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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救命之恩,后来又为小的荐了一位恩主,小的只是想报答一番。”
听到这救命之恩和恩主这几个字,张越不禁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人,心中忽地一动。吩咐彭十三退开几步,他就大步走上前,到了近前就轻轻挑高了那斗笠,发现确实是自己印象中的那张脸,他便挪开了手:“姑娘说救命之恩也就罢了,这举荐之恩从何说起?”
“大人不用否认,我跟了袁大人这么多年,若是连你俩的联系还不知道,那就枉为探子了。”林沙重新把斗笠的帽沿往下压了压,这才低声说,“我刚刚得到消息,太子殿下就要出发往南京祭孝陵,随行的除了府军前卫之外,还有不少文武大臣,其中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就是自动请命之后,奉旨下来查南京锦衣卫那件事的。袁大人曾经掌过锦衣卫,他对心腹属下说过便从袁大人下手。此人殊为可恶,袁大人一直没动他,却养虎为患,所以我只想请张大人一个令,我有很多法子都能置他于死地。只要他死在半路上,那么一切就不了了之了!”
张越着实没想到林沙在这里把自己堵了个正着,竟然是因为这样一件事,心里顿时有些异样。顶着那偌大的斗笠看了一会,他心里一时间飞快地盘算了起来,末了却摇了摇头说:“杀人容易,但杀人之后只会麻烦更多。究其根本,暗杀行刺原本就是小道。有些事情你既然知道,那我便不妨对你说实话,刘观虽掌都察院,但要想在南京呼风唤雨还早得很。”
想到当日自己用食盒故弄玄虚,却被张越几招散手弄得狼狈不堪,林沙顿时沉默了。良久,她才开口说道:“那好,我信你……但若是事出紧急,我一定会下杀手!”
第十四卷 定乾坤 第029章 富贵险中求?平安险中求!
二月中,江南已经是万物复苏,枝头抽出了无数嫩芽,而北国的蒙古却仍旧是处处可见冰雪的痕迹。就在前几天,和林还刚刚下过一场雪,铺天盖地的雪花把目力所及之处都化作了白茫茫的一片。每次走出蒙古包,看到的都是一成不变的白色,性子最好的人见多了也会心生厌烦。在之前那些天寒地冻的日子里,秋季养肥的牛羊被一批批宰杀,以供部族上下人等果腹,而那些牛皮羊皮则是被手艺最好的牧民们硝制之后存放在了一起。
对于头一次在北国过冬过春节的万世节来说,寒冷倒在其次,最让人头疼的还是蒙古人那种与中原截然不同的生活习惯。也就是他熬得住,同行的两个书吏和程九禁不起草原的寒冬和初春,如今都还病在那儿动弹不得。
出了蒙古包,吸了一口冰冷的新鲜空气,万世节便活动了一下腿脚,随即站在那儿看着高高的天空发呆。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左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万大人!”
“捏烈忽王子。”
认出了来人,万世节立刻换上了一副笑容可掬的脸色,毫不在意地和对方熊抱在了一块。这里肉食虽不缺,菜蔬却是几乎见不着,顶多只能拿奶茶来去油腻,因此人人都是结实得很,就连他也是胖了一圈。到这儿的几个月里头,他充分发挥了入乡随俗的心理素质,从最初的酒肉都不惯到如今的烈酒如水肉食当饭,他博得了客列亦惕部上上下下众多人的信任,如今周围监视的人大大减少了。
捏烈忽如今三十有七,是贤义王太平的长子,也是部落上下人人认可的继承人。比起其父太平,他更加野心勃勃,极力推动客列亦惕部和辉特部联合的也正是他。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刚刚带队打了个胜仗,从一个附庸绰罗斯部的小部落掠夺了上千头牛羊,如今气势正高。
“万大人,如今客列亦惕部和辉特部就犹如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块,我们的力量比从前强的多,正是对付脱欢的大好时节。这个冬天的风雪大,阿鲁台往北边躲藏,已经是没了牙齿的狼,而脱欢被咱们两部联手相逼,也已经退到了更北边更寒冷的地方,必定也是损失惨重。我想开春之后就出击,你认为如何?”
