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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5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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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除了国子监和顺天府学等等官学,几乎没多少私学,这里书院有六七家,其他讲学的草堂和精舍也有三四家。我带着他们以请教的名义进去旁听,觉得那些先生的学问等等都不比官学差,只是规制不及。”说到书院,方敬顿时把刚刚出来找张越那些目的忘了个精光,又兴致勃勃地说。“我还在几家书院里头找到了写着番文的书,可惜一个字都看不懂。”

张越在天下那么多布政司中选择了广州,便是因为这里乃是出洋贸易最方便的港口,此时一听到番文书籍,他本能地联想到了晚明徐光启等人翻译的书稿。略一思忖,他便看到九娘仍是咬着嘴唇站在那里,遂站起身来。

“这样吧,你在这里先住下来,我到时候嘱这黄埔镇上的官署和管河厅等等照应你一些。至于你所说的这些,我到时候自会派人查证。”

看到九娘愣了一愣,随即欢欢喜喜地屈膝行礼,又忙着收拾去了,张越方才让牛敢抱起已经睡着的静官,带着众护卫和方敬一道往回走。走着走着,看到方敬一脸好奇的模样,他便掩去了丘家的事,把琼州府上的情形拣着要紧的说了。

“想当初宋时苏学士被贬到了这儿,大发寥落孤寂愤懑之叹,这天涯海角听着就怪碜人的。我这几天听人说,琼州府上几乎都是黎人,汉人极少,而且岛上四处都是密林,耕种不易,生活更是艰难,也难怪这位姑娘悄悄跑出来。这广东上下差异太大了,广州府的富商常常给官员送礼送钱,日子都过得极其豪奢,偏生不管百姓死活!三哥,你如今有什么章程?”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喃喃自语念了这么一句诗,张越不禁摇了摇头。读红楼时,他对黛玉的其他诗词倒是没什么感觉,唯独这一句却总觉得着实颂圣太过。永乐仁宣,都是号称盛世中的盛世,但平民百姓仍是辛勤劳作却脱不了劳苦。若是不耕织忙,便只有冒大风险在刀锋上跳舞。只不过,对于方敬这愤愤不平的言语,他仍是不能苟同,便笑着解释了起来。

“要治理一地清平,首先确实是要澄清吏治,但这一条不可过激过急,须知我朝官员俸禄极少,用于养家糊口也都是勉强,更不用说维持官员的体面。一味两袖清风只说明此人操守上佳,但才能本事如何却未必。所以,有才无德的人可以边敲打警示边重用,有德无才的人便只能用于教化。我如今上任,要紧的就是几件事。一是广州开海之后,市舶司要整治——这不是我的事,但皇上提了,我总得留心,须知行商坐商都是三十税一,若海商也是如此,赋税就太低了。二是广东一地的劝学,不拘官学私学,都可以大力扶持。三则是农商,这里四季都是夏季,尤其是琼州府,倘若可能,我倒想找些种田能手试验一下稻种,要是能种三季稻就好了……”

方敬平素读书不少,但对这些却还是头一次接触,早先和李国修芮一祥在城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查访那些书院,他已经觉得有些头大了,这会儿看到张越掰着手指头一数就是六七桩,他不禁吐了吐舌头,再也不吭声了。直到这时候,他方才真正领悟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由于黄埔镇上的客商最多,各家客栈往往爆满,不少人甚至为图省钱住民居。张越之前让人去包下了镇上最大一家客栈的一座小跨院,这会儿在方敬的指引下找到地头,才跨进门,他就看到靠墙的一张桌子上,一群商人中赫然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禁又惊又喜。

第十五卷 观南海 第007章 从天而降的帮手

连着这半个月,黄埔镇的码头上接连有来自暹罗、占城、越南的数艘船停靠。在缴纳了贡物和抽分的货品换回了不少回赐之后,这些番商便在坊市街上摆开了生意,于是原本就齐集广州等待开海令的商人们自然是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吃下了这几船货物。这天下午又有船停靠的时候,他们原本还以为是哪个西洋番国的船队,待发现是那大帆船上挂着大明的旗帜,又问明是前年从宁波港出发的船,这些商人们方才偃旗息鼓。

但是,好容易逮着了这么一拨有出海经验的人,这些很会做生意的粤商自是不会放过,索性便由一人领衔,众人一块在这八方客栈摆下酒席相请。尽管这做主的是一个走路一瘸一拐支着拐杖的瘸子,但他们在乎的是生意经而不是外表,自然极力逢迎。觥筹交错之间,早就对海上贸易垂涎三尺的楚胖子便头一个试探了起来。

“刘老哥,咱们虽说都做过番人的生意,但也就是坐商。你这一回出海足足有一年半,去过多少地方,那些国家的行情出产如何?”

