“天下酷刑那么多,朕就不信没有你怕的?”想着,就找人吩咐下去。
这日飞云在天牢里,一公公模样的人进来,端着一碗黑黝黝的汤药,便要给飞云灌下去。飞云简直不敢相信,皇帝万水千山把自己带到宁都来,一碗毒药就打发了,却是这样的便宜?也不多想,就着那碗,一仰脖,一口喝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飞云是在一阵撕裂的痛苦中醒来的。他发现面前有一名壮汉正在鞭打自己,那鞭子上布满钩刺,与皮肤接触后再一拉,就连皮带肉地撕下一条来。鞭子挥舞一次,便见一道血肉飞起。飞云接着发现自己是一丝不挂地被吊在半空中,脚下还绑着一块大石头,身体已经被拉伸到极限,五脏六腑似乎都已被拉断了。飞云咬紧牙关不吭声,一任鞭声呼啸。前面鞭打得血肉模糊了,后背上又换了个人鞭打,不知鞭打了多久,总算停下了,飞云披散的头发都已被汗水湿透,但脚下的大石并未取下,就这样被吊着,直到他昏迷过去。
一桶冷盐水泼到身上,伤口疯狂的疼痛让他清醒,飞云此时才发现这种鞭子的真正妙处……他被从梁上解下来,拖到一个一人多高的刑架前。飞云先被绳子绑在那刑架上,双手平伸。当那人拿出一枚三寸长的铁钉时,飞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但当那贯穿手掌的巨痛传来时,飞云还是猛地张大了嘴,不过他在晕过去之前,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很快又醒转过来。飞云看到另一根铁钉时,暗想:这一次可不能再昏过去了。他迫使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一点上,是的,自己该想点什么?仿佛又看到了皇上那冷如寒冰的双眸,那目光可比这些铁钉厉害多了。是的,皇上的双眸……第二枚铁钉钉下来时,飞云没有昏过去,接着是两只脚掌……鲜血一点点地从手掌脚掌流下来,流到地上,最终凝住……
但这仅仅是开始,飞云在刑架上钉了一日一夜。他慢慢发现,这里是一间专门的刑房,昏暗的灯光映着各种各样的刑具。行刑的人并不说话,飞云也不想问任何问题。他无所谓这些拷打他的人是谁?他是在哪里?也许是在荒岛上,也许是在地底下,反正也没什么区别,活着死去都是下地狱。反正再也见不到皇上……
就在飞云快要在刑架上昏过去的时候,行刑的人又赏了他一桶盐水。这时,他看到那人戴上了一双磨砂的手套,那双手开始很温柔地按上了他泡在盐水中的鞭伤伤口,然后就用力地按摩了起来。
二十四 雨骤风狂三月暮
飞云突然发觉,还是钉在刑架上的铁钉可爱些。那双手在他身上游走磨擦,揉搓挤压,不放过任何地方,不但每处伤痛尽情肆虐,肋骨也似已寸寸断裂。飞云想,如果这时自己叫出声来,不知是象狼嚎还是象求欢?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出声,只是把刚刚停止流血的下唇又咬破了,腥咸的血液不断流进口中。忍受,这是他现在生命的唯一目的,这还不够对自己应得的惩罚的万分之一,因此,即使是呻吟或昏迷也是可耻的。
在这一轮按摩过后,行刑人给了飞云一会喘息的时间,让他有机会充分体会刚才的痛苦。
过了一会,行刑人拿了一柄匕首走了过来,当他选定了飞云还算完好的肩膀开始剥皮时,飞云甚至还费力地转过头去冲他笑了笑。那人对此显然没有准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很慢很慢地从飞云的肩上剥了一块皮下来,慢得一点痛苦都不会拉下,更不会昏过去。飞云的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也毫无血色。然后,那人用力把那块人皮往下一扯……