面对这么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万世节不禁心中苦笑——他虽是兵部的官,可却是明人,什么时候变成瓦剌客列亦惕部的谋士了?想到中原这会儿已经是日月换星天,他要回去就只能指望这边的战局,他只能把归心似箭的那意头藏进心里。
“捏烈忽王子,若是等到开春之后,我可以担保,脱欢一定会在你没有出兵之前就率先来袭!”撂下这一句话,见刚刚还得意洋洋的捏烈忽脸色一僵,他就放慢了语气解释道,“当初我们这一行被他以各种理由拖延扣下,若不是我设法让人通风报信,恐怕贤义王和安乐王已经落入了他的彀中。此人性狡猾善隐忍,善于抢在别人之前动作。”
捏烈忽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马哈木大败身亡之后,脱欢曾经被阿鲁台俘虏,甚至在那位鞑靼太师家里做家奴,后来辗转才放了回来,不出几年竟然把不成模样的绰罗斯部重新统合成现在的模样。如今瓦剌三部之中,如果不是他们和辉特部联合,恐怕还制约不了他。如果开春真的是被这家伙抢在了前头,那么全盘计划落空不说,还会有更大的危险。
他想了一想,就把右手放在左胸,对万世节行了一礼,“当初是万大人给咱们解了一场灾祸,我的父亲和辉特部的安乐王都对您深怀敬意和感谢。现在,万大人可有什么好主意么?不管是什么样的办法,你都可以说出来,只要能够有用,那么,你将成为我们永远的朋友!”
和这些蒙古人打了那么久的交道,万世节自然知道,这些草原上的勇士在战场上骁勇,在谈判的时候也决不是没有心计。所谓的朋友,在某个节骨眼上也能变成仇敌,因此他自然没往心里去。略一沉吟,他便眯起了眼睛,随即淡淡地说出了一番重若千钧的话。
“依我看,真的要打,那么不必等到冰雪融化的时候,现在就应该主动出击!客列亦惕部和辉特部有的是不畏寒冷的骏马,不知疲倦的勇士,趁着别人没有防备的时候突击,这样才能取得最大的战果。草原上没有开平兴和那样的坚城,只要能够扑准,脱欢猝不及防很难抵挡。脱欢之前扣下了我们这些使节,无疑是得罪了大明,他如果被打败,我回去之后,可以上奏朝廷,取消他的顺宁王封号,而且说不定还能请边地重开互市。”
明朝的封号对于蒙古贵族来说无关紧要,但重开互市的诱惑却让捏烈忽怦然心动。仔仔细细考虑了一番,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找父亲好好谈一谈,于是抚胸一礼之后便匆匆离开了。他前脚刚走,后脚一个人影便从蒙古包后头绕了过来,走到万世节身后低声问道:“万大人,咱们干什么要帮这些鞑子?”
“你知道这里距离京城有多远?”
石亨一听这话,立刻屈指盘算了起来,不由得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咱们到绰罗斯部足足走了将近两个月,后来遇上这三部之间内讧,到这里又走了个把月……我当初看过地图,和林距离中原确实远得很。”
“不错,往西走上几百里,穿过土剌河,就是当初北征时曾经到过的忽兰忽失温,这儿已经是蒙古腹地。和林原本是鞑靼的地盘,当初先帝封穷蹙无路的阿鲁台为和宁王,就是表示和林这个地方数鞑靼所有。但是,蒙古诸部之间只看实力。阿鲁台掌权的时候,这里归鞑靼;脱欢势大的时候,这里就归绰罗斯部;如今因为脱欢要吞并其他两部一统瓦剌,失败之后被赶走了,这里就属于客列亦惕部的太平!只有这里乱成一团,咱们才有机会回去。”
石亨小小年纪,在厮杀上头是一把好汉,但对于万世节这番解说却只是似懂非懂。只不过他跟着这一路,已经习惯了凡事听指挥,当下就点了点头。见万世节愣愣站在那儿,又打了个喷嚏,他不禁手忙脚乱地把人推进了蒙古包,又去到了热茶来,这才没好气地说:“除了咱们这些当兵的,病倒的人已经够多了,万大人您可千万别再添乱!”
他一面说一面拿起两张厚厚的羊毛毯子,严严实实地给万世节裹好了,随即犹犹豫豫地问道:“大人,那个消息是真的?皇上……皇上真的不在了?”
“这种消息没人敢作假,贤义王和安乐王都已经派人到京城进贡吊丧,咱们之前不是也已经服过丧了吗?好了,别想这么多,你还是照旧带人去和那些蒙古人摔跤射箭吧!记着,你们越是表现得神勇,咱们的日子越是好过!”
