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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寒冬中引起了一波狂热的潮涌。哪怕是武艺不精永生永世都可能得不到这种机会的老弱,在别人的情绪感染下也是激动得浑身战栗,更不用说自忖武艺精熟只是运道不佳的正当年健卒了。
受邀前来,或者说不得不前来的兀良哈三卫王公就没那么高兴了。只是,三卫势力弱小,从来就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阿鲁台太师势大,他们就只能和阿鲁台太师结成一线,为他通风报信刺探情报,甚至是配合鞑靼大军和大明交战;如今明军势强,天子又是雄心勃勃,这又是赤裸裸的施恩,他们难道还能不接受?
自从上次败给大明之后,朵颜卫受创最重,首领哈儿兀歹又气又急重病不起,明军退兵没几天之后他就死了,部中争权,儿子哈剌哈孙不哼不哈拉拢了几个要紧人物。暴起发难,赶走两个叔父之后便夺取了部族大权。而后他又因为入贡陈情都恭顺,竟是第一个得到了大明朝廷颁赐的金印。于是,有了大明朝廷这尊靠山,尽管朵颜卫如今在三部之中已经是实力居末,但福余卫的安出和泰宁卫的脱火赤也不好过分打朵颜卫的主意。
大比尘埃落定,三卫首领在离开大宁卫城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却聚在了一起。外头是各自的亲卫正在烤羊,里头的三个首领便是各自一碗马奶酒,脸色各不相同。前两年接纳了来投奔的科尔沁部,实力一下子跃居三卫之首的福余卫首领安出喝了一口马奶酒,看了哈剌哈孙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朵颜卫的奴隶一下子成了大明天子的千户,你那已经去了天上的阿爸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是高兴还是愤怒。”
安出和脱火赤都是父亲那一辈的人,从前就是争斗不断,之后要不是哈剌哈孙动作快,朵颜卫几乎就要成为福余卫的附庸,因此,面对这刺人的话,哈剌哈孙虽然恼怒,却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只是低头说:“阿爸如果还在,他只会后悔不该听阿鲁台太师的蛊惑。”
脱火赤一扬脖子将马奶酒全都灌进了嘴里,想起这次不长眼睛直接撞到了大明天子枪口上的那个小部落,原本是许了归顺自己,结果却让朵颜卫捡了个现成便宜,心里也极其恼怒。大宁卫城的重建无疑是把一颗钉子重新钉在了他们的顶门上,奈何明军势大,单单他们三卫无论如何抵挡不住。他倒是派人去联络过瓦剌的脱欢。可脱欢竟是想要他的完全归顺!
无论是大明还是瓦剌,全都是狼!
“别提这些丧气话了,听着心烦!”脱火赤重重地将酒碗丢在桌子上,随即问道,“说正事,这次大明天子总算开口同意继续互市,我们的马匹毡毯总算是有地方卖了,也能弄到中原的好东西。不过,鞑靼和瓦剌听到这个消息,必定要过来分一杯羹,得尽快拿个主意。”
哈剌哈孙虽然年轻,面前又是两个父执辈,但他却是半点没有藏拙的意思:“鞑靼那边不用考虑,阿鲁台太师丢了和林,丢了忽兰忽失温,如今连再往东的几个地方都丢了,这种大冷天甚至要再往北逃,他的牛马人口会损失多少?至于瓦剌那边……却不能只敷衍脱欢,贤义王和顺义王也不能落下。只要那两边拖住他,我们就能往西进……”
顿了一顿,哈剌哈孙就一字一句地说:“吃了阿鲁台的地盘!”
尽管早知道朵颜部曾经向大明朝廷提过这件事,但此时见哈剌哈孙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安出和脱火赤对视一眼。心里总算满意了些。朵颜部如今实力大损,至少是没本事吃独食。至于阿鲁台和他们三卫还是儿女亲家……财富生死当前,谁在乎这些!
“那好,等回去之后,我们在朵颜山会盟!”
朵颜三卫在这边厢商量吞并阿鲁台的地盘,那边厢从冰天雪地回到了烧着火炕的屋子里,朱瞻基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接过了一旁王瑾递过来的手炉。他当初跟着朱棣北征,不是没有见识过北边的寒冷,但那会儿毕竟还小,身上火气旺。刚刚在人前硬撑,此时就有些吃不消了。到了中间的火炕上坐下,他已经是没了力气脱去大氅,还是王瑾亲自服侍着解开了系带,又弯腰脱去了那厚厚的牛皮靴子,又命人去倒水来。
先用温水搓热了脚,再用热水反复烫了两回,喝下一碗老参汤,朱瞻基总算是缓过劲来,这才叹了口气说:“果然是在宫里呆的时间长了,这人就懒了虚了,以前朕练兵府军前卫的时候,吃住都在军中,也是大冷天,天天早起晚睡,一点事情没有。”
“皇上又拿当年来比了,当年皇上何至于要操劳天下事?”