且说那行刑人用力一拉,便连皮带肉活活地从飞云的肩头撕下一大块来。饶是飞云手脚尚被铁钉牢牢钉住,也不由全身剧烈颤抖,轻哼了一声“啊!”。行刑人脸上顿时现出一丝笑意,转身拿过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来,笑意更浓,还未等飞云回过神,那通红的烙铁便烙上了他方才剥皮后被撕裂的伤口,顿时一阵皮焦肉烂的气味。刑房内死一般的寂静,飞云双目紧闭,没有半点声音。行刑人以为飞云已晕了过去,正待来泼盐水,却发现飞云双眼又已睁开,正看着自己,眼中不喜不怒,一片平淡。行刑人想:看你骨头有多硬!回头又烧了一块烙铁,烙上飞云另一处伤口,飞云却是哼也不哼。
行刑人将飞云手掌脚掌中的铁钉拔出,解了绳索,飞云便从刑架上摔倒在地,一动也不能动。行刑人又叫了两人来,将飞云面朝下按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将双腿大大地分开。夹过一根烧得发红的铁棍,便朝飞云的密穴处捅去,又是一阵焦味……飞云但觉一物捅入自己身体,下身顿如火烧,整个五脏六腑也燃烧起来,他死死咬住嘴唇,双手狠命地在地板上抓出几道血印来,熬了一会,终于还是活活地痛死过去。
从手指上传来的剧痛又让飞云醒了过来,四肢百骸滚烫,犹如被扔进了熊熊烈焰的炼炉中,下身更是毫无知觉。但十指连心,对指甲缝里钉竹签的痛苦还是那样敏感。一支、两支……仿佛根根竹签是直接钉入了脑中……痛,痛,除了无休无止漫无边际的痛苦包围着自己,世上再没有剩下其它,时间和思维都已经停止……左手钉满了,还有右手。终于,十指都钉满了竹签。行刑人似乎也累了,把飞云扔在地上,暂不做理会。
稍歇了一会,那人又开始动手。这以后飞云的神智就有些迷糊,酷刑却是一件接一件。飞云在剧痛中昏迷,又在昏迷中醒来,只是昏迷的时候越来越多。
二十五 总为浮云能蔽日
飞云暗想:这就要死了吗?忽想起皇上说的,没有他的命令,自己不许死。不由苦笑:皇上,怕这次我又要违了你的意旨了。
这日,昭文帝找来一人,问道:“情况如何?”
那人答道:“回陛下,恕小的无能,那欧阳飞云是小的数十年来所见最强硬之人。小的三日之内连用了十八样酷刑,除了偶尔痛昏过去外,欧阳飞云竟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就连用烧红的铁棍插入他的下体,他也未呻吟一声。”
“哦?”昭文帝奇了,心想那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人竟如此强悍,问道:“他可是用了内力护体?”
“没有,这点小的可以保证。”那人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他竟然没有用内力,就能一声不吭地硬挺了这些酷刑?”昭文帝有些惊讶,“那你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小的是还有几样酷刑,如‘披麻带孝’等,但恐怕对他也没多大作用。”那人答道。
“朕知道了,朕等了三年,不差这三日的耐心。”昭文帝道,“朕就不信没法子治得了他,你先每日打他一百鞭。” 说着昭文帝拿出一个药瓶递给那人,“这是镇魂丹,你每天给他服一枚,不能让他死了。”
“是,小的告退。”
昭文帝见那人走了,又叫了个人进来,问道:“那合欢散配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两三日内即可好了。”
昭文帝微微笑了。
一日,昭文帝坐在房内,想起飞云硬熬的那些酷刑,不免有些心惊,“他又不是铜头铁臂的人儿,这却是为何?难道……”昭文帝忽转头看到书架上的古琴,心道:“也罢,朕且试他一试。”
这日飞云又被吊起毒打一顿,他仍是闭目忍受,自知去日无多,便捱得一时是一时,心中倒也平静。忽听得房门开了,一人走进来说道,“把他解下来。”飞云被解下来,根本无法站立,欲要倒时,已被人扶住,睁开眼,突然射进来的阳光刺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过了半响,才看到进来的是几个公公。
