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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叔侄俩,年纪却只相差一岁,此时穿着颜色相同花纹不同的青色茧绸大袄,脚踏黑色厚底鞋,发上都是用的银坠角,眼眸黑亮肤色白皙,唯一的区别就是精气神略有差别。静官虽跟着张赴和彭十三学过一阵武艺。究竟不比天赐天天习练骑射,因而天赐虽瘦一些,但更英气勃勃。可两人不仔细看,仍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天赐平日除了去佛寺道观之外,以及少之又少的走亲戚,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刚刚因为父亲吩咐不必坐车,全程骑马,这一路过来,从最初的好奇到后来的兴致勃勃再到如今的兴奋,根本就是静官说什么就是什么,此时自然而然就点了点头。
两位小爷都这般说了,连虎纵使头疼,也不得不头前带路。虽说族学里头一向太平,最外头一进屋子的西厢房还住着四名护卫,但连虎此时也顾不得招摇,由着那些个护卫跟随了进来。只到了二门,静官就回过头来有板有眼地对后头人吩咐道:“里头是读书的地方,别惊扰了人家上课,你们都在二门外头等!”
眼看着静官和天赐笑嘻嘻地进了门,连虎只恨自个之前没把张越抬出来,说是这族学重地哪怕是这些个小祖宗也不能进去。正这么想着,他就眼见两边屋子的门打开了来,讲课的塾师当先跨出门槛,不多时就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学生出了屋子。
这两边一打照面,顿时都愣住了。静官自己说着热闹,可却是头一次来,天赐就更不用说了,见的就是孟昂等等几个年龄相仿的勋贵子弟。于是,他们俩看着那几个学生洗得发白的蓝布直裰愣神,那边的学生们则是从他们的头上看到脚下,最后不由面面相觑。
“连管事……”
“陈老夫子!”连虎连忙迎上了那个满脸狐疑的老夫子,见静官已经是拉着天赐上前和人打招呼,一副自来熟的架势,当即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连忙快步上前对那老夫子解说道,“这是我家大人的长子,另一位是英国公的长子。”
两个长子,前头那个听着还好,后头一个却让那老夫子吓了一跳。可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静官已经是给人家自报了家门,随即也不管自个比人家小上一大截,竟是关切地问族学教授的课程怎样,吃食怎样,住宿怎样……若不是连虎知道这绝非张越吩咐的,简直要认为这位小爷真是突然杀出来巡查暗访的。
好在静官还留着一手,没说出后头天赐的身份,于是几个学生惊讶归惊讶,却被静官熟练的待人接物给蒙混了过去。因年纪相仿,学生们虽有人羡慕他出身豪门,但大多数没什么敌视之心,彼此间就聊上了两句,虽还不至于十分热络,可毕竟没有冷场。后头的天赐只是见缝插针地捎上两句话,但脸上原本淡淡的笑容却深了些,表情亦真切了许多。
陈老夫子既然知道了内情,终究怕出事,对其余几个塾师打了个眼色,很快就借着上课把学生们都叫进了屋子。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刚刚还挺热闹的院子里就冷清了下来。静官这才吁了一口气,见天赐仍是恋恋不舍地那两边的屋子,想是对这没有见过的热闹很有些向往,他便眼珠子一转上前低声说:“忠叔叔要是喜欢,赶明儿我去求求爹爹。整天就我们几个读书也太没意思了些,虽说不能和他们在一起,可人多了总是热闹的。”
“越三哥真能答应?”
