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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意思。
等了足足一刻钟,倒是旁边一个年轻小太监耐不住性子,弯下腰低声嘀咕道:“公公,这是不是也太慢了?别说您可是奉上谕来的,就算不是,也不能让您这么干等……”
陆丰没好气地吐出嘴里一根茶叶茬,冷脸骂道:“小张大人乃是咱家的恩人,别说等这么一小会,就是再等一个时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今儿个那是要紧差事,东西不能拉下一星半点,自然得仔细着!小九,说话做事得多多动动脑子,别一味只知道溜须拍马……哟,小张大人你可是来了!咦,看你这模样,昨晚上可是熬得晚了?”
眼见刚刚还翘足而坐极有倨傲的顶头上司这会儿陡然之间换了笑脸起身相迎,那小太监程九顿时愣了一愣。他好容易从惜薪司的杂役被提拔上来,也就知道朝中几个有名大佬,其他的都是一抹黑。待到瞅见张越头戴纱罗软巾,身穿青色纻丝袍,脚踏鹿皮靴,他方才想起刚刚外头正门乃是三间五架绿油锡环大门,隔壁是武安侯府,顿时自以为明白了其中关节。
“昨晚上确实熬得晚了,只不过刚刚让陆公公久候。其实是因为东西太多,再加上没料到你这么早来,所以整理又花了一些时间。”张越说着就从身后的连生手中接过包袱,又解释道,“这是我誊抄整理好的,担心这下雪天,所以特地裹上了一层油布。”
“小张大人还真是细心,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咱家就是为了办这事方才来的。”陆丰此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又头也不回地朝后头吩咐说,“小九,还不赶紧去接东西?”
程九这才回过神,一溜小跑上前,结果一入手就被那沉甸甸的分量吓了一跳——这包袱里难道是石头,怎么那么沉?然而,他刚刚被陆丰训斥过一顿,这会儿压根不敢开口质疑,连忙躬身退了回来,又竖起耳朵听两人说话。
“东西我眼下带走,定然会直接呈递到皇上手中,决不会经第二个人的手。只不过小张大人也不要太劳累了,如今这任务都交了,不妨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虽说皇上没明说,但我看那意思,这几天说不定还会有召见,万一你到时还是精神萎靡就不好了。要说皇上对你还真是没的说,听说昨儿个爱屋及乌还赐了四公子一件大氅?啧啧,等到你办成了这一次的事情,那时候青云直上可是指日可待!”
即便知道陆丰不过是卖弄自己在宫中的脸面,也是有意卖人情,但这顺水推舟的事情张越当然不会不领情,当下少不得谦逊了一番,旋即方才起身将人送了出去。在大门口眼见陆丰和那个小太监上了马车,一群军士簇拥着扬长而去,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前日胡七一共送来了两个消息,一就是朱棣居然让锦衣卫探查自己的行踪,二就是这位永乐皇帝已经定下了提督东厂太监的人选,恰恰就是这个陆丰。不得不说,他兴许能改变某些情形,但是要改变朱棣那疑心病却是痴心妄想。面对这种皇帝,也惟有稳扎稳打的策略方才能生效——从最初到现在,朱棣都试探他多少回了?
坐车回西宫的陆丰这时候嘴里也没闲着,他年岁不大,在宫中的时间却不短,深知培植心腹的重要性,平日里除了像其他大太监那样搂钱,却还不忘用小恩小惠笼络人心,此时就端着架子语重心长地教训程九,从张越的身世背景师承一直说到皇帝的性子,末了方才不无殷羡地说:“所以说,要是小张大人一直这么下去不犯错,以后这前程无可限量!”
刚刚那一席话,程九一个字都不敢遗漏,仔仔细细全都记在心里,此时却福至心灵地奉承道:“公公可不用羡慕小张大人,您还不是一样年纪轻轻就登上了高位?若是您掌了东厂,那权责简直可比都察院的都御史,却是比他升得快多了!再说,外官圣眷再好,怎能及得上咱们这些内官?”
“好小子,果然没提拔错了你,有眼力!”
陆丰才赞了一句,那马车就忽然停了下来。程九连忙掀起车帘一瞧,见已经到了西宫的午门处,慌忙跳下车,又殷殷勤勤地将陆丰搀扶了下来。由于宫中杂役太监天不亮就起床清扫,因此从午门进去的大路上都不见任何积雪,而且因为垫了煤渣,走上去不觉溜滑,只是陆丰那簇新的靴子踩在上头总感到不是滋味,因此走路时倒是更注意脚底下。
“这不是小陆子么?紧赶着上哪儿去?”
