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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去,自然是往南方出行的最佳选择。
“爹爹和三叔还说要送咱们到码头,我就说不必了,这是去南京,又不是上战场,三弟你说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次总算是出家门了。”
张越瞥了兴奋难挡的张超一眼,心想他和父亲张倬倒是无所谓,可大伙儿从南京回来的时候张攸早就去交趾了,这对父子俩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见上一面,这会儿某人居然茫然无觉。也不知道是这年头父子感情本就淡薄,还是张超天生大大咧咧的性格使然。
当然,看到张超能够摆脱退婚的阴影,他也觉得心头高兴。
“对了,上次我还和二弟说过要领你坐船,结果都没找到机会。这次的船也出自广福记,是那次发大水之后祖母特意让三叔去买下来的新船,据说经过改良,在大江上航行更加稳便。只可惜大姐二弟和二妹妹都不在,否则大伙儿也能……”
张超这话终究没说下去,因为他冷不丁醒悟到,这回并不是游山玩水散心,而是带着沉甸甸的任务前去南京。于是,他讪讪地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对张越说:“三弟,总之这回出去都听你的,我这性子难免不着三不着两的,有什么事情你得多提点我。”
张越自然知道这位大哥一向被二伯母东方氏宠得紧,十七岁也不曾放出过开封城,此次去南京竟是头一次出远门。只不过,张超也就是性格粗疏,但骨子里那股豪爽气却对他的脾胃,当下他便是笑着答应了一声,心想到时候对付那小四只怕比对付这大哥难多了。
一行人到了码头,早就预备下的船老大和水手立刻迎了上来,然而,旁边却窜出了一个青衣汉子,一溜烟越过了其他人冲上前,却是只朝张越笑嘻嘻地行了个礼,然后双手呈上一封信,却含糊其辞不肯透露托他送信的人是谁就脚底抹油跑了。正疑惑的张越原打算拆开来看,可一抬头却瞅见另一边有个熟悉的人影在几艘大船间钻来钻去,顿时拉了拉张超。
“大哥,你看那是不是小七哥?”
“咦,还真是,他怎么会在这里?我看着人先上船,你过去打个招呼。”
张越见张超和高泉指挥人上船,他便快步往那正在码头上左顾右盼的顾彬走去。临到对方身后,他开腔唤了一声,等人转过头时便问道:“小七哥,你到码头来做什么?”
“我爹刚刚听到别人说你和大表哥要去南京,所以就匆匆差我赶了过来,想不到还正好赶上了!”顾彬微微一笑,旋即郑而重之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囊,“这些年我们一家多亏了你爹照应,你又帮过我好几次,这回张家有危难,我们一家微薄之力也帮不上别的忙,所以我爹让我送来了这个。”
张越这时候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推辞道:“都是自己人,你何必这么客气……”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顾彬就打断道:“我知道你们家不缺钱,这里头是一件信物和我爹的一封信。我爹年轻的时候曾经帮助过一位贵人,听说人家如今在南京官运亨通很有些权势。爹爹说他一辈子未必会离开开封城,用不上这个,所以让我转交给你。虽说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未必能借助人家的面子,但总可以试一试。”
张越捏着那布囊,着实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良久方才缓过神来,诚挚地向顾彬表达了感谢。等到张超回转来,少不得又是一通寒暄道谢,其后就把顾彬送到了码头的入口。然而远望着那背影,他却心想祖母一直不曾照应过顾彬一家,自己的父亲不过是滴水之恩,人家却还惦记着报答,这世上果然不都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此时,又有一辆马车匆匆驰来,就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他忖度这当口不会再有别人来相送,便拉着张超准备回过头上船,谁知背后却忽然响起了一个万分焦急的声音。
“等一等!”
一转身,张越就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从那辆刚刚停下的马车上跳下,他不禁愣住了。尽管乍一看去他分辨不出那俏公子是双胞胎姊妹中的哪一个,但那总是金家的人无疑。他甚至能听到身旁张超咬牙切齿的声音,能看到那紧紧攥住的拳头。
第二卷 家门变 第019章 无尽的疑惑
“三弟,我不想见金家的人,这儿就交给你了!”
