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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6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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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朕自然记得。”朱瞻基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这才自然了些,“刚刚陆丰过来报事,说是张元节昨晚回家的时候撞见一个小贼,拿了之后问出是从旧永平公主府里偷的,他便立刻知会了锦衣卫。锦衣卫今天和东厂上门检视,谁知李茂青竟是投缳!在他家里搜出黄金两千余,白金两万余,全都是官铸之物,如今一应下人都已经拿下拷问,至今还没问出什么来!”

永平公主是朱棣在时便获罪的,朱高炽深恶她勾连汉王赵王,登基之后也不曾赦免,还是朱瞻基即位之后,勉强从人之请给了李让庶子李茂青一个官职。这样一个根本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如今却出了这么一桩莫名其妙的事,他听了自然觉得惊怒交加。

张太后对永平公主已经几乎没有多少印象,此时不禁皱了皱眉:“我记得,她当初自缢之后,太宗皇帝处死了所有侍女和妈妈,又曾经下令抄检家里,当初公主下降时的器物几乎都收回了宫中。你之前封李茂青官时,赏赐了多少?”

“钞一万贯,发还了几样旧物。”

对于并不亲厚的勋戚后人,大明皇帝的赏赐向来是极其吝啬,往往用数目庞大的赐钞搪塞了事,李茂青自然就属于此类。听到朱瞻基这么说,张太后蹙起眉头沉思了片刻,旋即直截了当地问道:“既然他是半路撞见的贼,怎的不直接把人送西城兵马司?”

“东厂已经把证供送上来了,说是张元节原本要把人送西城兵马司的,那人竟是胆大妄为想用金钱说动他放人,还自个送上了身上的四锭黄金。他是精细人,瞧着像是官铸的金锭,就先把人带了回去,继而派人去查。结果那人指称的地方根本就不是那回事,于是就通知了锦衣卫。情急之下,那个贼方才吐露是从故永平公主府偷出来的金子。”

“那真是贼盗?”

“不是。东厂用了刑,此人供称为那边办事,金子是一个管事给的,让他去城郊雇百来个个身强力壮的人,余下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偏生永平公主府下狱的一干下人中,根本就没有他认识的那个管事。而且,经查证,那几块金子确实是那两千余两金子之中的。除却原本当初发还的黄金百两之外,其余的全部是来源不明。李茂青一死,这事情就不好查了。”

想起十月便是巡边之期,尽管调兵等等都已经定下了,户部那里的钱粮也齐全,但朱瞻基亲自领兵在外,张太后本就觉得有些不放心,此时更加是生出了劝阻之意。然而,她还没开口,朱瞻基就抢在了前头。

“母后,巡边的事情我意已决。大宁故城刚刚修建好,如今也算是在鞑靼腹地扎了一颗钉子,和开平兴和都能彼此呼应。但毕竟是孤悬在外的地方,若不常常震慑,难保如昔日兴和一般遭遇。我此次出京有英国公相随,他是沙场老将,有他相佐,我也不是第一次经历战阵,这一路应该可保无虞,再说,还有张元节呢。而京师这边,有母后坐镇,杨士奇又老成持重,若是有人趁着我不在跳出来生事,母后自然能把局面压住。”

“英国公应当随行,张元节还是留下的好。”

见朱瞻基一下子有些错愕,张太后便语重心长地说:“从前太宗皇帝每每重用他,却压着他的官阶,就是为了让他能展现本事,却又不至于自大,如今却和从前不一样。张家虽是人才济济,但最要紧的除了英国公就属他了,一个掌兵,一个在兵部,一武一文,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从前因为英国公解府务,他升任兵部别人也没话说,但这次巡边却不一样。你留着张越在京城,把兵部尚书张本带上,正可磨练他主持兵部。”

张太后说着就站起身来,踱了两步便转身说:“你让他跟你去巡边,那么多勋贵大臣,他未免不显。太宗皇帝能越过别人用他,那是因为君临天下十几年,不惧物议。你春秋鼎盛,这么做却会伤人心。我知道你年轻,喜用年轻人,对老人不免有些厌烦。但老臣们的门生故旧众多,决不可因一己好恶而撼动了他们。就如同日后清查田亩,也需为他们存体面。”