王瑾笑答了一句,又上前为朱瞻基揉捏肩背,见他取了炕桌上的那一叠奏章,他就收起到了嘴边的其他逢迎安慰,只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才一会儿,他就敏锐地发现,这些天一看行在转来的那些题奏就恼火心烦的朱瞻基似乎颇为高兴。
“皇上,有喜事?”
“吴嫔有身孕了。”朱瞻基微微一笑,把奏章往旁边递了递,让王瑾能够看到,“这下子,那些背地里说风凉话的家伙也能消停一阵子了。朕素来不信什么命中注定,朕年纪轻轻身体又好,居然会在子嗣上有什么艰难……张越比朕还文弱些,家里都已经儿女一大堆了!”
“皇上也别太高兴了,这也有麻烦事,再过几年,宫中必定满是皇子公主,等到皇上百岁,膝下孙子重孙一堆,兴许皇上就不认得了!”
吴嫔在妃嫔中间并不出挑。朱瞻基高兴的不是她有身孕,高兴的是除了孙贵妃之外总算又有人添了喜兆,如此一来,母后总不能再拿他不够雨露均沾说事,大臣们也不会拿出苦口婆心的架势。当然,膝下儿女多些总是好的。
所以,对王瑾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说这话,朱瞻基不禁哈哈大笑,指着这个最信赖的大太监笑骂道:“你倒是敢调侃朕!好好好,你的养子是有了,回头朕再赐两个人给你做夫人,让你将来也好好享受一下儿孙满堂的乐子。”
“谢皇上,不过,小的将来的儿孙还不是皇上的臣子?”
这一主一奴笑语了一阵,外头就有人报说英国公张辅求见。朱瞻基立时收起了笑容,也不再靠着炕椅靠背,而是坐直了身子。等到张辅进来行过礼后,他就吩咐王瑾搬了椅子过来请人坐下,随即正色说道:“如今诸事已毕,回京事宜就交给英国公去安排,若有事和金杜二位学士商量就是。只阳武侯薛禄在大宁坐镇多年,也该换人了。若有人选,你不妨提出来,朕也好下内阁商议。”
张辅随扈北巡,平日里见皇帝的机会不比内阁少,但素来却谨慎得很,并不轻易献言。此时此刻,皇帝问及这样一项人事任命,他却有些踌躇。这不是什么翻夹袋就能翻出来的人选,镇守总兵从永乐年间开始,就素来用勋贵,但如今第一代勋贵已经几乎一个不剩,多的是第二代乃至第三代。阳武侯薛禄虽得封晚,可毕竟是亲历战阵厮杀,大宁这样要紧的地方要是换了那些武略手段都不够的,怎么应付得了?
“以臣之见,等安远侯回京之后,换安远侯镇守开平,以武安侯镇守大宁。”
“武安侯?武安侯的年纪毕竟大了。”当初靖难赏功的时候,郑亨是除了张辅这些功臣之后外最年轻的一个,但如今也已经是须发皆白的年纪,因此朱瞻基不禁皱起了眉头。然而,仔细把在朝的勋贵一个个梳理了一遍,他竟是发现最顶用的那些都已经派了出去,最后只得微微点了点头,“也罢,此事再议吧。武安侯镇守在外多年,按理也该回京休养休养,就连安远侯也是刚刚征战过交阯。”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辅此时也唯有默然,等出了行在,他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如今解了中军都督府都督,除却如今随扈这种勾当,也不能离开京城,而除了宁阳侯陈懋、武安侯郑亨、安远侯柳升、阳武侯薛禄,此外还能有谁?听说张越之前力谏设立武学,如今看来,这还真是有必要,否则这么多武臣竟是挑不出大将!