“不去求怎么能知道?包在我身上。”
拍胸脯打了保票,静官见连虎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个,突然又有些心虚。父亲固然是比母亲好说话,但这是在某些事情上,并不是始终如此,这样大的事,他还真没去求过父亲。在连虎的指引下又看了看后院那些学生住的地方,他才算真正了解了普通人的生活,出门的时候,小脸上就有些茫然。
静官都茫然,天赐就更不用说了,于是叔侄俩说着说着就到了张家门口。虽则是王夫人吩咐过早些回来,但静官死活拉了人进家里坐坐,才一进门方才得知是孟俊和张赳这郎舅俩来了,张晴和郑芳菲已经是去了里头陪孙氏杜绾说话,张越竟是也难得早回来。都是极熟悉的亲戚,两人自是赶紧往里赶,进了垂花门走在小道上,就听到不远处隐约飘来了话语声。
“大姑奶奶又有了身子,可如今也是该考虑昂少爷的婚事了……”
“要说起来,昂少爷和咱们三小姐的年纪也差不多,又是一块长大的,只可惜辈分不合……如今到了年纪,也不知道会看中哪家姑娘。”
第十七卷 儿孙福 第013章 家事关乎将来
张信和冯夫人一同去了四川上任。京中房子就只剩下了张赳和郑芳菲这一对年轻夫妇以及年纪还小的张赹,家里自然有些冷清。这一天张赳在武安侯胡同巷口,恰逢孟俊和张晴一块上门,原说要去张赳家里喝酒,可就几个人总有些无趣,等到家后得知郑芳菲去找杜绾,他们三个一合计,索性也就一同过来蹭饭,正巧张越回来早,撞了个正着。
眼下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孟俊摩挲着下巴,唉声叹气地说:“你们是不知道,这回你们大姐有身子可不比从前那回,胃口不好,吐得也厉害,家里给她添了三四个人还忙不过来。也不知道这一胎是男是女,居然把他娘折腾得这么苦,要不是三弟你家姨妹给了个偏方,孩子还没落地,做娘的就先吃不消了。”
张赳瞅着孟俊确实消瘦了一大圈,不禁莞尔:“姐夫还抱怨这些。谁之前说这两年孩子都大了,没小的在眼前实在是无趣的?大姐说是吃不消,可前两天芳菲去瞧她,还说人眉开眼笑的,高兴得不成样子。大姐如今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再添一个更是喜庆。”
“喜庆,当然喜庆!四弟你也得努力才是,你大姐上回还拉了你家媳妇嘀咕老半天,要不要大姐夫我给你找两本绝妙的册子?”孟俊瞧见张赳一下子哑口无言,脸色更是有些红了,不禁又瞟了张越一眼,“这可是宫里传出来的,不比那些乌七八糟的玩意……”
“好了好了,这样的好东西大姐夫你寻大姐参详就是,别来带挈我们!”
尽管这年头看着不如后世开放,但这些添情趣的东西却也不少,而且勋贵豪门说是规矩森严,却只防着那些未嫁娶的子女,已经成婚的从老到少从男到女都多多少少藏着这些,张越自也不例外。他知道张赳必定也有,可这位四弟既然脸嫩,他自然就顺着岔过了话题,正要说让后头把孟昂张赹张赴那几个孩子叫来,外头就传来了小厮的问安声。不多时,静官就跟在天赐后头进了门来。
“越三哥、赳四哥、孟姐夫。”
“父亲、四叔、大姑父。”
这边叔侄俩行礼,那边张越三个也忙站起身来。张越见孟俊笑呵呵地招手叫过了天赐,就把静官拉过来问道:“又是你出点子。把你忠叔叔拐带了出门?”
刚刚郎舅三个在屋子里喝了点酒,张越此时有些微醺,父亲架子更少了三分,静官听着不禁一愣,旋即赶紧解释道:“是我说想去族学看看,伯祖父就让我把忠叔叔一块带了出来,还说让他出门多走动走动,不是坏事。咱俩刚从族学回来,爹爹不信可以去问连叔!”
张越见静官一面说一面还偷眼瞟着天赐,不禁也想起上次天赐骑射三发全中,深得朱瞻基嘉奖。尽管看着并不算极其壮实,依稀还有小时候天赋孱弱的迹象,但毕竟已经大不相同了。于是,他就牵着静官走上前去,将一个劲逗弄天赐的孟俊给赶开了。
“既然来了,回头我派人去英国公园报个信,就说在这儿用了饭,回头再送你回去。难得今天人齐全,让静官带你到后院去见见你两位嫂子,你菁妹妹和几个侄儿也都在那儿。”
在场三个于静官来说是长辈,但于天赐来说。却只是兄弟一辈,说话就没那么多顾忌。天赐在家最惧张辅这个严父,因见张越常常来了之后就和张辅到书房或是其他地方说话,连带着也有些怕他,此时一听这话,顿时高兴了起来,竟是答应一声主动拉上静官就跑了。他们这两个小的一走,张赳不禁叹了一声。
“转眼间都这么大了,从前瞧着才那么一丁点!”
“那是,没看我家昂儿如今瞧着已经是小大人一样,快要娶媳妇了!”孟俊说着就笑嘻嘻地看着张越,“我说三弟,三妹妹也已经不小了,不如先拿八字去合一合怎么样?”
张越刚刚一时高兴,多喝了两杯酒,此时正倒了一杯茶喝,一听这话不禁给茶水呛着了,放下茶盏咳了好几声,这才面色古怪地看着孟俊:“你家昂哥和我家菁儿?这不是乱了辈分?”