从德生记出来,张越一路疾驰,总算是赶在一更三点夜禁时分之前回了家。然而,一进家门,管家高泉却告诉他,说是王夫人先头来了,在家里用了晚饭方才回去。得知竟是和王夫人错过,张越不禁有些踌躇,也没多问就径直入了二门。没走几步,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关门落锁的声音。

回房更衣,他在杜绾的服侍下除了金鈒花腰带,脱了大红纻丝散答花盘领右衽官服,又小心翼翼地解下了脑袋上的乌纱帽,这才向杜绾问道:“可知道大伯娘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晚饭之后,大伯娘似乎有话要对娘说,娘就让我先回来了,只在临走的时候我去送了送,也没露什么口风。不过,瞧娘的神情,似高兴似怅惘,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

杜绾这么说,张越心里就更奇了。换上家常便服之后,他就和杜绾一同去了父母的上房,才一进门就看到父亲母亲一站一坐。他刚要上前行礼,张倬就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隔壁套间里头说话。他看了一眼坐在那儿的母亲,连忙跟了上去。

套间是一间小小的内书房,栏架格上既有书也有摆设,杉木书桌杉木靠椅,门前用一架竹质插屏隔断,是平日张倬回屋之后看书休闲的地方。此时张越跟着张倬进来,见父亲到了案桌前坐下,他不禁问道:“大伯娘说了什么,娘这么不高兴?”

“不妨事,你母亲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懊恼。”见张越满脸茫然,张倬就说道,“你大伯娘从宫里出来就直奔了这里,太后让她捎带了一句话。我朝养病是有制度的,期限满了就要革退,算算我也已经到了。你如今前途无量,我这会儿致仕,户部少发的俸禄有限,却能堵着别人的嘴,省得他们拿这事情当借口。”

“致仕?可爹你如今还不满五十!”

“宋时有御史四十出头就致仕了,相比之下我还大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

虽说张倬这么说,但张越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好受,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这时候,张倬却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随眼看了看栏架格上的那些东西:“致仕是好事,不用担心吏部突然给我派个差事,也不用担心别人使坏。再说了,等你官居一品乃至超品的时候,难道朝廷封赐的时候,会少了我这个父亲?”

此时此刻,张越只觉得心中满溢温暖,遂重重点了点头:“爹爹放心,到时候我自然会给您二老挣一份最大的荣耀回来。”

“现在人家可不就是看子敬父?有你这样的儿子,我致仕也是心甘情愿。”

父子俩彼此对视着,最后同时笑了起来。

第十七卷 儿孙福 第010章 临行,学政,女真

九月二十六,册封皇长子朱祁镇为皇太子。

东宫的尘埃落定接在宽恤以及大赦诏令之后。和从前的因册封储君大赦天下不同,却反而得到了更多百姓的称颂。至于文武群臣,不论是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面对一件已经铁板钉钉的事,也都紧紧闭上了嘴。于是,上上下下的人更多的是在预备着天子巡边,谁留谁走无疑是这些天最最热议的话题,就连街头巷尾的百姓甚至也会津津乐道一阵。

但这猜测没有持续太久,就在册封太子之后没几天,杨荣奉旨前去云南协理麓川军务。而扈从北巡的大臣名单也出来了——武官是英国公张辅、保定侯孟瑛、成山侯王通,以下还有伯爵驸马十余人,文官是大学士金幼孜杜桢,尚书蹇义夏原吉胡濙张本,余下的则是各部司官及各寺属官。这一应名单都很自然,只是张越竟然不在扈从之列,却让很多人为之惊讶。

由于和杜桢商量好了,因此杨荣走的这一日,张越少不得请了半日的假,一路把人送到了宣武门外的官道上。如今北边天气渐冷,虽是南下,杨荣仍然在官服外头披着白色羊羔皮的大氅。头上戴着貂皮暖帽,人瞧着还精神,眼睛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忧虑。

杨荣的旁边是一辆两匹骡子拉着的轿车。考虑到云南太远,又是地势太高,因此虽说他向来喜欢名马,却只是随行带了两匹,却是用骡拉车。那辆轿车是用花梨木做的清油车,车棚是竹篾上糊了一层桐油布,最是防雨。车围子用的是讲究的方格羊毛毡,外头还包了一层硝制的牛皮,车帘的金质夹钩挂着厚厚的方格棉布夹帘子,隐约能看到里头乌木交椅上铺着厚实的白色狐皮垫。