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一到门口就有家将迎了上来,低声说道:“老爷,京城夫人派人送来急信。”
张辅脚下一停,接过信就进了屋子。展开来匆匆一扫,他面无表情地将信函丢在火盆里,眼看着那纸笺在火盆中化作了飞灰,他才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如今的天子已经不再和勋贵联姻,他自己也没有那个打算,女儿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当家主母,总比送到宫里为妃强。可是,有些亲事能许,有些亲事却万不能许。只是,上回张越来信也特意提过武定侯郭家,这家人仅仅是妄想攀附,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就在他撇下此事,准备把随驾的其他几个勋贵都督招来商量回京事宜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紧跟着,一个家将就匆匆冲了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旗杆,城里的旗杆突然倒了!”
第十七卷 儿孙福 第040章 心疾
宫外人人都知道太医院。但相比太医院那些人,御药房方才是真正的供职大内。太医院的所有御医太医医士每年都要经过严格考核,甚至有礼部官员监考,只有一等方才能够当值御药房。每日晚间宫门下钥之后,御药房都仍然有四名御医当值,以应付内宫贵人的不时之需。只不过,御药房当家作主的却不是这四个御医,而是御药房太监。
御药房不在十二监四司八局这二十四衙门之内,太监自然也就只是自己人叫叫,其实远没有太监的品级,正经名头不过是奉御。但这却是御前的要紧事,若有太医前去给帝后或是后宫诊脉,则必得由御药房太监亲自引入,来来去去有不少见到贵人的机会,所以反而比外差更风光。再者药材收用都是从他手底下过,油水也并不少。
两个月前刚刚从军器监调到这御药房的索连舟呆在烧着火炕的屋子里,笑眯眯地烫着酒。炕桌上四色小菜十分精致,此时正冒着腾腾热气。冬日长夜漫漫,外头天寒地冻,在屋子里喝杯小酒吃吃小菜,总比在外头得应付那些苦哈哈的工匠们要强多了。再说。由于兵部武库司那边的要求越来越高,工部自然把责任都压在了军器监头上,幸好他走通门路滑脚得快,否则,在那位张侍郎手下讨生活,日子却难过。
这会儿,一个十七八的小宦官屈一腿跪在炕沿上,正在满脸堆笑地给索连舟斟酒,又笑道:“公公,听说这张侍郎这几天正住在古今通集库那边,和咱们这就是几步路。如今外头传言多极了,说什么的都有……”
“别把那些传言捣腾到咱家这来,咱家可不感兴趣!”索连舟原本就是胖滚滚的水桶腰,到了御药房日子好过,再加上宫里这些天几乎没什么贵人身体不适,他自然又胖了一圈,此时拈起一块猪颈肉往嘴里一丢,这才没好气地说,“咱家是不耐烦军器监那边三查五查,所以才请托调到了这儿来,可不是因为和张大人有什么龃龉!再说了,把人请到宫里住着,那是为了大事,只有那些蠢货才会胡说八道……”
索连舟心想,自个是刘永诚的干儿子,这刘永诚被打发到南京养老了,要是他还在军器监的位子上。万一被人抓着以前的把柄,连救的人都没有,于是赶紧拿出大半家财送了司礼监太监金英,谋了这品级不高却胜在轻省的职分。敲打了旁边这个专司尚药的小宦官,他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用筷子敲打着桌子,借着酒意低声唱起了几句唱词。
“我是一颗捶不扁、炒不爆、砸不碎、煮不透响当当一颗铜豌豆……”
这公鸭嗓子唱元曲,自然是怎么听怎么别扭,旁边那小宦官偏还不敢笑出来。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嚷嚷,随即一个在外间留值的中年宦官就冲了进来:“公公,公公,仁寿宫那边来人了,说是皇太子,皇太子病了,让您赶紧带御医过去!”
一听这话,索连舟刚刚升起的醉意顿时化作冷汗出了。挪动着肥硕的身躯下了炕,他一面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面任由那个小宦官替自己穿鞋子,忙活着这些,他又连声问道:“你可问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太子不是身体好着吗,怎么突然说病就病?还有,病势如何,可有什么症状,咱家也好去挑御医!”
“公公,来人什么都没说,就只说把四个御医都带上!”
此时此刻,索连舟只觉得头皮发炸,一时连哭的心思都有了。难道老天爷也看不得他一直过轻省日子,非得找出由头狠狠折腾一下?扣好最后几个扣子出了门去,又接过那一袭厚厚的青色剪绒大氅系好,他就打起门帘出去,和那不肯进屋的仁寿宫来人说了几句,又匆匆到后边亲自叫起了那四个御医。听说是皇太子病了,四个御医也都吓得不轻。
那可是皇帝好不容易才得的子嗣,又是最心爱的孙贵妃所出,要出一点纰漏,他们可是别想捡回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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