趁着张越闻言愣神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张超就转过身子气咻咻地大步离去。不比张越,他原本就在这对金家姊妹花身上留心颇多,就刚刚那打照面的一瞬间,他已经认出了来者是妹妹金夙。
想到自己原本是喜欢她,却因为母命不得不和金蘅定下婚约;想到即便在母亲准备悔婚的时候,他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做出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到头来却遭受了那样的羞辱;他那颗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的心就隐隐作痛。
面对张超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满心不情愿的张越只好独自面对这位开封知府的千金。这是他和她的第二次见面,而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知道这究竟是姐姐还是妹妹。尽管她是一身男子装扮,胸前看不出什么起伏,但那秀美的额头和耳垂上的耳洞却足以让任何一个有心人看穿她女子的身份——在这个礼教大防极其严格的年代,她这趟出行着实是冒险。
“三表哥!”
男装少女上来之后却是半点没有扭扭捏捏,爽利地叫了一声便直截了当地说:“我是受姐姐之托来的,原本想和大表哥说清楚,却不想他扭头就走,我也只有对三表哥说了。先前的退婚是娘的主意,姐姐为此差点绞了头发要去做姑子。畏祸退婚是咱们金家不对,但先头你们张家还不是在定亲之后百般拖延?”
不等张越开口,她索性把话都撕掳开了:“如今大表哥既然不肯见我,就请三表哥转告大表哥,长辈决定的事情我们姐妹无从抗拒,但姐姐平日文静,骨子里却是个烈性的人,决不会再容父母将她许配他人。”
见金夙转身要走,张越不由自主地开口叫住了她,可等人家回过头来,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金家都已经退了婚事,日后不管张家是败落还是东山再起,都不可能再次接受金蘅进门作为媳妇,所以,无论金家姊妹的考虑如何都显得微不足道。
良久,他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请你回去告诉令姊,这些话我都会一字不漏转告大哥。事已至此,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令姊就是有心也是无力,还是好好保重自己吧。”
言罢他微微躬身行礼,继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只是一个人的愚蠢,好端端的一件事情就落到了如此地步。倘若真的如他想象那般张家涉险过关,那位开封金知府的仕途只怕也要到头了。到时候,单单是信义两个字,就可以压下公报私仇的质疑。
起帆开船之后,张越就将刚刚金夙那番话转告了张超。看到某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开口安慰,于是就把张超一个人撂在了船舱中,自己到了甲板上去透气。
此时江面还不宽阔,两岸的农田民居清晰可见,前后不远处也都有其他的船。阵阵冷风迎面袭来,从领子袖子拼命往里面钻,带来了一种彻骨的寒意。而船上的水手和船老大则是几乎个个短打扮,脚不沾地忙得不亦乐乎,有的人已经是满头大汗头冒热气。
张越一眼就瞅见了站在船尾的那个萧索身影——尽管用萧索形容一个十二岁少年并不妥当,但眼下人家就偏偏给他这么一个感觉。
平日里在张家,虽说张赳这个长房长孙很受宠,但就是因为这受宠再加上高傲瞧不起人的性子,他非但在兄弟之中人缘不好,就是丫头媳妇婆子们也都是明里奉承着,暗里闲话多多。张越至今还记得那次张赳院试落榜躲在花园里头哭鼻子,几个丫头却在不远处嗤笑的情景。因此,站在张赳身后不远处驻足了一会,他就缓缓走上前去。
“小四。”
然而,这一声却没多大反应。心中诧异的张越只好又上前几步,结果就瞥见这个别扭四弟的侧脸上赫然是宛然泪痕,甚至还在那里使劲吸着鼻子,却不敢抬手去擦眼泪。心中好笑的他索性上前和他并肩站着,随即递了一条松花色汗巾过去。
“都快变成大花脸了,快擦擦。这里风大,小心着凉了。”
“谁是大花脸!”张赳赌气似的别转头去,可眼泪更是情不自禁地往下落,就连声音也有些哽咽,“我就喜欢站在这里吹风,你别管我!我就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
张越哪里会和一个别扭的小孩计较,当下就斜上前一把按住了张赳的肩膀,自顾自地拿着汗巾在他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随即方才板起面孔教训道:“虽说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但大哭一场也没什么丢脸的!大伯父如今不知道情形如何,你这个当儿子的忧心难过,谁会嘲笑你,谁会瞧不起你?要是你这时候还没心没肺像个没事人似的,那才是畜牲!”