和相送的顾彬言语了几句,杨荣就转过身走了两步,到了张越跟前。尽管知道杨荣家境豪富,张越还是送上了程仪。除了应景的几张宝钞之外,就是滇中常用的油膏,几瓶小五特制的应急药丸,此外还有一顶轻便的斗笠。瞧着这些,杨荣不禁露出了笑容。

“劳你费心准备得这么周全。你之前对你家岳父说的那些,他都对我转述了。麓川军务我会相机行事,总会辅佐黔国公尽快把此事定了。至于京中事……天高路远,我是顾不上这么多了。我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眼下往外头去,大约不少人都会额手称庆,幸灾乐祸自是不提,就是我这些年曲意调护过的那些人也未必会领我的情。可我就是这样的性子,该说好话求情的时候我会说。但该指斥责难的时候我也从没留情过……人都说我论事激发不能容人,我这辈子也就是这性子脾气了!”

听杨荣这么说,张越情知他也在担心离开京城之后,万一有人借机生事会引来重重责难。他的消息灵通,已经是知道了杨荣留在福建老家的子孙拥田众多,杨氏一族更是建宁卫最大的地主之一。尽管杨荣写信回去给家里人,但很多事情涉及太广,却是未必能彻底查下去。而自从朱瞻基登基以来,杨荣的宠信不及杨士奇,这时候杨荣肯离开,也少不了赌博的成分。

“有人额手称庆,也有人扼腕叹息,更有人赞杨学士主动请缨是高风亮节。先生和我说过,朝堂中的事自有公允人凭公允心处置,断然不会让杨学士在外劳心劳力,还要把精神用在琐碎小事上。”

杨荣一边和张越说话,一边看着不远处那几十个来相送的其他官员,其中有的是他这些年取中的进士门生,有的是他提拔的下属官员,也有的是受过他举荐的人……好歹他为官多年,这当口还能有人相送。当听到张越这明白无误的承诺时。他不禁有些动容。

“宜山兄是正人君子,我信他,你回去之后也替我向他致意,前次我秉持私心,是我的不是。不过,他为人太正,有些事情上却是要吃亏的。你是他的学生,得其正却不学他的孤,这便很好。说起来,焕章和宜山兄一样,太孤直清冷了些,你倒和我有些像,真不知道我和宜山兄收学生的时候是怎么闹的!”

后头的不过玩笑话,前头的方才是要紧的,因此张越一愣之后不禁笑了两声,又答应转达。闲话两句之后,杨荣便嘱咐张越留京期间务必仔细谨慎,又略提了提之前文渊阁也得报了的那桩无头公案,末了才说:“你此次未得扈驾,必定不是皇上不想带上你,而想留着你在京城有他用。我年方二九得中进士,三十出头入直文渊阁,在别人看来已经是年轻有为,可在你这年纪,我还在苦读准备乡试。你还年轻,不急在一时。”

张越含笑点头谢过,眼看时候不早,顾彬和其他人也聚了过来,他便走开两步。等到荣和其他人一一告别后坐上马车。眼看厚厚的夹帘子落下,马车和一应随从卫士等徐徐离开,送行的人也渐渐散了,他方才走到了依旧呆立在那儿的顾彬面前。

“焕章,还不回去?”

如今顾彬已经是翰林院侍读,张越便渐渐把幼时那称呼收了起来,直呼其字。然而,他说了一句之后,顾彬却仍是怔怔看着那远去的马车,许久才收回了目光。

“元节,你说先生何时才能回来?”

“麓川析地多年,设了好几处宣慰司,思任法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只不过是想着趁我大明无力攻他,趁机收回故地,若是给他休养生息的机会,南疆局面更难说。杨学士是深通军略的人,和黔国公也还交好,得他之助,那边必定能尽快平定,顶多一年就能回来了。”

“可昨晚我给先生置酒送行的时候,他大醉之后却喃喃自语说什么西出阳关无故人,古来征战几人回。听得我心里七上八下,却又不敢问。”

张越见顾彬满脸的忧心忡忡,略一思忖就开口安慰道:“杨学士不过是随口念叨几句,他心里是有事,但不是完全为了麓川军务,而是为了别的事。杨家乃是福建豪族,皇上不是诏令清查天下田亩吗?杨学士恐怕是忧惧家中占田太多,至于滇中……黔国公对于杨学士来说,其实也算得上是故人了!”

经张越这一解释,顾彬方才觉得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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