宫中素来踩低逢高,陆丰当初微贱时没少让大太监支使过,因此最恨小陆子这三个字。乍听得这个明显带着轻蔑的声音,他倏地抬起头,瞧见面前几步远处站着的那个人,他顿感心头咯噔一下,那刚刚上脸的盛气顿时消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谀笑。
“原来是黄公公。我这是奉旨往外头办了一趟差事,正要往仁寿宫去。”
黄俨倚老卖老地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了程九手中那个大包袱上头,半晌方才漫不经心地笑道:“宫中似你一般年纪的多的是,就属你勤快伶俐能办事,怪不得升迁得那么快!这包袱看上去鼓鼓囊囊的,是你在宫外得的好处?既然撞见了咱家,那可是见者有份!”
虽说两人赫然站在路中央,但两人一个是内官的头一号人物司礼监太监,另一个则是如今炙手可热红得发紫的御用监少监,因此四周过路人等都是退避三舍,即便好奇也不敢多停留。而听到黄俨这么一番话,低头哈腰的陆丰顿时目露凶光,但一瞬间就掩藏了起来。
“黄公公您可别拿我开玩笑,我哪有那么大的胆量?这是刚刚到张府取来的要紧文书,皇上特意点名要的,不信你可以看看。”他一面说一面走到程九面前,痛痛快快打开了那包袱皮,拍了拍那厚厚一叠纸方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黄公公可要验看验看?”
这原本不过是一个再明白没有的暗示,然而,陆丰万万没料到,黄俨竟是大摇大摆地背手走了过来,竟是随手从那包袱里拿出几张纸翻了翻,随即方才没事人似的塞了回去,继而又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头一下倒是轻飘飘的,之后的一下却带了几分力气。
“小陆子,办事情求快自然是没错的,可你让人捧着这么个包袱从午门一直走到这儿,不知道的人看见了会怎么想,这不是摆明了让人说你从外头得了好处?听说你都是要提督东厂的人了,须知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我就这么放你过去了,反而才是害了你。”
眼见黄俨撂下这席话笑呵呵地走了,陆丰顿时咬牙切齿。虽说他也是心思百变的人,但在这等老狐狸面前却实在是不够看——这老家伙不阴不阳究竟什么意思?
第八卷 天子剑 第012章 重压之下,胸有成竹
皇帝要开海禁!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朱棣提出这样一件事情的时候,所有行在官员全都陷入了一片哗然之中。尽管如今迁都诏尚未颁下,尽管如今是南京皇太子监国一套班子,北京的行在又是一套班子,看起来仿佛是南重北轻,但谁都知道,南京那些留守官员很可能一辈子都是留守江南,而他们这些随皇帝扎根北京的,则将是真正的国之柱石。可以想到,倘若真的让皇帝做成了这么一件事,他们岂不是成了货真价实的罪人?
“那是祖训,洪武帝的祖训,怎可轻言废弃!”
“派中官下西洋就已经是违反祖制,这开海禁更是万万不可!”
“轻易变动祖制,那可是不忠不孝!”
在无数的议论声中,首先有所动作的自然是都察院的御史们和六科给事中,那奏疏如同雪片一般飞进通政司,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决态度竟好似当年议迁都之事一样。虽说由于朱棣并不是宽容的皇帝,众人在奏疏的用词上都有所克制,但仍少不了有慷慨激昂的愣头青,至于众阁臣和尚书更是遭到了众多弹劾。就在这风口浪尖上,忽然传出了一个消息。
开海禁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六品小官张越提出的建言!
尽管谁也不知道消息从何而来甚至是真是假,但文官们的矛头顿时调转了方向,张越那一段段过往几乎全都被人揪了出来细细掰碎了分析。那些最擅长做文字文章的御史们更是变着花样在自己的折子上挥洒愤怒。有弹劾张越当初在青州任上失职的,有弹劾他擅自调兵无视禁令的,有弹劾他暴虐的,也有弹劾他私自施恩于民图谋不轨的,更多的则是直指其无视《皇明祖训》大逆不道,该当诛之以谢天下。
相比那些文官的群情激昂,宫中的中官们却都颇为兴奋。得知之前朱棣曾经向郑和询问过此事,一些有头有脸的大太监甚至悄悄来到了郑和的私邸探听消息,全都是探听西洋诸国的出产下西洋的航路,甚至还有人涎着脸探听起了海图。这天,实在懒得敷衍那些同僚的郑和正想让侄儿郑恩铭闭门谢客,谁知道都知监太监杨庆却又上了门来。
郑和与杨庆交情不错,之前曾经一同出过海,此时见他上门不禁诧异,眉头一挑问道:“这几天我的门槛都险些被人踏破了,怎么连老杨你都来凑热闹?”