为首的公公道:“皇上有旨,要欧阳飞云去冶情宫弹琴。”飞云一听得“皇上”二字,多日来黯淡的眼神突然有了点光彩,整个人看起来也似有了生气,至于后面是要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却也顾不得了。飞云便尽力挣扎着跪下领旨谢恩。
飞云想要自己行走,却哪里能够?两个太监给他裹上一件衣服,夹起拖到了冶情宫。飞云才发现囚禁自己的所在是在皇宫内,一时心头甚是快乐,自己竟然离皇上这么近……那公公将飞云带入一间偏房中,说道:“先在这里沐浴更衣。”
飞云见那屋中摆着一个大木桶,桶中盛满了冷水。那两个太监将飞云衣衫除去,丢入桶中,飞云的身上伤口顿时一阵阵灼痛,原来这又是一桶盐水!飞云暗想,自己若不沐浴干净,如何能为皇上弹琴?于是咬紧牙关,慢慢地将全身浸入盐水中……
“沐浴”已毕,太监给飞云穿上新衣,拖到殿后,指着案几上的古琴说:“皇上在前殿与贵人饮酒,命你在这里弹琴。”飞云低低地应声“是”,便跪在那案几前的垫子上。
二十六 莫向尊前奏花落
这一跪下不打紧,飞云差点惊叫出声,原来那垫子下竟满是锐利的钢针,一跪之下钢针皆已钉入腿中,登时血流如注。飞云额头冷汗渗出,暗提一口气,使自己不致倒下,看那垫子,已被鲜血染红。见面前正是当年日日与皇上练琴的那具绿绮,未想在此情形下竟能重见,眼眶中已蒙上一层薄雾。却看自己前日里才被掌过铁钉钉过竹签的双手,伤口尚未愈合,而肩头自被烙铁烙过后,半只手臂都象不是自己的了。飞云暗道:“这双手若能弹琴,倒也是天下奇事了。”伸手在琴弦上抚得几下,剧痛如割,弹不成调。飞云苦笑:“说不得,今儿为了皇上能听琴,只好用点内力了。”
当下凝神运气。 过得一响,飞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听着前殿隐隐传来的笑语声,想到:“皇上既然在饮酒作乐,需得弹个欢快点的曲子。先来一曲‘相见欢’吧。”
昭文帝正在前殿与两个新入宫的贵人饮酒,他虽然尚未册立皇后,但这几年宫中地位较低的妃嫔也不少了。昭文帝搂得那美人在怀,忽听得后殿琴音响了两声,便没了。过得一阵,琴音突起,虽远不及往日天籁之音,倒也圆转,却是一曲“相见欢”,曲调甚是明媚。一曲既罢,一曲“谢新恩”又起。昭文帝笑着对怀中人儿道:“玉儿,你来唱唱这曲子如何?”那贵人曼声唱道:“秦楼不见吹箫女; 空余上苑风光。粉英金蕊自低昂,东风恼我,才发一襟香。”昭文帝一边听曲一边用玉箸打着节拍。那贵人唱罢,昭文帝哈哈大笑:“好!”端起一杯酒送到她唇边,贵人忙不迭谢恩饮下,又为昭文帝斟满一杯。接着是一曲“醉花阴”,昭文帝几杯酒下肚,微觉醺然。再过得几曲,突然后殿没有了声息。昭文帝一惊,便把怀中贵人推开。“你先下去吧,朕还有事。”
且说飞云强忍着巨痛为昭文帝弹琴,虽然双手每在琴弦上划过,便如在刀锋上划过一般,痛彻心肺,他却只肯拣那欢快的曲子来弹。一边弹一边暗暗叹气,心想自己从学琴以来,还未弹过如此难听之曲,今日却要难为皇上了。弹得几曲,手指和腿上的剧痛钻心,汗水也不知湿透了几层,终于眼前一黑昏倒。
昭文帝让贵人退下,自己来到后殿,见飞云已经昏倒在地,双手和琴上鲜血淋漓,嘴唇也咬破了,膝下的垫子更早已全红,散落的头发不停地滴着汗水。昭文帝看了一会,叫道:“来人啊,将他拖下去清理一下,送到朕的寝宫中。”
昭文帝看着榻上的欧阳飞云。飞云仍在昏迷之中,全身赤裸躺在御榻上,浑身伤痕密布,神色却很安静。昭文帝想起当年初次将他留宿在宫中的情景。自他进宫以后,自己是真心爱慕,怜他惜他,什么事都想着他,什么事都顺着他,便大气也不曾吹得一口。爱火如炽,却一直为他着想,持之以礼,虽与之日夜相伴,自己又贵为君主,数年中竟从未越雷池一步。
二十七 零落成泥碾作尘
到最后却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