刘达习惯性地一手扶着拐杖,笑呵呵地说:“在海外做买卖,不过是四个字。胆大心细。我出海之后直奔锡兰,把除了丝绸之外的货物都卖了,换成了金钱,却没有去买那些锡兰特产的宝石。因为我听说之前的几艘船抛售大量丝绸,买了大量宝石,于是当地的宝石价格猛涨,丝绸价格却猛跌。再说,咱们大明朝会买宝石的也就是富商权贵,要是带回来的东西太多,那就不值钱了。等到了暹罗,正好一位公主出嫁,我带的那些上等江南丝绸就卖了比锡兰高一倍的价钱。回程的时候,因为苏木胡椒这些香料朝廷历次下西洋带的太多了,我就随便收了些牙雕孔雀羽龙涎香白檀香等等,又捎带了些染料,弄了些大木压仓。路过爪哇时,我发现那儿的水稻都是一年三熟,还特意向当地人打听了一下这种地的诀窍……”

刘达前头那些心得体会听得众人连连点头大有收获,但听到什么稻米一年两熟三熟,商人们便不那么在意了,只有一两个好奇地询问了两句,大多数人都只顾追问哪个国家什么商品卖得最好,各国当权者喜好如何等等问题。商人们问得起劲,刘达则是答得坦然,自始至终毫不在意地介绍着那些经验,听得独坐另一桌的一男一女直摇头。

“商人逐利,对他们说这些简直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刘大叔这心眼就是太实诚了!”

“实诚?义父确实是实诚人,哪里像你!早年我还敬佩读书人,现在才知道,天下就你这些读书人花花肠子最多!”

“你就不能别提那些旧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如今完全死心了。再说这回在占城,要不是我多长一个心眼,两边正好打得如火如荼,就凭咱们那么一丁点人,大伙儿能安安全全地回来?刘大叔是好人,可他心里只有自己惦记的事,心无旁鹜有时候是优点,可有时候也是缺点。就好比你,刀子嘴豆腐心,可有时候说话也还是中听的。”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咦,那边的人是……”

看到喜儿忽然脸色一变,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另一个方向,方锐不禁也扭头望了过去,待认出从大门口进来的几个人,他也一下子愣住了。遇上张越也就罢了,可是。弟弟方敬怎么会赶巧也到了这里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结果正好撞上了方敬扫过来的目光。

自打把方锐直接打包送出海之后,松了一口大气的张越便把事情原委对方敬分说了清楚。方敬对于张越素来信服,到后来眼看着汉藩一夕倾颓,他心里又是后怕又是欢喜。因此,这会儿他一看到许久不见的大哥,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看花了眼,竟是使劲眨了眨眼睛,等确定这并不是幻觉,他方才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竟是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

“大哥!”

自打那一年把方敬留在英国公府之后,方锐断断续续只去瞧过弟弟数次,每次都是看上一眼捎带些东西,来不及说几句话就得走。如今看到弟弟真真切切地出现在面前,他只觉得眼眶一阵酸涩,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多年不见,当初那个羞涩的小家伙已经窜得老高,此时穿着天青色圆领右祍袷纱袍子,下头着云丝履,收拾得利落精神,赫然已经是小大人似的。相比自己从前去瞧他时那种疏远和不满,如今弟弟脸上的表情让他看着舒服多了。果然,他从前费心费力,走的却是弯路。

兄弟相见,方锐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方敬却是欢喜得很,也没顾得上搭理别人,竟是连珠炮似的问了一连串问题。结果,还是张越瞧见这客栈大堂中的其他人都望了过来。只得走上前止住了兴奋过头的小家伙,又对喜儿打了个招呼,随即便示意两人跟着自己一行到那边的小跨院说话。瞧见正和商人们说得兴起的刘达悄悄冲自己使了个眼色,他自是没去打搅。

为了宽敞安静,张越先前命人包下了一整个小跨院,这里一共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住这么些人自然是绰绰有余。此时,他把已经睡着了的儿子交给了迎出来的崔妈妈,又顺便让她把那些点心吃食带回去分给众人尝尝,随即就指了指空着的西厢房。果然,方敬二话不说,一把将方锐拉了进屋。看见这光景,他不禁莞尔一笑,心想若非自己当初下决心早下手快,在朱高煦死后再捞人就难了。

“小张大人莫非是调到广州府了?还有,我听方大哥说,他弟弟一心一意科举,怎么也这么巧跟下来了?”