“谁说是合他俩的八字,我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点这鸳鸯谱!如今咱们孟家最大的忌讳没了,走动的人也就多了,有人给昂哥提亲,也有人问起你家的菁丫头,留下八字的不在少数。你大姐说,未必都是真心,兴许是相中了你如今的势头,所以也没和你提。今天我去四弟家的时候,恰巧见着小方出来。所以突然想着他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人品又不错……”
此时此刻,张赳也听明白了,顿时愣住了。那会儿他和顾彬方敬一同准备功课应考,方敬却会试落了榜,张越特意把人带去了广州历练,如今回来之后他也见过方敬几回,人比从前机敏了许多,说的很多事情都是他不曾听过也不曾看过的。可人品好知根知底不假,抛开家世门第不谈,方敬这年龄却很不小了,眼瞅着快二十了!
张越原是让方敬今年回京参加会试,可去年底他和父亲张倬前往交阯,方敬就留在广东不肯走,硬生生错过了会试的机会。杜绾也提过方敬年纪不小,可他对人一提,方敬却憨笑着说兄长都还没成婚,自己总不能逾越,于是只好拖着。如今孟俊一说,他不禁细细思量了起来。门第家世他是不在乎,但这得看父母的意见,再说,两人年纪相差这么多,究竟合适不合适。还得再瞅瞅。
“这事情让我想想,回头也得和爹娘商量商量……大姐夫可曾给昂哥相中了什么人?”
“昂哥要娶妻,那便是孟家的长孙媳,所以这事情多半是爹娘做主,我和你大姐都插不上手。只是,京城勋贵虽多,但要挑合适的也不容易。我倒想请你帮着留心留心,哪怕不是勋贵也不要紧。娶个知书达理的,总比单看家世强。要知道,文官那圈子多半是不和勋贵联姻的,而且对我爹来说。你说话可比我管用。”
这哪里是帮忙留心,分明是赖在他身上了!
给了孟俊一个白眼,张越随即就应承了下来。而张赳也顺势站起身说:“今天里头热闹,我们也别光顾着自己说话了,不如进去瞧瞧热闹,晚饭就摆在三嫂的屋子里。只可惜大哥不在,如今二哥也不在。他要是过来,那就更热闹了。”
张起此次也在随扈之列,既不在家,因此张赳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二房的两个媳妇李芸和赵芬倒是都在,但一个为人温谦凡事都听婆婆的,另一个在妯娌中间又是有名的破落户,谁也不敢招惹,因此谁都不提要到隔壁去叫人的事。郎舅三人一块进了二门,立刻便有人往里头报了信,于是,当他们到了孙氏那院子的时候,正房大门口早有人挑了帘子。
“哟,这大事终于商量完了,总算有空来陪陪咱们了?”
孙氏见他们进来,当先打趣了一句。见张越他们都上来见礼,她便撂下张越,盯着孟俊和张赳左看右看,这才说道:“俊哥总算是比当初从宣府回来的时候精神了,人也胖了好些。赳哥倒是瘦了,看来这翰林院不是偷闲的去处。刚刚你俩的媳妇还说,整日里的在家里瞧不见人,果然都是干大事的。”
“三婶,你就别取笑咱们了,我和大姐夫要还算干大事的,三哥算什么?”
张赳笑着在孙氏下首坐下,见妻子芳菲瞅了自己一眼,旋即自顾自地倚靠在杜绾身边低声说着什么,那姿态竟是家里少见的慵懒,顿时愣了一愣。而张晴如今已经是显怀,正坐在孙氏旁边,听张赳这么说。她就斜睨了一眼满脸无辜的张越,因笑道:“知道是打趣就好。男人有男人的大事,总不能一天到晚呆在家里腻着,成天瞧见人那就遭殃了!”
她一面说一面又看向了张菁,挤了挤眼睛说:“三妹妹也记着我这话,日后一定要好好管教你家里头那位。既要有心上进,又要对你知冷知热,还不许在外头沾花惹草!”
屋子里除却年纪还小懵懵懂懂的三三,就只有张菁这么一个未嫁姑娘。然而,就在郑芳菲也好奇地看着她,期待她会露出绯红的脸庞一跺脚走人的时候,张菁却仰起头眨巴着眼睛问道:“大姐这是在说,您这些年怎么管教的大姐夫么?”
此话一出,满屋子顿时鸦雀无声。张越在一愣神之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其他人也忍不住了,张赳还节制些,郑芳菲干脆是抱着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