等到石亨点点头兴冲冲地走了,万世节这才站起身来,到一旁的地铺上躺了下来,把两张雪白的羊毛毯子都盖在了身上。他虽说没有和朱高炽打过什么交道,却知道这位皇帝铁定是和朱棣不同,他这一出使又是被扣又是打仗,回去之后指不定会遭到什么弹劾。可是,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难道他还能指望春暖花开客列亦惕部就会把他礼送回去?
张越常说富贵也需稳中求,但那家伙也老干火中取栗的勾当。他万世节这辈子就没遭过这样凶险的场面,这一次却得富贵险中求……不,是平安险中求!小五还在等着他回去,他可不能死在这种鬼地方!
张越离开南京之后,朝廷就定下了皇太子祭孝陵的出发日期,竟是比最初的安排早了好几个月。等到二月末他从松江府回来,南京上下已经是乱成一团,都忙着布置迎驾等等。应天府尹章旭熬得眼睛通红,连下巴都仿佛尖了,见着前来销假的张越就深深叹了一口气。
“元节老弟,你这请假动身还真是时候,恰巧赶在京师急报的前一天,得知太子这会儿下来,我还真后悔放了你走!你出去这半个月,这衙门上上下下鸡飞狗跳,还有监牢里头关的那些个公子大爷,成天都有人找我聒噪,我恨不得和你一块请假去!如今其他的事情我就揽下了,只那些人我却得求你帮忙料理。勋贵之家的门头太高,我人微言轻,还是你去解释合适。”
刚刚从府衙进来这一路上,张越就看到那些衙役皂隶等等走路都是连奔带跑,而碰到的同僚也都是见面只顾得上点个头,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哪里不知道这会儿是真的忙。他和杜绾选在这时候去了一趟张堰,自然也有躲是非的关系,谁知道恰巧还躲开了最忙碌的时候。于是,这会儿他也就没再和章旭讨价还价,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往日闲散的南京官如今都忙得脚不沾地,守备府自然也是如此。以前和沐昕同任守备的还有襄城伯李隆和西宁侯宋琥,两人年纪都和他相仿,但一个曾扈从北征,最得朱棣赞许;一个同样尚了公主,镇守过甘肃,还掌管过孝陵祭祀;相比之下,他当初干的是营建武当山宫殿,如今一掌总就未免头疼了。要知道,一个人固然是少了掣肘,但也少了担责任的。
于是,这会儿一听有人求见,他立刻不耐烦地推说没功夫,可当堂下那心腹小厮说来人是张越,他立刻想到了这些天从京里送来的消息,连忙改口吩咐把人请进来。两相厮见之后,他便半真半假地埋怨张越偷懒,然后才回归了正题。
“我一向瞧着景璜为人机敏,想不到这次竟然这么莽撞。还好他总算是拿到了确凿的罪证,又求我早,否则若是让刘俊恶人先告状,那事情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唉,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家里陷进去的那个竟是我那幺儿的嫡亲娘舅,这刘俊真真是居心狠毒!”
“恶人自有恶人磨,沐世叔也不用放在心上。前时不是已经有八百里加急的公文送来,将刘俊羁押南京大理寺么?太子殿下如今既然下江南祭孝陵,必定会连此人一并处置。沐世叔只要耐心等几天,令亲必定会安然无恙。”
“其实也算不得亲戚,我只是不想在刚刚得了儿子的当口听到什么坏消息罢了!”沐昕原本意不在此,这会儿便看着张越,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在意的只是朝廷的用意。听说此事传到京城,皇上确实是龙颜震怒,可震怒到最后派的却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下来。此人是有名的笑面虎,就怕他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抑或是和那刘俊一样讹诈……你不知道,最近很有些传闻,说刘观和刘俊乃是本家,昔日认过亲的,此次必定不会秉公处断。”
听到这里,若不是脸上早练就了刀枪不入的本事,张越几乎要笑出声来。这所谓的传闻便是他使人放出去的,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亲见一般,叫人不得不信,只想不到就连沐昕也是信以为真,把个刘观说得犹如敲诈勒索的恶棍一般。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一声,他顺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装模作样沉思了起来。
“沐世叔多虑了,不论是沐家还是徐家,抑或是此次事涉的诸多勋贵,都是南京的顶尖豪门,在这地面上可说得上根深蒂固,刘观难道还能一手遮天?都察院的弹劾谁不曾领受过,若确实是罪过,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