张赳平日里见惯了张越和颜悦色地说话,哪曾见他这样严厉,一时之间竟是呆了。好半晌,他方才抢过张越手中的汗巾,使劲在脸上擦了擦,旋即便用那双微红的眼睛瞪着张越,良久忽然狠狠一跺脚,竟是旋风似的转身走了。
“这个不懂礼貌的小家伙!”
轻轻嘀咕了一句,张越无心和这么个小孩子较劲,于是便索性自己站在了船尾那个风最大的地方,望着渐渐变小的码头发呆。只是愣了一会儿,他就想起刚刚抵达码头时某个神秘兮兮的人送来的信,于是立刻从怀中将其掏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去了封套。
那是一封没有署名,也没有称呼的信函,字迹颇有些潦草,上头写着张信如今被拘押在南京城锦衣卫北镇抚司所属诏狱,下狱之后并未受到提审拷打,罪名也就是贪赃枉法玩忽职守。然而,同时被锦衣卫收押的还有其他十几个官员,罪名各色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曾经和汉王走得颇近的人。
攥着那封信,张越顿时陷入了无尽的疑惑之中。究竟是什么人如此神通广大,居然身在开封能够把南京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而且,为什么这信不送到张家,也不送给其他人,偏偏正好递到了他的手中?另外,别人把这信送来,究竟是什么目的?
第二卷 家门变 第020章 抵达南京
大明建国之后驱蒙虏于漠北,接收的却是一个被各家诸侯打得残破不堪的中原,于是在定都南京百废待兴的时候,太祖朱元璋便下令修复天下驿传道路,并疏浚水路。
如今虽说迁都一事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但南京到目前为止还是都城。在这接近年末的时候,天下解送税赋入库,这通往南京城的七条驿路成天熙熙攘攘都是人,刚刚疏浚的运河至长江亦是船来船往络绎不绝。此外尚有受召入京城述职的官员或是前来参加元旦大朝的各地封疆大吏,无数的贵人富商云集在这金粉之地,恰是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进入长江之后,张越陆陆续续看到过好几条豪华大官船从旁边经过。倘若说自己这行人的六桅座船在这年头已经算是顶尖的,那么那几条大官船则是称得上豪华奢侈,那上头飘来的丝竹靡靡之音,还有那些犹如钉子一般扎在甲板上的护卫,则是流露出一种无限森严气象来。
自然,船老大和水手们每每遇到这种情形便是立刻慌乱地退避三舍,用他们的话来说,这些横冲直撞的官船不是勋戚皇亲就是高官,一个都惹不起。
天子脚下贵人多,张越自然不会自负到以为自己这么些人能够和那些真正的权贵抗衡,少不得夸赞了一番船老大的谨慎,又打赏了几个。此时,他披着鹔鹴裘站在船头,眼看船老大给好几艘看起来大有来头的船让了位子,最后一个徐徐靠近码头,他不禁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是被上次开封大水时的情形给吓怕了,这一路上老是担心是不是会遇到江匪水匪,竟是没睡几个囫囵觉——毕竟,两个看似不起眼的小箱子里头,可是藏着两千两黄金,这可几乎是祥符张家所有人七拼八凑方才弄到的钱!
“三少爷,前头是山东布政司解送今年的税金,所以下船大约要耽搁一会。”
见那船老大陪着小心,张越便笑着点点头道:“这么多时间都等了,不在乎这么一丁点功夫。你让他们小心下了风帆,做好准备就是了。”
张超和张赳此时也出了船舱。听到这话,张超忍不住嘀咕道:“这天子脚下就是规矩多,要是在开封,谁敢越在咱们的船前头?”
张赳却撇了撇嘴:“这南京又不是开封,休说是咱们,就是英国公素来也并不招摇。三哥那是谨慎,这任何一条船上说不定都能下来一个有来头的文官武臣,到时候弹劾一本,别说咱们吃不了兜着走,还要连累家里。这是南京,可不是什么乡下地方。”
“你说什么!”张超素来便是个爆炭性子,此时觉得张赳这是指桑骂槐,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