“眼下那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我听着风头仿佛有些不对,所以不得不来一趟。”杨庆在郑和对面的炕上坐下,四下里看了看,见屋子里并没有外人,这才低声说,“那帮言官最初只是盯着张越,这几天动向却有些奇怪,不少人都转向了你。甚至有人说,你在西洋诸国收受了不少土王的珍奇礼物中饱私囊,更由得麾下士卒私藏香料番药。”
这前头一条郑和并不在意,他每回来一次就要经历一回,但后一条却还是头一次有人提及。仔仔细细向杨庆询问了一番,他的面色渐渐凝重了下来,更把手中捧着的那个茶盏放回了炕桌上。一旁侍立的郑恩铭随同郑和下海多次,此时便悄悄闪出了门,却是在外头守着。
“老杨你也和我同行过,应当知道这私藏香料番药是怎么回事。将士们在海上每次都是一两年,常常有吃不上新鲜菜蔬瓜果而病死在海上的,这风险岂是寻常兵卒可比?虽说每次回来都有赏赐,禄米也照发不误,但那些宝钞能抵什么用?他们千辛万苦一趟,稍稍带些西洋出产,到了中原变卖之后能换些钱过殷实日子,我自然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庆见郑恩铭出去,说话更少了些顾忌:“你每次下西洋都是那么些将士。这种做法自然是该当的,否则谁愿意背井离乡往海上去,而且兴许还得赔上性命?但那些文官哪知道这些道理,一个个就是憋足了心思寻错处,却根本不知道体恤人!先头那些中官来找你,无非是因为海禁一开就意味着有生财的路子,照你看,这海禁真的能开?”
“既然是皇上已经开了口……这么说吧,一旦皇上下决心,群臣再反对也没用!”
跟从朱棣多年,郑和自然深知天子秉性。他在海上多年,养成了嚼槟榔的习惯,此时便习惯性地一摸腰间,发现摸了个空,这才瞅见那槟榔袋正在炕桌上。从中取了一颗慢慢嚼着,若有所思想了一会,他便笑道:“那些将士毕竟是下海多次的老兵,再说又不是大事,皇上不会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倒是张越这一次压力不轻。他是文官,须知很多人看不得少年骤贵。而且,皇上是雷厉风行的人,光说不干可不行,恐怕立刻就要派他差遣。”
张府外书房自省斋。
即便料到了世上无不透风的墙,但张越着实没想到在皇帝刻意压制的情形下,风浪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而且这么快就有人把自己推到了最前台。即便是他闭门在家,也能体会到那种铺天盖地地压力。虽然听不到家里有什么议论声,顾氏丝毫没有露出过异色,长辈兄弟之间仍是一如既往,但众人心中的焦虑乃至于某些人的埋怨,他又哪里会不知情?
“少爷,我回来了。”
“进来吧。”
正在书案前练字的张越搁下笔抬起头,就看到身材壮实的胡七打起厚厚的棉帘子进门。因之前探望王夫人时听说张辅在宣府练兵缺人手,准备从英国公府再调集几个家将家丁过去,心领神会的他回来之后就将实情一一告知彭十三,旋即把人送走了。毕竟,那是英国公张辅的心腹家将,如今人家需要,他没有一直扣着人不还的道理。好在如今他身边已经有了更可信赖的胡七四人,倒不愁没人办机密事。
“可有消息?”
“皇上震怒之下命袁大人严查,结果他查到此事是司礼监太监黄俨透露出去的。只是兹事体大,若一下子扳不倒反受其害。因此他没有据此直奏,只是寻了几个替罪羊。”
胡七见张越眉头一皱,忙又解释说:“黄俨乃是昔日燕王府旧人,本是皇上身边最受信赖的内官,这才会掌管司礼监,甚至就连诸王和公主对他都客客气气。他和太子不和,却与赵王相交甚密,和汉王也常有书信往来。此人极其贪财,数次下朝鲜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