听到这声音,张越少不得回过头审视了一番喜儿。多年不见,她褪去了从前的青涩,瞧着圆润了许多,但眼神却比从前干净清澈。上身是密合色斜襟衫子,下头白绢绫裙。通身上下就只是那对珍珠耳坠子瞧着显眼些。见她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回避自己审视的目光,他不禁更是暗自点头。

“我也是刚刚调任广东布政使,今日到黄埔镇来,是为了看明日的龙舟大赛,谁知道竟然这么巧撞见你们。至于小方,他去年会试落榜,我想着他在京城闷着读书不好,所以撺掇他跟下来看看散散心。如今这风正适合回程,你们怎么会在广州停船?”

喜儿听说张越如今竟然已经升作了布政使,脸上登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甘心一辈子在乡间务农。想要飞上高枝的无知丫头,在外头厮混了这么多年,也曾经扮作小厮跟着刘达去拜客,对于官品高低职务大小都已经不再陌生。想到张越如今已经是封疆大吏,自己昔日那些念头实在愚蠢,她一时间竟有些脸红,忙咳嗽一声遮掩了过去。

“还不是因为那个心眼多的书呆子?他最初在船上一直都不安分,总想着怎么逃回去,直到咱们到了锡兰,他这才死心,只少不了冷嘲热讽,最后还是遭遇海盗的时候被义父救了一回,这才渐渐醒悟,义父就让他帮忙管管船上的事情。可这家伙不死心,从占城回航,他就提出先到广州停一停,结果一下船就听说汉藩完了,他自然是什么念头都没了。”

对于方锐的态度,张越并不奇怪。此人本就是出于激愤和功利心投奔了汉王,兴许对朱瞻坦还有些忠诚心,但对于根本看不上他的朱高煦,他自然不会一条道走到黑。只是,掂量喜儿这口气,他不禁心下一动,却也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

“你们这次出海一年多,应该在不少国家转过,必定有不少有趣的事。小方既然缠住了他大哥,刘师傅也还在外头和那些商人说话,你索性也到屋子里坐一坐,让大伙儿听听你们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张越既然邀请了,喜儿便二话不说地答应了下来,又跟着他进了正屋。之前青州剿灭白莲教的时候,她被药哑了嗓子,也因此见过小五和灵犀,如今再次见到张越的家人,她虽不至于像当年那般惶恐,却仍然忍不住多瞧了杜绾两眼。毕竟,那曾经是她最羡慕的官宦家眷。然而,当如数家珍地说起那些异国风情时,她便渐渐忘记了旧事,只顾着滔滔不绝。

无论杜绾还是灵犀琥珀秋痕,虽不是一味困于深闺的女流,可也究竟不曾有这种走南闯北周游列国的经历,此时听喜儿说那些异国风土人情,不知不觉都入了神,就连那些丫头妈妈也是如此。张越却是一面听一面想着刘达着意交好那些商人的用意,直到外头传来了彭十三的声音,他方才站起身来,对杜绾分说了一声,旋即就上前出了门去。

此时已经是三更天,一轮弯弯的新月已经升得老高。彭十三提着一盏普普通通的油纸灯笼站在门外头,旁边赫然是刘达。看见张越出来,他连忙提高了灯笼,见人脚踏实地站稳了,他才笑道:“我刚刚在外头听了好一会,我还是头一回知道,刘老哥的手上功夫了得,嘴上功夫也同样了得。只那么一会儿功夫,外头那些商人就服服帖帖。”

“哪里是我能说,只是因为我有些别的打算,所以就只得打点精神应对。”

刘达先是向张越行礼,等到随他到了东厢房坐下,他就解释道:“他们也就是想买下我带回来的那些东西,顺便从我口中打探消息,于是卖力巴结而已。毕竟,我的货色可比番商的好,而且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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